蘇大郎被妹妹這話嚇了一跳。
可是轉念一想,蘇瑾行那樣的性子,好不容易才讓他下定了決心,若是將來再因此而覺得愧疚的確有可能會是個隱患。
現在一切就看老屋那邊的決斷了。
蘇保家一大早就趕著牛車把鎮上回春堂的大夫請過來了。
那位大夫看過之后,又探手摸了摸他的骨頭,搖搖頭,“這傷我治不了。”
所有人的心一瞬間都沉到了谷底。
大夫又道,“不過,我記得縣城里有一位老大夫是專注骨癥的。請他出手,必然是可以治好的。”
“那不知那位大夫在何處高就呀?”
大夫將他坐堂的地點說了,又補充道,“不過,你們家病人目前的情況不宜挪動,那位老大夫又是個性子別扭的,若是請他出診,光是出診費就得十兩銀子,而且他治骨病是祖傳的,別人學不來,所以他收費也較高一些。”
“還請大夫明示。”
大夫看看這個年輕的漢子,再環視了一眼四周,嘆了口氣,“你們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少于一百兩,他的腿是根本不可能治好的。”
老太太和蘇保國只覺得耳邊響起了一道炸雷,一百兩?
等送走了大夫,堂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光是請那位老大夫來的出診費就得十兩銀子,再加上還得用藥,聽著剛剛大夫的意思,這一百兩只是打底的,再往上,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銀錢。
那位大夫被蘇保國送回了鎮上,不多時,便有一位少年過來,兩人進入內堂耳語了一陣之后,少年離開,大夫的手上多了一個止咳的方子。
“當家的,這不是十兩二十兩呀,這可是一百兩,而且剛剛大夫的話你也聽著了,那一百兩是最低的,而且,也不能保證就是百分之百的治好呀。”
老太太率先發話,家里大部分的銀錢都是她掌著,所以她知道家底兒到底如何。
真拿出來了一百兩銀子,那明年兩個孫子趕考怎么辦?
考秀才可是要考三場的,光是在縣里吃住就得花多少銀子?
這個銀錢,她不可能掏。
老爺子看向了蘇保國,“行哥兒是你兒子,你看呢?”
蘇保國愣了一下,看看父親,再看看一旁的母親,內心復雜中又帶有幾分的麻木。
“我聽阿爹阿娘的。”
老爺子的眼神閃了一下,別開臉,心底悶悶的,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總之,那種感覺讓他的心底發慌,恍惚間,又看到了十幾年前老三家被凈身出戶的那一天。
“老二,你說呢?”
蘇保家的回答跟老大一樣,畢竟蘇瑾行只是他的侄子,所以沒有什么感覺。
“當家的,就算是瘸了又怎么樣?反正也是有妻有兒了,將來不會影響干地里的活的。”
門外的柳芳聽著這席話,只覺得渾身冰冷。
這就是蘇瑾行的親人!
柳芳只覺得眼前有些黑,自己男人為了這個家當牛做馬,八九歲就開始下地干活了,到現在,這些人竟然因為一百兩銀子的開支,所以便不想讓他治腿了?
柳芳雖然平時話少,而且也不太敢頂撞長輩,可是她清楚的知道,這是給自家男人爭取的最后一次機會了。
如果不行,那她就一定得想辦法去借。
無論如何,她得治好蘇瑾行。
“阿奶!”
眾人回神,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柳芳,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眼。
柳芳此時身子站地筆直,動作緩慢地邁過了那道門坎,眼睛緊緊地盯在了老爺子臉上。
這是自打她進門之后,第一次敢如此大膽地看著家里這位最威嚴的長輩。
“阿爺,您也覺得蘇瑾行的腿不必治了嗎?”
半晌,老爺子沒有回應。
柳芳扯了扯嘴角,卻實在是笑不出來,“阿爺,阿奶,我雖然不管家,可是家里什么情況我也是知道的,一百兩銀子,家里不是拿不出來。就算看在他這么多年為這個家當牛做馬的份兒上,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老爺子的面皮抖動了一下,被孫媳說地有些抬不起頭來。
倒是一旁的老太太急了,一拍桌子怒道,“什么話?哪里就見死不救了?能傷及性命嗎?不就是瘸了嘛,又不是會死人,你少在這里叨叨!趕緊回屋去照顧他!”
柳芳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阿奶!”
撲通一下子,柳芳直接跪下了,“阿奶,我求求你了,當家的腿得治呀,一百兩銀子,就當是我借的,以后一定還!”
“呸,你拿什么還?你們掙的錢都是公中的,你哪來的錢?”
這下子,柳芳臉色煞白。
頭一回覺得,她和蘇瑾行的人生是如此悲哀。
她以前到底是以什么樣的心態活在這個家里的?
難道以后她的兒子也要延續蘇瑾行的路走嗎?
“滾出去!哭哭啼啼的,看著就心煩!”
“阿奶,我求求你,救救瑾行吧。”
“沒錢!”
柳芳被趕出去了。
她站在院子里,看看堂屋,再看看自己家的小屋子,心底生出了諸多的無奈悔恨。
不一會兒,她拉著小豆子去了六爺爺家,想請他幫忙勸說一二。
六爺爺也果然被他了老屋。
之后,柳芳就帶著小豆子跪在了院子里。
柳芳還不忘了時不時地說一句,求他們救救蘇瑾行!
老屋這邊的院墻原本就矮,再加上大門也是敞著的,所以柳芳帶著幼子跪著求蘇家長輩的事,極短的時間就傳遍了全村。
蘇錦繡垂眸,想到了先前柳四郎讓人給自己送的消息,微微一笑,“能想出這等主意來,難怪日后會成為一介重臣呢。”
起身撣了一下衣裙,該他們上場了。
兄妹倆到老屋的時候,果然看到柳芳心如死灰般地跪在了院中。
小豆子滿臉都是淚,讓人看著心疼。
“阿爺,阿奶,二堂嫂做錯了什么事?為何跪在院中?還有小豆子,我瞧著再跪下去,怕是要撐不住的。”
“撐不住就撐不住,一家子的掃把星!”
能說出這么冷漠又惡毒的話的,除了老太太還能是誰?
蘇大郎行了禮,“阿爺,我來是問問,昨兒幫著去找瑾行的幾家,可曾派人送謝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