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這天,傅宏業做東,請了不少的同窗好友到莊子上賞梅。
一眾文人,飲酒作賦,自然是十分風雅。
傅宏業的好友,自然是少不了柳承恩的。
柳承恩不僅來了,還帶了不少的點心。
算是宣傳了一下自己娘子的手藝同時,又給傅宏業的酒會添了幾許的煙火氣。
傅宏業眼睛往某處瞟了一眼,略有幾分的不悅轉頭道,“沒想到那個宋秀才竟然也來了。哼,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以為自己中了秀才,就不可一世了。沒有我的貼子,竟然也敢主動上門。”
“罷了,如今他是秀才,而且又與咱們在同一書院,而且與你還是同一位老師。你若是不給他幾分薄面,怕是這同窗之誼就要受到影響了。”
“哼,他算個什么東西?去年你父親重傷未能參加考試,與你不相上下的崇明賢弟也突然染上了痢疾,這才讓這個狗東西鉆了空子,聽說是中了秀才,卻是倒數第一個。若是你和崇明賢弟都能應試,哪里還有這個狗東西的事兒?”
“罷了,過去便過去了。且看今年吧。”
傅宏業點點頭,他現在也是秀才身份,與這個宋秀才再不對眼,也不能表現得太過了。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這人怎么能有這么厚的臉皮,沒有自己的貼子,竟然也敢湊上來。
宋秀才作了一揖,“傅兄,許久不見。今日正好與立兄遇上了,說是來你這里賞梅,我便心血來潮,主動上門了,還請傅兄勿怪。”
“哪里哪里。宋兄才高八斗,你能來,自然是我等所盼,請吧。”
一句才高八斗,差點兒沒能讓宋秀才給變了臉。
在場的除了柳承恩和安崇明因為某些原因未能應試之外,其它的一些秀才,哪一個不是名次靠前?
而且,還有好幾個廩生,那是可以有米糧可拿的。
宋秀才再環視了一圈才發現,除了他,還有一個去年的秀才,也就只有他們倆,算是附生。
附生,科舉制度中生員明目之一,大興朝于府、縣學之外有取附學生員之制,附于諸生之末,稱為附學生員,也便是附生了。
換言之,這秀才里頭的廩生為佳,增生為良,而附生,也不過就是堪堪過了合格線而已。
若是以往,宋秀才還不覺得有何難堪。
可是偏偏今日傅宏業當著素有才子之稱的柳承恩面前夸他才高八斗,可偏偏他又只是一個附生,故而只覺得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柳承恩與安崇明的關系素來交好,如今安崇明在鎮上的學堂讀書,柳承恩正好拜托他,日后七郎去了,也請他多多照顧。
再加上一個傅宏業,三人的關系,可以說是向來友好,多年相交,彼此的性情也都熟悉,所以說話也便稍微隨意一些。
這些看在了宋秀才眼里,便只覺得這些人是在故意地羞辱他,排擠他,心中氣悶不已。
早些年,大家都是童生,也便罷了。
可是如今他都是秀才身份了,這兩個土包子竟然還敢如此地輕視自己,簡直就是過分!
這兩個土包子,指的自然就是柳承恩和安崇明了。
不過,土包子本人,并不覺得哪里又惹了這位的眼了。
“崇明兄,今年你我二人一起結伴去府城,如何?”
安崇明輕笑,“縣試未過,你倒是想地長遠了!”
柳承恩搖頭輕笑,“崇明兄的才學,我自是知道的。我對自己嘛,倒也還算是有幾分的信心。咱們縣試過了,后面的考試便一起吧。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也好。早聽聞柳兄心里一直有一位才貌雙全的美嬌娘,如今看來,果然是心想事成呀!”
對于這種善意的打趣,柳承恩自然是十分歡喜的。
畢竟,他也的確是娶了一位賢妻。
宋秀才就坐在他們的隔壁桌,隨聲附和道,“聽聞柳兄娶的乃是一位鄉野村姑,不過,卻聽聞這村姑有一手好本事,做出來的點心美味無比,如今,柳兄的家境也算是能借此得已改善,也算是大喜之事。至少,這趕考的費用,不必愁了。”
這話聽起來,著實刺耳。
就好似柳承恩分明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并且還要靠著女人養的男人。
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就怒了。
傅宏業也有心反駁卻被柳承恩給攔下了。
“宋兄這話說地不錯,我的確是得一賢妻,我如今家中和睦,父母的身體也已大好,不日我弟弟也將重新入學堂讀書,這一切,的確全賴家中賢妻。無論我將來是否能功成名就,都要感謝賢妻相助。”
宋秀才一愣,沒想到向來心高氣傲的柳承恩,竟然能如此便承認了?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柳承恩話鋒一轉,“在場大家都是同窗好友,要么就是家世不凡,不會為了區區幾兩銀子而發愁,要么,就是出身貧寒,自己的束脩筆墨,全賴家人支撐。我柳某不才,出身農家,早年多靠父母辛勞,如今,得一賢妻,有她支持,是我柳某之幸。”
這番話,可以說是把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都說出來了。
的確如此。
在場這二十余人,有幾個是家境優越的?
兩成算是勉強稱得上富足的,五成則是貧寒學子。
大家誰也別笑話誰,有人靠妻子賺錢供養,有人靠著父母庇護,說到底,不都是靠著別人?
所以,你笑話別人靠妻子的時候,你自己又在靠著誰?
有什么可驕傲的?
宋秀才的臉色一僵再僵,總感覺明明是自己揮出去了一巴掌,結果卻是輕飄飄地打回自己臉上,而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巴掌,卻又打得他格外響亮。
所以,就算是自己中了秀才,已經壓了他們一頭,仍然不能讓他們難過嗎?
宋秀才心中有火,卻無處可發。
在場的大多數都是高縣的秀才或者是才子,他在這里面,只能算是不起眼的。
所以,當眾翻臉?
他沒那個膽子。
也沒有那底氣。
宋秀才的臉,陰沉地有些可怕,像極了暴雨前的陰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