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中郡首府郊區的一個破敗的小院兒里,近日住進來一對夫婦。
男人高大英俊,長眉入鬢,鳳目威嚴,眼尾高高挑起,面相略帶煞氣,鼻直口方,稱得上儀表不凡。
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是偷來的。
女人身姿嬌小瘦弱,小臉蒼白無血色,五官精致,眉目如畫,只可惜看起來身體虛弱得很。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也穿著一身粗布裙衫。
詭異的是,自打住進了這間院子,這兩個人就沒有出來過。
日常的菜蔬飲水,都有人送進來。
灑掃采買,也都有仆役去做。
只是,用得起仆役的人,難道還會穿不起綢緞?
村民們都覺得很是好奇,但沒人敢接近。
因為這對夫婦頭一天住進來的時候,村里的潑皮破落戶,就去探過路。
也不知是想弄兩個錢花花,還是看中了人家的美貌娘子……
結果,第二天,村口就多了一具尸體。
村長和里正都把這事兒給壓了下來,沒有報官,也沒有聲張,只自掏腰包準備了一副薄棺,將那潑皮的尸首,給葬在了村子附近的亂葬崗。
這兩個人,其實就是逃亡到這里的蕭冷月和楚軼。
蕭冷月頗為謹慎地聯系到了自己的手下,結果卻得知自己的心腹被刺殺,重傷昏迷無法理事的消息。
楚軼的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但現在她還不能死。
所以蕭冷月到底還是請了大夫給她治療,也盯著她吃藥。
只是依然不愿意讓她吃飽喝足,不愿意讓她好好休息,唯恐她有了力氣,就會想方設法地搞事情。
兩口子如今形同陌路,彼此防備,但表面上,卻還是一派和諧。
至少外人別想看出來他們之間有什么問題。
楚軼的失眠越來越厲害了。
晚上蕭冷月睡著了的時候,楚軼很想爬起來,一刀結果了他。
但又怕他的“睡著”只是個假象。
若是偷襲失敗,自己的境遇肯定會更難過。
可是白白放著這樣的機會不能偷襲,就讓楚軼寢食難安。夜里蕭冷月睡著了,楚軼反而睜著眼瞪著房梁,一宿一宿地無法入睡。
李希賢頭一回在自己家,這樣廣受歡迎。
因為李希賢休沐三天,他又趕在假期前一日就到了家,這幾天,家里的伙食水平,已經煥然一新了。
大家都跟著沾光,自然看李希賢滿臉都是笑意。
除了李希賢回家第一頓,是老太太喬細妹親自下廚,接下來這幾天,都是馮氏和王氏輪流掌勺。
王氏還勉強獲準幫忙打打下手,可以跟著洗洗菜什么的。
而最擅長黑暗料理的聶氏,干脆就被老太太喬細妹,給放了好幾天假。
名義上是讓她歇一歇,實際上卻是禁止她接近廚房。聶氏喜不自勝,李家眾人,簡直比她本人還高興。
總算可以不用受二嫂的“廚藝”荼毒了!要是聶氏能永遠都被禁止上灶就完美了!然而,后一個得寸進尺的提議,卻被喬細妹無情地否決了。
等到李希賢好不容易掙脫了眾人的拳拳愛意,回到自己的臥房獨自去溫書的時候,又被年幼的弟妹纏上了:
“哥!”
“哥!”
“哥你教我讀書吧!”
“哥,我也要學!我要學寫字!”
李云舒和李希杰兩個小不點兒,一左一右,拉著李希賢的衣襟,一臉乖巧孺慕地哀求道。
李希賢看了看面前的兩張小臉兒。
李云舒大概是真的想學讀書認字寫字。李希杰么,到底還是太小了,怕是純粹屬于鸚鵡學舌,跟著湊熱鬧的。
但李希賢想了想,還是打開了《三字經》,一句一句教李云舒念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
清脆而又整齊的童聲,響了起來,回蕩在李家的籬笆院兒里。
李家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側耳細聽了一陣,又漾起笑容,帶著笑意繼續勞作起來。
李云心的“家政培訓”還在繼續。只是,搖了整整三四天紡車之后,李云心忍不住拼命回憶起來當年研究過的紡紗機。
現在的紡車是立式的,只能放一個紗錠,很顯然是比較古老的款。
印象里,似乎只要把這個立式改成臥式,保持紡車的旋轉,好像就可以多加上去好幾個紗錠。然后就能同時紡好幾倍的紗線出來。
具體是怎么加的來著?
李云心盯著紡車,陷入了沉思。
喬細妹來喊她吃飯的時候,就見到李云心正咬著一根紗線,站在紡車前面,呆呆地瞪著紡車出神。
“李云心!”
喬細妹的火氣,都快把房梁燒穿了。
虧得自己還覺得這孩子這兩天辛苦了,沒想到她卻這樣偷懶!
虧她還以為,這個往常聞著香味兒就自己冒出來的小吃貨,這會兒竟然忙得連飯都忘了吃,好心好意來喊她去吃飯,卻沒想到她竟是躲在這里發呆呢!
喬細妹氣不打一處來,大步流星地沖著李云心沖了過來,抬起一只手,就要敲李云心的頭。
卻不料,李云心聽到她這一聲大喊,被打斷了思路。
這一回過神來,瞧見老太太怒氣沖沖的模樣,一不留神就把紡車給碰翻了。
紡車發出“啪嗒”一聲響,摔在了地上。
李云心正在琢磨要怎么才能把紡車改成臥式的,這下可好,不用她琢磨了,紡車倒下的模樣,讓她的頭腦之間,電光火石般,閃爍出來了靈感的火花。
她知道應該怎么做了!
李云心大叫一聲,開心得簡直像是掉進了米缸的老鼠。
見到喬細妹沖過來,她乳燕投林一般猛地撲過去,一把就抱住了喬細妹,摟住了老太太的脖子,踮起腳尖,在她皺巴巴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奶,我想到了!我想到怎么辦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說完這話,李云心便像只兔子一樣,一眨眼就跑得沒了影兒。
喬細妹剛剛還舉著手,想要打李云心兩下。沒想到被她突然這樣子一抱、一親,驀地覺得心里充滿了異樣的感覺。
家里的孩子大了,很少會這樣親近自己。
即便是心姐兒這個性子飛揚跳脫的,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自己親近了。
她摸了摸臉上那個濕漉漉的印子,嘴角微微翹起,突然不自覺地想到,心姐兒剛剛說“我想到了”,所以,她應該不是在發呆。
可是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