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州牧以下的各級屬官,盡皆出城,夾道相迎劉琦等人的軍隊。
在劉琦回返的三日前,長安朝廷的使者就已經持天子詔來到了襄陽——正式拜劉表為鎮南將軍、敕封為荊州牧,成武侯,假節。
至此,劉表終于成為可執掌一州軍政大權的一方諸侯,與劉焉和劉虞看齊,成為了漢末天下“劉室三牧”之一。
襄陽城的北闕下,州牧府下的一眾從屬佐官并排侍立在城外,踮腳遠望,靜候劉琦以及他麾下的軍隊。
就迎接的場面來說,劉表給予一眾歸返將士們的待遇可謂是極高的。
州屬官隨都是在劉表的職權范圍內可以隨意任命,但畢竟都是他的親隨,可以說今日在場迎接的人,無一不是劉表賴以為信的秘書親信。
迎接的諸官吏中,伊籍因當初促成了‘宗親聯盟’之大功,而被劉表征辟為文學從事,引之為親信。
而這些人里,也以他和劉琦最為相熟。
不多時,便見遠處旌旗蔽日,萬余大軍在荊益將官的率領下來到了襄陽闕前。
早有襄陽城內的使者飛馬而去,迎接劉琦,其他下令著麾下司馬級以下的軍校,率諸部曲前往早就準備好的營盤暫事駐扎,稍后襄陽縣內自有人來安排饗食,慰勞三軍。
別部司馬以上的軍校則可隨劉琦一同入城。
安排好了萬余將士之后,劉琦便引著眾人來見劉表的一眾屬官。
大家互相見禮后,卻聽伊籍贊道:“我等代使君,恭賀府君得勝而歸,彰顯漢威,揚我荊州聲名,就任大郡牧守……上雒一行,我荊州名震四方,引得四方志士來投,府君居功至偉,我等在此迎接府君,以為相賀。”
其余韓嵩,鄧羲等人亦是紛紛道賀。
劉琦向一眾屬官致謝,大家彼此謙虛禮讓一方,便一同往襄陽闕內而行。
“機伯先生,時隔半載,襄陽的變化似是很大啊。”劉琦通過城闕之前,便已經在山頂看過襄陽城貌,如今離近了看,更是能夠感覺變化巨大,比之原先擴建和繁華了不少。
入城之后,感覺人流似乎也比自己離開前要多很多。
伊籍捋著胡須笑道:“襄陽修葺城廓,開墾邊地,繁榮昌盛,進展頗速,皆有賴劉使君與府君內外之功。”
“內外之功?”劉琦好奇道:“何意?”
一旁的從事中郎韓嵩言道:“劉使君在襄陽,勤修職貢,修筑學宮,廣開荒蕪,愛民養士,勸穡務農,以田以漁,利民之政已初見成效,此為劉使君之內功。”
劉琦恍然的點了點頭。
好馬屁!
伊籍笑道:“眼下北方之地,戰亂頻頻,黃巾為禍,前番關東郡守與董卓之爭,更致河南民眾豪族大舉南遷,今北地各州,南遷之士首選荊州,皆賴公子在上雒之行中,大展我荊楚仁道望名!這半年來,僅是從河南尹和南陽遷入南郡之民,便已是多達二十余萬口。”
“這么多?”劉琦聞言挑了挑眉。
伊籍嘆道:“董卓離開雒陽,雖未遷民,且燒田毀地,盡清倉稟,致使河南尹境內殘破無所資,司隸境內不分貴賤,已有數十萬戶人大舉南下……”
劉琦恍然的點了點頭。
因為雒陽被保留了下來,所以本土原戶大部分沒有被遷民,但董卓破壞河南尹的行動,劉琦事先也有所知曉,只是著實沒想到連鎖效果居然會這么大。
雖然他知道,漢末自初平年間開始,二十年中便會不斷的有北方的士人,豪族,黔首向南方轉移,但實際上他們轉移的目標并不應只有荊楚一地。
包括益州,揚州,乃至于交州……其實都是北遷人士的移居所選之地。
但是通過伊籍適才所透露的數據,劉琦感覺南遷人士的數量,向荊州側重的比例實在是有些過高。
其實當初劉琦設計留下雒陽,保留其民,在一定層面上,也是希望荊州日后又機會,可以吸納一部分來著司隸境內的人口勞力。
但是沒想到卻是會在這樣的情況下……
看起來,護君之盟所賺取的聲望,已經開始逐漸轉化為了實際收益,向荊楚的內地一點一點的輸送而來。
劉琦感慨一嘆,隨后又向眾人請問道:“煩問諸君,當下由北地遷來荊楚士人,都有哪些高名之士?”
護君聯盟功成,山陽劉氏父子名聲大躁,按照劉琦的推斷,必然會有大批的望族士人前來荊州依附,其中定是不乏望門。
韓嵩苦笑道:“數不勝數。”
“可否試舉一二?”
韓嵩遂給劉琦列舉了幾人……
南遷到襄陽的士人,包括南陽名士劉望,目下亦被劉表征辟為從事。
南陽人韓暨,其先祖乃是西漢諸侯王韓王韓信之后(不是漢初三杰的那個),祖父韓術為河東郡守,其父韓純曾是南郡郡守,是南陽郡正宗的兩千石高門。
汝南和洽、潁川杜襲、趙儼、繁欽。
陳國的經學大家潁容,帶領一千多途眾避亂荊楚……
其余的,從豫州和南陽來此的士人,還有不少,不過人數實在是太多,劉琦也不可能全都記住。
但聽伊籍等人的話中之意,除了劉望被任為從事之外,其余的外來士人,似乎大部分只是處于被劉表禮遇的階段。
其實這點是劉琦不希望看見的。
到了襄陽牧署,進了正廳,劉表和以蔡瑁、蒯良等為首的郡中高官皆在此等候。
時隔半年不見,劉表瞅著似乎是老了一些,可能是北方遷民的數量讓人壓力有些大,他的白發似乎比劉琦離開時多了,臉頰似乎也瘦了一些。
但他的精神依舊抖擻,看見劉琦后,也很是激動。
劉表邁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劉琦的手,下顎的呼吸隨著他臉頰上的肌肉一同微微抖動,竟是略顯的有些激動。
“好!吾兒壯了……也長高了……”
劉琦聞言不由啞然失笑。
哪曾想跟親爹見面的第一句話,他居然會蹦出這么一句。
劉琦苦笑道:“父親,我都快二十了。”
二十三躥一躥,二十五鼓一鼓的,畢竟是少數。
劉表呵呵笑著,道:“無論是總角,或是耄耋,你不都是吾的兒?”
這一點,劉琦無話可說。
不過他覺得這跟他二十長不長個,似沒有什么關系。
劉表看了看他身后的幾人,道:“此些豪士,你離開襄陽之前,為父從未見過,不知諸君是……?”
劉琦遂將賈龍,趙韙,嚴顏等人逐一介紹給了劉表。
賈龍等一眾在雒陽上疏劉焉有謀反之志,足可稱為是震驚天下的大事,這件事劉表自然是知曉的。
如今這些人隨劉琦一同來了荊州,劉表當然也明白他們此來是要干什么的。
不過眼下卻并非談論這些的時候。
當下,劉表先是與眾人閑敘了一番,然后便即請眾人在州署內沐浴更衣,并卓人安排酒席,為劉琦等一眾接風。
今日的酒宴中,立下大功而回的劉琦,自然是成為了宴會中的主角。
給劉琦敬酒的人猶如排隊一般,諸人一人接一個人的舉爵祝功,為其頌功。
席間觥籌交錯,氣氛熱烈。
劉表今日也是放開了的豪飲,但他畢竟年紀大了,酒一喝多了便明顯有著體力不支。
五十的老頭了,經不起酒醉。
他緩緩的站起身來,要外出如廁,有侍從要過來扶他,卻被劉表揮手擋了回去。
他沖著劉琦招招手。
劉琦自然是明白劉表的用意,于是便向宴內諸人告假,陪著劉表一起走了出去。
劉表此刻走道已經略有些輕浮,恍惚間似要跌倒,不由得劉琦不趕緊上前扶住他。
“父親,今日縱然高興,但不可過飲,易傷身體啊。”劉琦勸道。
劉表呵呵笑著,擺了擺手,道:“怕什么!為父今日高興!為父那三爵之雅還未端出來了,一會回去,須得是用上一用……你回來了,咱一家人便算是齊了,稍后宴罷,你早些回家,去見見你那弟弟妹妹,你出征之時,為父已將他們從高平盡皆接來了南郡。”
劉琦笑道:“此事父親前番已經書信言明,兒一會謝酒完畢,就隨父親回家與弟妹相聚。”
劉表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為父今日甚感爽利,你可知道,不僅僅是因為你功成而歸,還有那蔡昭姬帶著兩萬四千卷的典藏,亦是來了襄陽,不想此事竟然真的能夠辦成,為父深感欣慰,這事你辦的好……看來,我襄陽學宮大興之日為時不遠矣。”
劉琦前番埋伏袁術軍,留蔡琰等一行人于軍頗多不便,便先派精銳護持蔡家的輜車隊伍先走一步,去往襄陽,他的主力軍則是在均縣埋伏袁術。
眼下聽劉表提起了這件事,劉琦遂問道:“父親可見過那蔡昭姬了?”
此刻兩人已經來到了茅廁邊,劉表一邊進去脫褲放水,一邊回應劉琦道:“見過了,嘿嘿,蔡邕那老兒,倒是頗多心思,把女兒借機送到咱南郡來,還要老夫給她個五業從事的學官,卻是將憑白將自己的身份拔高了許多。”
劉琦站在茅廁外面,聽著茅廁里‘嘩嘩’之音,奇道:“孩兒不甚了然,那蔡邕送女兒來的目地,一則不過是為了看管他那兩萬余卷典藏家私,二則也不過是為了讓其女脫離北地險境……可為何非要強迫父親給他女兒一個五業從事的學官之位,這當中難道是有什么門道?”
劉表放完水后,感覺有些頭暈,扶著茅廁之墻站了一會,方才道:“身為一方名士,蔡邕所思之事,自然不會這般淺薄,且待為父給你詳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