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虧這些人的目標不是那些工匠,否則,這一夜肯定會血流成河。
黑夜里的混亂是相當恐怖的,而且恐懼會像瘟疫一樣迅速傳染,工匠棚戶區那上萬人聚集的地方,一旦形成混亂……
更何況,這些災民為主的工匠們,都是拖家帶口,老弱病殘婦孺皆有,到時候相互踩踏,死傷肯定慘重。
這些人來到全氏別院的門口,很快,后門就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他……”
“誰?”
全旭并不認識這個人,通過無人機傳回的畫面,三娘氣得咬牙切齒。
“我認識他,他叫林朝宗,黃縣人,還有一個媳婦,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兒子,當時他的兒子餓大哭,他媳婦堅持不下去,一家人要跳河尋短見,我見他們可憐,就收留了他們,他能寫字,我就讓他留在后院,擔任管事!”
全旭苦笑道:“你難道沒有想過這是苦肉計嗎?黃縣距離登州不遠,只要讀過書,就算在城里擺個攤位給人家寫信也不至于餓死。”
只見那位叫林朝宗的男子,打開后門。
后門門外密密麻麻有上百人,為首的一名大漢,摟著一把腰刀,與林朝宗說了幾句,隨即,呼呼啦啦一百多人魚貫而入。
接著全旭在屋里就聽見噪雜的聲音,碗、盆、物什打翻、打碎的聲音。
別院里的仆從都被這些人快速制服,捆綁了起來,也有的匯聚在眾人中間,拿起兵刃。
前院的情況與后院的情況差不多,有內應的接應,更讓全旭意外的是,六個門房,四個居然都是對方的人,另外兩個人也被捆起來,關在門房里。
全旭通過監視無人機,看著眾人魚貫而入,開始迅速占領整個別院,除了內院之外,幾乎在一刻鐘之內,沒有任何抵抗。
接著有一伙撲向賬房,賬房是一座相對獨立的院子,有五間北屋,四間東屋,四間西屋,五間南屋,中間是過道。
其中西屋廂房里關著的就是二十幾名賬房,不過出乎全旭的意料,賬房中居然有一多半依舊被關著,只有鄭萬顯等十幾名賬房管事被放了出來。
帳房正廳和東廂,原本是玄鷹衛負責查賬的地方,這些屋子都空無一人,所有的賬目都不翼而飛。
鄭萬顯帶著人浩浩蕩蕩來到內院。
“撞門!”
兩名拿著刀的漢子開始撞門,不過,內院中庭的大門根本就沒有關,這兩名黑衣人被摔了一個狗啃泥。
內院的空間不大,面積也就是三五百平方的上千人肯定無法全部進來,只有鄭萬顯與一大幫人大呼小叫的沖進來。
此時,坐在窗戶口假裝彈琴的蘇音嚇壞了,她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她的手握著一柄匕首,冷汗布滿額頭。
全旭起身與三娘一起來到院中,全旭故作驚慌的道:“鄭萬顯,你這個吃里爬外的畜生,你……你敢……”
“全爺,最后再叫你一聲全爺!”
鄭萬顯顯得非常得意:“沒想到吧,姓全的,你真不該婦人之仁,當初一刀把我砍了多好,現在,你想死都沒有這么容易!”
全旭心中冷笑:“真是傻逼,就你這智商,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他假裝害怕的樣子,一臉惶恐:“你……你想怎么樣?”
“非常簡單,把你的地契、房契、全部拿出來,然后在這個文書上簽押,我會給你一個痛快,如若不然……”
全旭非常配合著:“若……若……不然,怎么樣?”
“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全旭一邊打量著后面的人,站在鄭萬顯身后,是一名孔武有力的男子,四十余歲的樣子,一臉兇光,顯然只是一個打手,其他人好像也沒有露出異常。
全旭心中詫異,難道說,他算錯,對方沒有露面。
全旭朝蘇音招招手:“茶!”
蘇音急忙端著茶遞給全旭。
三娘此時早已蠢蠢欲動,她反手扣著多功能刀,如果不是全旭給她使著眼色,她早就結果了鄭萬顯。
“鄭萬顯,你真以為,我把這里的地契、房契全部轉到你名下,你就能安心享受了?”
“別他娘的廢話,趕緊的不要拖延時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人就藏在廂房里吧,不要殃及無辜,不要做沒有用的反抗,除了多死幾個人,什么用都沒有。”
鄭萬顯將早已寫好的轉讓文書扔在全旭面前。
“鄭萬顯,你想過這事怎么收場嗎?殺了我,你就可以高枕無憂?我可是袁大人的學生,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你猜,袁大人會不會管這事?”
“我……”
鄭萬顯其實并不傻,他雖然不算是聰明絕頂,也算是中人之資,他這個時候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傻了吧?”
全旭指著這份文書道:“你拿著這份文書去衙門過契,就是送上門去給他們抓,還五萬兩銀子,你有五萬兩銀子嗎?三個月前你還是窮光蛋一個,你以為中了五百萬大獎啊,這夢該醒醒了!”
全旭拿著筆,在這份文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你所愿,我簽了,殺了我吧?”
鄭萬顯的心思在全旭的提醒下,頓時醒悟了過來,以全旭的身價,他肯定不會輕易賣掉自己的產業,除非是遇到天災人禍,日子過不下去,否則很少人愿意賣宅子賣地,賣店鋪。
這個過契文書就是最大的漏洞,自己沒錢,根本就不查,隨便在登州城打聽一下,就知道自己的底細。
如果全旭跟袁可立沒有關系,衙門里使點錢,上下打點一下,這事就糊弄過去了,關鍵是,全旭有關系。
這份過契文書不僅僅是畫蛇添足,更是他的催命符。
鄭萬顯的不由自主地朝著門口方向望去。
全旭順著鄭萬顯的目光,在門口方向一名身材修長的黑衣人,原本全旭沒有注意他,現在終于發現他的不同。
這些黑衣打手們,要么兇狠,要么緊張,只他非常輕松,他雖然換了緊身勁裝,腳上卻穿著靴子,這是最大的漏洞,眾人都是布鞋。
“沒請教閣下是……”
被全旭已經發現了,這個人倒沒有再掩飾,非常自然的出現在全旭面前,笑瞇瞇的道:“在下路翔龍,門路的路,全公子倒是一個妙人,早知如此,我一定會與你成為朋友!”
“哎呦,不敢當,不敢當!”
“路氏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你的膽子不小,敢動我的心思?”
全旭其實并不知道這個路氏什么來路,能回去自然可以查查,所以全旭就等路翔龍自報家門!”
路翔龍不屑道:“我們汶上路氏也是尚書路氏,再怎么樣也比你們全氏強吧!”
路氏是明初陜西遷徙到山東,到了明朝正統十一年(1446年),路氏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富戶,不過卻是沒有功名的庶族。
當時臨淄地區發生自然災害,饑民遍地,當時官府無力救助,路敬以及兩個兒子慷慨放糧,無償捐出自己家糧食十五萬斤,來幫助官府賑濟災民。
這些糧食拯救了臨淄地區的許多百姓,當時的地方官員十分感動,就把路敬這一義舉上報朝廷。英宗皇帝封路敬父子為“義民”,并命令臨淄官員為他們建造了“惠民坊”,還御賜金匾“廣糧釋澤”。
到了路迎時代,路氏終于從庶族蛻變成士族,不僅僅族人眾多,而且他還一路考上進士,官做到了兵部尚書,路迎善于結交,與當時的心學大學王明陽為至交好友。
山東路氏在路迎時代就開始走了下坡路,路迎三子皆被蔭封國子監,其孫也被省薦國子監,到了現在的路翔龍父親時代,他只是生員,十五歲下考場,連續考了十一次,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混上。
越來越落魄了路氏,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錢財,開始在士林間當起了散財童子,無論南來北往,無論認識或不認識,只有有些名氣,路氏都會上前結交,送上儀程或車馬。
然而,這種情況需要大量的錢財支撐,依靠種地,越來越難以為繼。
此時的路氏,仗義疏財之名遠揚,很多響馬和土匪與路氏關系極為親密,路氏不僅僅充當響馬和土匪的洗錢后臺,也經營船只,有走私生意。
官匪兩家親,起初全旭在登州的產業并沒有引起路氏的注意。
直到木料場賺錢以后,東江鎮從海路送來的木材,非常廉價,畢竟,東江軍的木材都是原始森嚴直接砍伐的,不需要成本,只是人工成本。
全旭對東江軍有恩情,又是免費提供曬鹽的技術。
東江軍賺了很少一部分錢,更多的利潤讓給了全旭,擁有龐大的木材貨源,再加上擁有烘干技術,木材生意簡直就是日進斗金。
偏偏全旭還不沒有身份,只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外鄉人。
全旭與鄭萬顯當時就見過一面,消息也不像后世這么普遍,湖廣來的南蠻子,就是一只大肥羊。
于是,路翔龍派出與鄭萬顯接觸,威逼利誘之下,鄭萬顯墮落了,開始瘋狂腐蝕全旭的產業,他又對工匠們瘋狂壓榨。
全旭望著路翔龍道:“我的錢可不好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