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河水,自西而東,猶如天上玉帶,將這蒼茫原野分成兩半,劃分南北。
這是渭水,同樣也是雍州第一大河,長有五十萬里,是實打實的天下名河。
大浪激石,水流洶涌。
無數皮筏小舟在水上穿梭,在河面上載客捕魚,密密麻麻如同星點,將這里的繁華粉飾的一覽無遺。
然而也不是所有水域,都可以讓小舟皮筏流通,這樣的地段終究還是少數。
雍州雖然已被辟為人族之土十余萬年,然而在這片土地之上,依舊充滿著各種各樣兇狠的野獸妖獸,人們行走在野外,同樣充滿了各種危險。
這一點,即便放到河流之中,也不例外。
河中同樣有著大量的妖獸河妖,隱藏在水流深處,襲擊過往船只行人。一些特殊的地點,更是有著各種狂暴的靈氣難以撫平,攪弄一方水土。而一些天險之處,那更是九曲八彎,暗礁不斷,根本就不是能夠通船的地方。
種種原因加起來,五十萬里渭水,真正能供人們利用的,其實也就那么十余萬里罷了。
人族對于雍州渭水的開發,實際上也只是剛剛開始。
在這個超凡的年代,即便是神人共居的社會,對于自然的開拓也終究還是太少了。抑或者說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來說,自然本就不用去開發,或者不是這樣來開發的。
普通的凡人需要土地來開墾糧食,讓自己吃飽。需要土地來建造房屋,讓自己居住。所以他們有源源不斷的動力,去向荒野開拓。建造更多的房屋,開墾更多的田地,建設更多的村落。
但對于修士來說,只要能滿足自身修行所需,那邊不會有太多的動力去開拓自然。
底層修士修煉很簡單,滿足自身修煉時所需的各種血肉攻擊即可,簡單來說,讓他們能夠吃飽肉就行。
這很好滿足。
因為相對于龐大基數的凡人來說,就算是底層修士,數量也還是太少了。哪怕是九州這邊,千人之中,也才能出一個修士。以一千個凡人去供給一個低層修士的修煉食物,那自然再簡單不過了。
而中上層修士,已經初步擺脫了對低級食物的需求,想要的就是各種天地靈藥,各種天地寶物,各種靈氣充裕的寶地。
以上這些修行所需,往往都不是凡人社會能夠提供的,多處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之中。
也就因此,中上層修士對于凡人基本沒有多少依賴。
凡人對于那些高層修士而言,最大的用處,也不過是提供炮灰一樣的低階修士罷了。
因此弄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自然而然的能夠理解,雍州這邊為何被人族占領了十余萬年,卻依舊充滿了大片蠻荒的痕跡,真正被利用開發的地方連一成都不到。
蓋因普通凡人沒那個實力去開發,而有實力的修士們,沒那個動力去開發。與其費時費力的去服務那些凡人,還不如多花點時間來提升自己的修為。
而且給凡人做事,拍拍你的大臉,你配嗎?
所以在九州之上,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變革,其實還是很緩慢的。
不過這種緩慢也造就了一種好處,那就是野外有大片的荒地無人占領,給了不少閑散修士用來當做自身洞府所用。
他們只需隨便找個沒人地方,在山上挖個洞,便就能夠自己自足的隱居下來。
這也成了不少九州散修的出路。
不過隨著各種散修的增多,合適修煉的地方總是會慢慢變少,一些比較好的荒地也就成了搶手貨,引起了不少爭斗。
同樣的,也引起了不少修士的聚集,如此便就有了合作的基礎,慢慢的那些散落各地的散修,也就自發地形成了宗派這種組織機構。
這,就是九州大部分宗派的起源。
不過大部分的宗派,規模還是很小的,他們多數由幾個幾十個散修聚到一起,占據了相對較好的一個地盤,相互間抱團取暖,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而在這無數小門小派之中,一些能夠抓住機遇,并且恰好有那么些天才雄主的宗派,也就開始了自己的兼并之路。
通過大規模合并小門派,又開拓更多的新領土,由此又誕生了那些甚至能和百族爭鋒的大型宗派,名傳一方。
這其中,渭水神府就是佼佼者。
其起源于八萬年前,在雍州才剛剛完成初步開拓的時候,就在渭水形成了自己的宗派雛形,后面又經過萬余年發展,成了一個有著千余人規模的大宗派。
之后更是出現了一位天縱之才,不僅天資出眾,而且氣運隆厚,一路修法破境,更換血脈,竟在短短數千年間,就突破了法祖之境。
最終坐穩了一方霸主之位,成了雍州第二大勢力,也是雍州所有宗派之領袖,可謂名動九州。
也從此,渭水神府就成了九州第一流勢力,并一直持續至今。
這一日。
寬闊的渭水之中,一處河流激蕩的拐折點,天空中一道流光飛速而來,疏忽一下就沒入了河水,消失不見。
水上水下是兩個世界。
流光離開了水上,進入了水下,霎時天地大為不同。
卻見水上河面上激蕩的河水,在水下卻突然變成了緩緩流淌,水清河晏,魚草搖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后面再往下深入,就又是一層光景。
只見在河水的最深處,一層薄薄的氣泡,將大量的水流從河底分隔開去,氣泡之外是緩緩流淌的河水,氣泡之下則是腳踏實地的陸地。
上為水,下為地,兩不相擾,蔚為壯觀。
而在水下陸地之中,無數亭臺閣樓矗立,如同城市群般,點綴在無邊河底,一眼難看到盡頭。
流光穿過了那層氣泡,又穿過了那些亭臺閣樓,最后又行了百余里,終于在一處僻靜處的閣樓前停下。
偏僻閣樓周圍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周圍數十里都看不到建筑。
而在這空曠的地區之外,又是大片大片的建筑群環繞,就仿佛所有建筑都以這里為核心,慢慢擴散開來一般。
但中央處又流出了許多空地,看上去頗為怪異。
不過若是有人深入了解一番,便就會覺得這一點也不怪異,甚至理所應當。
蓋因此處所住之人,實為天下第一流人物,也是整個渭水神府的精神信仰,渭水神府宗主嚴清州,這便就是他的居所。
流光落到此處,光華散去之后,就化為了一白發老者。
老者上前幾步,走到這小閣樓外,朝里面躬身行了,一禮之后,這才稟報道:“宗主,藏霜宗秘線發來消息,呂華黎叛變,如今已經帶著整個宗派另投他人了。
剛剛我也查看過了張千帆的命牌,如今已經沒了氣息遺留,應當已經死了。
如今藏霜宗叛變,原州局勢脫離掌控,恐不復為我所有。”
一連串話說完,老者閉口,天地又陷入了寂靜。
閣樓里并沒有立刻回話。
等了一會,老者心中漸漸生出些許忐忑,額頭忍不住流出幾點汗水。
暗覺此消息是否有些太過糟糕,惹得宗主不悅,該不會牽連到自己吧?
但職責所在,他得到消息后,也不得不來這里通傳,真是苦也。
好在又過了會,閣樓里終于有聲音傳出:“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直接派兵鎮壓,還是先探查下消息,再進行針對處理。
還請宗主示下,屬下也好早做籌備。”
聽到他這話,閣樓里又是陣沉默,隨后才帶著平淡的聲音道:“不用任何籌備,也不用做什么應對,此事就當做沒發生過,藏霜宗也不是我宗下屬,隨他去吧。”
老者聞言,頓時大驚失色,急忙道:“宗主,藏霜宗乃是我宗開拓原州的重要一環。
此派若是丟失,那我神府數萬年來在原州的投入,就將化為流水。萬載苦功,一朝盡廢,怎能做坐視不管?
宗主三思啊。”
說到后面,他忍不住哀求起來。
然而閣樓里的聲音卻依舊冷漠,甚至忍不住輕哼了一聲,語氣更嚴厲的道:“你沒聽到我的命令嗎?不要去管,不要去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如果你辦不到,可以自行退宗,我找個能辦到的人來。”
老者聽到這話,頓時如遭霹靂,面色瞬間煞白起來。
他聽得出來,閣樓里面的宗主說話是認真的,自己要是再糾纏下去,說不定就只能被嚴懲退宗了。
自家宗主,性格向來嚴苛,以往就有不少人因為惹得宗主生氣,或被殺,被放逐,總之沒幾個討得了好的。
想到這種后果,老者再不敢多說,只是連忙跪了下來,朝著閣樓接連叩頭,求饒道:“宗主息怒,屬下沒有其他意思,請宗主恕罪。”
“滾吧。”
閣樓里的聲音輕哼一聲,隨即不再多言。
那老者也不說話了,又磕了一個頭,便就狼狽無比的飛身離去,轉瞬不見蹤影。
此處為何如此偏僻,周遭又為何無人敢住,并非是沒有原因的。
別的不說,單是這位宗主的性格,就無幾人敢于靠近。
閣樓周圍又陷入了寂靜。
但在閣樓里面,原先那聲音的源頭,此時正滿臉鐵青。
作為渭水神府的宗主,嚴清州修為高強,在上一代宗主的培養之下,在萬年前就突破了法祖,隨后接過了渭水神府宗主之位,至此君臨雍州。
而他本人也長得相貌俊秀,氣質出塵,宛若仙神。
如此一個人,有實力,有地位,有相貌,可以說世間的好事都讓他盡占了,實在是人生一個大贏家。
但老天總是公平的,如此的成功,總會有一方面太過失敗。
在嚴清州身上,相比他那種種光環,自身之性格,便就是最大的壞處。
他為人嚴苛,氣量狹小,常常因為一些小事,動則遷怒他人,身邊的人與他接觸,都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忤逆。
按理來說,這種性格,早就該眾叛親離了才對。
但誰讓這個世界是仙神顯圣的超凡世界呢?
作為渭水神府的最高武力,自身的修為就是嚴清州最大的依仗。
堂堂法祖,他可以任由自己的性格隨意而為,根本不用在乎他人想法,自己怎么高興就怎么來。
其他人就算心中憤恨不滿,那也只能老老實實的給自己憋著。
憋不住了?
那這人自然也就沒了。
所以這么些年下來,哪怕渭水神府怨聲載道,很多人都對嚴清州不滿,但整個宗派也都穩步前行,繼續保持著上升擴張的勢頭,可謂局勢一片大好。
但就在如今,一件事情就讓這位嚴宗主,整個心都要爆了。
“到底是誰?”
嚴清州垂首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案幾,心中充滿了困惑和憤怒,以及一絲絲的恐懼。
藏霜宗的背叛,他自然憤怒無比。幾乎恨不得此刻就親自動身,直接殺到藏霜宗,將那里的叛逆通通屠滅。
然而就在自己想動身前,嚴清州就下意識的往原州方向看了眼,隨后就是一陣驚悚。
作為法祖,他是這個部洲上最強大的那一批人,修為難以想象的強大。
因此這里雖然距離原州有百萬里,但對的各種氣息,還是能夠有所感應的。
可就在剛才。
在嚴清州想要看看原州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的時候,就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就在原來藏霜宗的方向,一股朝氣浩大的氣息,如同太陽般沖天而起。而在原州另一個方向,好像是原州王室的地盤,同樣有一股晦澀深邃,神秘無比的氣息縈繞。
而在另一處地方,則有著一股狂暴可怕的氣息,同樣在肆虐著。
接連三道氣息,整整三個源頭,直接就將嚴清州看懵了。
因為這三道氣息的源頭,都不是什么簡單的存在。
那可都是與他一般無二,同樣只有法祖層次的強者才能夠擁有的氣息。
一下三位法祖,還都扎堆的聚集在原州那偏僻地方。
看到這幕,怎么能夠不讓嚴清州感到困惑和不安。
也因此,在察覺到藏霜宗可能和這種變化有關系后,他只能強行忍耐下來,選擇先觀望觀望。
藏霜宗的背叛只是小事,搞清楚原州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這才是真正的大事。
要知道原州的背后就是雍州,那邊出了什么問題,一下子就能夠影響波及到雍州。
渭水神府就在這里,作為宗主,嚴清州當然要警惕戒備。
“看來要去找找那討厭的家伙,商量一下了。”
思來想去,嚴清州覺得還是要找個幫手才好,但想到自己那個老對頭,臉色不由更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