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就這么對待邊關將士的?”
那杜氏青年抬眼,挑眉反問道。
夏侯淳意味深長地道:“你杜氏莫非就能代表邊關將士了?就這么想染指九邊軍權么?”
“咳咳咳。”陳功不得不打斷二人對話,對那杜氏青年溫聲道:“太子新至,不知邊關苦寒,多有不解,并無其他意思,還望杜參將切勿放在心上。”
杜氏俊杰不卑不亢,朝著陳功抱拳后,輕瞟了一眼夏侯淳后,便甩袖轉身離去。
臨出帳時,他嘴里似自言自語地道:“小肚雞腸,心胸狹窄,怎能藏天下?”
眾人心中一跳,臉色微變,下意識看向夏侯淳。
卻見他面色自若,置若罔聞。
陳功蒼眉輕輕一皺,對著閻稻、李道彥二人言道:“你們先出去吧。”
李道彥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知曉太子此舉必有深意,卻一時難以參透。
猶豫了一下,他朝著夏侯淳抱拳言道:“殿下,其實杜參將胸有錦繡,出戰以來,為我朔州城付出良多,且待人寬仁,并無世家狂傲之氣,他若有何得罪殿下之處,末將在此替他道歉了。”
夏侯淳含笑回道:“本宮知曉了,李將軍辛苦了。”
李道彥回一聲不敢后,便抱拳告退。
閻稻目光閃爍,心中算計了一下,既然太子不喜杜氏世家子,那日后遠離他便是。
他對著夏侯淳恭謹一笑,行禮撤下。
待二人離去后,夏侯淳便將慕容煙等人拉至陳功身側,一一介紹。
陳功目光和藹,尤其是看向模樣溫婉、氣質雍容的慕容煙時,他微微屈身,言道:“慕容姑娘有禮了。”
慕容煙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陳閣老您這是作甚,快快請起,小女子當不起這樣的大禮。”
陳功笑而不語,再與天心、劍客郭融輕輕頷首后,溫聲道:“衰朽之身難以見禮,還望諸位勿怪。”
郭融冷臉緩和,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不妨事。”
陳功似乎知曉劍修性子,微微一笑。
夏侯淳無奈,見陳功這般沉得住氣,問道:“閣老難道不問問我方才為何那般做?”
天心癟嘴,淡聲道:“誰知道呢,或許是你哪根筋不對勁,昏招頻出也未嘗可知。”
陳功聞言促狹一笑,故作沉吟后,訝異道:“殿下自幼聰慧,明辨是非,老臣也不知您為何會這般自傷手腳?”
夏侯淳啞然,他斟酌片刻后,輕聲道:“前時我在晉州,當眾向崔氏尋仇是為私,今次公然尋釁杜氏子是為公。”
陳功皺眉,略含責備道:“杜氏乃我大靖官宦高門,現任族長杜佑杜大人更是官居吏部侍郎,在張閣老去位后,是最有可能執掌吏部的人選,而杜參將最被杜侍郎看好,你今日當眾啟釁,給他難看,殿下,恕老臣直言,委實是殊為不智啊。”
夏侯淳立作恭謹狀,賠笑道:“閣老誤會了,小子方才其實是想試探那位究竟有何成色,順便也想問問韋杜曲的意思,并不打算徹底與他們交惡。”
陳功皺眉:“那你試探出什么來了么?”
夏侯淳笑意收斂,輕聲道:“試探出目前韋杜無意于我,更別談效忠了。”
識蟬翻了翻白眼,效忠?你現在屁都沒有,換我也不愿效忠于你。
天心輕哼:“你倒還挺有自知之明。”
慕容煙則一臉擔憂:“那該怎么辦?韋杜可是千年大族,與蕭王不相上下,若連他們不愿支持殿下,那世兄豈不是舉步維艱?”
陳功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夏侯淳,微微閉眼,復又緩緩睜開。
目中似有幽邃閃逝,沉默良久后,他幽聲道:“敢問殿下,究竟意欲何為?”
夏侯淳眼簾一垂,五指拂動,不答反問道:“方才閣老向小子詢問鹿國公之事,想必也知曉究竟是何人所為了,您覺得,此生還能替他報仇雪恨么?”
陳功張了張嘴,臉上似有潮紅,似慍怒,也像不忿,但更多的則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無奈,他臉上陰晴不定,良久之后,終于浮現一絲頹然。
他聲音嘶啞,澀聲回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夏侯淳緩緩起身,行至桌案前,垂目俯視著桌上那枚象征朔州軍的明黃印綬,他目光清冷,背對著陳功,淡聲道:“父皇為了給太宗爺報仇,不惜親上天都峰對戰太微,除了不愿將拖入與玄宗僵持的泥淖外,也未嘗沒有對某些人的不放心。”
這里說的某些人,陳功心知肚明,識蟬若有所思,天心、慕容煙與劍客郭融等人則一頭霧水。
陳功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怎么會,他們怎么敢?”
夏侯淳語氣一停,似有所指的道:“遠的不說,鹿國公之死究竟誰才是罪魁禍首?誰知道這背后到底有沒有他們在興風作浪?”
他杵劍而立,轉過身來,輕聲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天心自語,暗自咀嚼這句話。
慕容煙眼神一黯,想起自家南楚國似乎正是敗于這些‘儒士’之手。
陳功呼吸一滯,似有不敢置信,喃喃自語:“他們讀的可都是圣賢書啊。”
識蟬雙手合什,搖頭晃腦道:“方丈說過心猿意馬最難降伏,寺中多少師兄長老毀在貪嗔癡上,墮入阿鼻地獄不可自拔。”
夏侯淳走近,凝視著這位為大靖操勞大半人生的老人,輕嘆道:“閣老,人心也是會變的啊。”
陳功老臉一衰,氣勢漸漸低迷,垂頭良久后,他抬眼看著夏侯淳,“按你的意思,杜氏也介入其中了?”
夏侯淳摩挲了一下腰間劍柄后,沉默半晌后,輕輕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欲將道門徹底打落凡塵,韋杜立場至關重要。”
此言一出,帳中瞬間死寂。
連帳外的嘈雜聲,都在瞬息間戛然而止。
唯有陣陣陰風,簌簌的刮著,吹得人兩頰生冷。
陳功大駭,一臉不敢置信。
天心杏眼猝然一縮,仿佛第一次認識夏侯淳。
識蟬嘴角抽搐,瘋狂腹誹小爺就知道你這家伙一肚子壞水。
美其名曰北上抵御云霄、鎮撫燕境,原來行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啊。
慕容煙眨巴眨巴小眼睛,似有小星星浮現。
世兄果然不是非尋常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陳功死死盯著夏侯淳,久久未語。
他早知太子不甘屈居人下,怎料竟如此瘋狂。
將道門徹底打落凡塵,這可是連太宗皇帝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啊。
半晌后,他澀聲問道:“何至于此?”
夏侯淳目光漠然,輕叩劍柄,淡聲道:“大靖上下境況,想必閣老也心知肚明,朝廷吏治雖不至于完全崩壞,但早已被徐蕭等世族高門腐蝕得一無所有,階級對立,門閥森嚴,整個官場如同一潭死水。”
他語氣一頓,緩緩言道:“而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大的隱患便是以玄宗為首心懷叵測的玄門道派。年初在大朝會上,衛伯玉衛御史痛斥我大靖官員盡成道奴,不是沒有道理。既然大靖根子上壞了,那不妨連根拔起,一勞永逸。”
他抬眼,在慕容煙等人眼神異樣之下,漫聲道:“殺宋氏、挑晉王、謀宮變,都是我在那個隱藏在最深處龐大利益集團發出警告,也是在告訴他們,本宮已經盯上他們了。”
他目光銳利,氣魄懾人,一字一句地道:“血債,只能血還。”
“他們害我祖爺爺,我便殺其人;他們挖我大靖底蘊,我便誅其全族。”
“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鏟除這個寄身在大靖身上的毒瘤,我誓不罷休!”
夏侯淳漠然杵劍而立,冷冽而孤傲的雙眼似在俯瞰這蕓蕓眾生,高昂的頭顱輕輕一抬,仿佛是對那個龐大到極致的利益集團的蔑視與不屑。
看著首次表露出凜冽殺意的夏侯淳,慕容煙非但沒有疏離,杏眼中反而閃耀熠熠光芒,雖千萬人吾懼往矣,這種為天下人而戰的豪邁氣概,世間哪個女子又能敵得過呢?
識蟬眼神微惘,繼而醒悟,敢死,小爺差點被這家伙蠱惑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郭融目光一閃,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
良久后,陳功卻發出一道長長嘆息聲,似乎不太看好夏侯淳將來之舉。
猶豫了下,他道:“遠的不提,單只朝中勢力便是盤根錯節,諸州縣地方利益集團更是一團亂麻,其中的牽扯萬萬不可一刀切,殿下您當務之急乃是修德、理政,甚至這邊關苦寒之地您就不該來,何況而今戰禍連連,稍有不慎,便有隕身之危啊,豈不聞千金之子坐垂堂?”
夏侯淳笑道:“小子是何秉性閣老還不知道么,若能坐得住,又豈會千里迢迢北上幽燕?”
陳功沉默少許后,凝聲道:“那可曾想過這樣會死多少人嗎?”
夏侯淳沉默了少許后,緩緩言道:“長痛不如短痛,剔除腐肉,刮骨療傷之后,必會涅槃重生。”
無人知曉,在這寥寥數語中,究竟藏了多少腥風血雨。
老人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不知自己今日抉擇究竟是否正確,但他看到了此子的決心,也看到了那份‘誓將玄宗拉下馬’的魄力。
這份魄力與決心,他曾在某個魁梧的身影上看到過。
那個人曾鎮壓了一個時代。
可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終究不是那位,他想要趕上那位,路還很長。
他向后一靠,倚在冷硬的厚褥墊背上,眼簾輕顫。
似乎難以抉擇,他最后看了一眼識蟬,再對夏侯淳大有深意地問道:“難道一個佛門還不夠么?”
小和尚臉色一沉,老不高興了,“陳施主,本寺與他還只是合作關系,可不是他的鷹犬爪牙。”
陳功歉意一笑,渾濁目光掃過慕容煙、天心后,在中年劍客身上微微一頓,最后方才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侯淳。
佛門、劍門、無情道以及那個魔門小圣女,他欣慰一笑,不知不覺中,這位太子殿下竟然漸漸攥緊了四大勢力,蛟龍之勢已頗具雛形了,難怪他敢向道門揮刀。
但隨即老人復又連連搖頭,輕嘆道:“可巍巍道門又豈是那般容易被撼動?連太宗皇帝都未曾將道門徹底打落神壇,殿下您又能如何?”
慕容煙小心地看了一眼陳功后,溫婉一笑,“不去做又怎知不可能,老前輩可切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郭融突兀開口:“玄宗又如何,這個世界可不只是玄宗一家獨大,何況世間之事風云變幻,鬼神莫測,誰又能判定百年之后,天下大勢如何?”
他眉宇一豎,似勸誡又似開導:“說一千道一萬,終究還是靠手中利劍。”
他瞥了一眼陳功,淡聲地道:“陳閣老穩重有余,但太過瞻前顧后,雖有匡扶之意,卻無濟世之力,更無一往無前之心。”
他轉頭凝視夏侯淳,一字一句地道:“若有千般劫難,我自一劍斬之。”
“我輩執劍人,當殺一切敵!”
“玄宗又如何,太微又何妨,一旦為敵,舉劍殺之爾!”
眾人心神俱震,振聾發聵,看著郭融一陣無言。
修劍的,莫非都這么狂么?
對于郭融的駁斥,陳功一笑了之,不以為意。
他稍加沉吟,不過想想也對,太子殿下究竟是年輕人,年輕氣盛才是正常,若不氣盛,那還是年輕人嗎?
何況他也不愿太子年紀輕輕就帶著一身暮氣。
他唏噓一聲,感慨道:“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看來是我老了。”
夏侯淳對著郭融無奈一笑,連忙安慰陳功道:“閣老老當益壯,”
他笑意收斂,輕聲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道門畢竟是山上人,以凡人之力對抗終究只是蚍蜉撼大樹。”
老人聞言一怔,蒼眉漸漸皺起,問道:“你想借助天穹閣之力?”
夏侯淳搖頭,“天穹閣早已被滲透成篩子,無法為我所用。”
他隨即笑道:“何況我便是想要天穹閣,父皇也不一定會給我。”
“那鎮魔獄?”陳功疑惑道。
他仍然搖頭,“鎮魔獄中的那位立場不定,何況他的來歷無人知曉,除了老頭子誰也無法掌控。”
陳功苦笑:“那老臣想不出朝中還有哪個司衙可以助殿下完成大愿了。”
夏侯淳笑了笑,目光幽邃,輕輕吐出一句:“閣老莫非忘了,欽天監么?”
“欽天監?”陳功愕然,“殿下是說那個李神棍?”
夏侯淳含笑道:“正是。”
陳功顰眉,沉吟道:“欽天監現任監正喚作李醇,模樣倒是打扮的仙風道骨,可那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他只會一些占星卜卦之術,從未聽說過他有何過人之處啊,更別說修玄悟道,殿下是否說錯了?”
夏侯淳輕輕一笑,回道:“不瞞閣老,我也是從晉王府那位口中,才知曉了這位李監正確實深藏不露多年。”
老人遲疑言道:“不瞞殿下,李神棍與我相識多年,他除了占星卜卦外,似乎并無其他本事。”
天心挑眉,“莫非陳閣老看不起占星卜卦之術?”
陳功翻了翻白眼:“那你說這玩意究竟有何作用?”
倒也不是陳功刻意貶低李醇,只是他雖知玄門道派,卻未曾真正見過鬼神之物,何況那李醇數十年來始終如一的窩在欽天監,守候著那兩三只大貓小貓,死活不挪窩。
而且自太宗皇帝駕崩后,在鴻帝這一朝,整整十余年都未曾參議朝政,更未曾顯露何等驚人神跡,這讓陳功如何相信那個老神棍能助太子對抗道門。
這不是鬧著玩兒嘛?
夏侯淳拉住正欲反駁幾句的天心,對著陳功笑道:“閣老可還記得司天臺?”
老人聞言一怔,啞然失笑道:“如何不記得,司天臺正是欽天監的前身。”
他慨然回道:“其本是太宗皇帝時期設立,自稱專司天道輪常,仰觀諸天萬象,你別看噱頭這么嚇人,其實就是觀察天地氣象,推算節氣,唔,還有幫助皇帝掌管天時星歷。”
夏侯淳笑了笑,也沒反駁,輕輕點頭。
他有些遺憾地道:“陛下即位后,便將司天臺調入秘書省,其后幾經拆分,便成而今的不了了之。”
說到這里,他似有所悟,看著夏侯淳:“怎么,莫非這欽天監果真還藏有能人不成?”
他摸著下巴,“那為何我每次去找李神棍吹牛的時候,沒感覺到?”
夏侯淳無奈,天心顏容稍霽,她也不是故意針對眼前這個老人,只是對他的‘一葉障目’有些不忿罷了。
實際上,陳功還真小瞧了這占星之術,這可是傳自道門之祖的無上法門,功行臻至大成,上可遍知天道運轉之理,下可預知禍福占吉兇,堪稱握住了生死門。
在道門,占星卜卦之術乃是與丹鼎派煉丹術、符箓派制符術以及上古練氣術并稱為‘四大法門’,也是四大法門中最為神秘的秘術。
只不過隨著太微等上清丹鼎派執掌玄宗、號令天下道門后,竟立將占星卜卦術自‘上九流’貶斥為‘中九流’,與丹青、琴棋、巫醫并列,而隨著時代更替,這一脈傳人也漸漸銷聲匿跡,除了街頭巷尾的算命卜卦擺攤人外,再無真正的占星師現世。
慕容煙好奇,問道:“敢問陳閣老,您既與那位李監正相交甚好,可曾從他口中聽過何等驚世駭俗的話語?”
老人陷入沉思,搖頭道:“驚世駭俗的話倒沒有,只不過我等在面見太宗時,浮空寺的那個老和尚說了一句話。”
說到這里,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夏侯淳,眼神越發溫和。
旁邊凝神傾聽的天心抬眉言道:“可是‘大靖將興于第五代’之言?”
慕容煙淺淺一笑,雙頰竟有小酒窩浮現。
夏侯淳無奈,心中微微得意,但很快將這念頭甩開,這不是很明顯么?
他來了,大靖自然會昌盛萬萬年。
陳功輕輕頷首,“不錯。”
他輕聲道:“太宗陛下聽聞后,偏頭問了李神棍一句:果真如此?”
夏侯淳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道:“不知李監正如何回答的?”
看著幾人聚精會神,一臉好奇,老人卻搖頭道:“老臣不知。”
識蟬一臉不悅:“不知?什么叫不知?”
陳功輕嘆道:“因為李神棍正要開口時,卻被太宗陛下叫住了。”
天心癟嘴,頓覺索然無味。
“不過....。”
老人悠然釣起他們胃口。
慕容煙忍不住問道:“不過什么?”
陳功對著慕容煙微微一笑:“不過太宗陛下私下曾贊言,太子殿下神似其人。”
他大有深意地言道:“而且未來的太子妃,也必是蕙質蘭心、雍容大氣的皇孫媳,足可母儀天下。”
慕容煙立馬垂首入胸,鬧了個大紅臉,宛若熟透的水蜜桃。
老人臉色一正,對夏侯淳言道:“殿下確定李神棍能行?”
夏侯淳稍作沉吟后,回道:“閣老能否幫我引見一下李監正?”
陳功擺了擺手:“那家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談什么引見,直接將他喊到幽州來不就行了么?”
夏侯淳無奈,遲疑了下,不知該如何開口。
旁邊慕容煙看了夏侯淳一眼后,對著陳功嫣然一笑:“前輩您與那位李監正相交莫逆,自然無人可比,不過世兄以往礙于身份,有頗多顧忌,無法與諸位大臣舉止親密,還請前輩幫忙去信一封,希望那位李監正能拔冗一見,不過還請前輩切記,信中只需要提及是與您聊敘情誼即可,不必言及世兄。”
她溫婉一笑,誠懇言道:“此事不管成與不成,此份恩情,世兄必會銘記在心。”
老人醒悟,頷首道:“還是慕容姑娘想得周到。”
替太子聯系朝中大臣,或許平日并無任何不妥,可他而今作為朔州刺史,還兼掌上萬邊軍,與朝中大臣勾連,無疑犯了大忌。
倘若再稍上太子的話,若被有心人利用,革職都是輕的,保不齊就會參他一個密謀造反。
思及此處,陳功冷汗直冒,看向慕容煙的眼神中多了某些東西,他語氣愈發溫和,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感受到,不知不覺中竟帶有一絲謙卑:“慕容姑娘放心,老臣會安排妥當的。”
夏侯淳意外的看了眼慕容煙,對方淺淺一笑,情不自禁之下,他拍了拍對方手腕。
見太子毫不避諱,陳功臉上露出欣慰笑容,皇后娘娘也多年杳無音訊,故而太子自幼孤苦,又慘遭萬寧宮那位多次打壓暗害,能完好無損的熬到今日,殊為不易,而今身邊終于有人陪伴了。
夏侯淳再次問道:“對了,閣老可知當初司天臺拆分成哪些部分?”
老人沉吟少許后,回道:“司天臺除了更名欽天監外,還裁撤了不少機構,不過老臣聽聞,當年似乎保留了‘崇玄閣’與‘觀道樓’這兩處地方,但除了宮里人外,這兩個地方外廷聞所未聞,名聲不顯,寂寂無名。”
他猶豫了一下,“不過當年司天臺內,有個叫程渭的小司歷,曾在駕前露過面,余者不知。”
夏侯淳心中一跳,瞇眼道:“程渭?”
宋翮給他的名單中,程渭赫然正在其中。
他連忙問道:“閣老可知這位程渭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