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艾哲琴還是含糊其辭地答應了下來,雖然蘇文并不認為他會因此而改變計劃,但當下和艾琳唱反調顯然沒好處。
接下來,艾琳·奧德賽直接打開了禁閉室內側的舷窗,縱身躍入了外面海風呼嘯的夜晚。隨之,諾大的禁閉室和走廊里,就只剩下了艾哲琴與弗雷·萊茵哈特兩人,后者左右環顧,確認四下無人,靠近了萊因哈特的耳邊。
隔著鐵欄,他輕聲道:“從現在開始的十二個小時里,就請殿下安心呆在此處,有著圣彼得學院的保護,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皇子卻眉頭微皺:“把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中,總讓我感覺不太穩妥。”
“沒辦法,我們現在只能寄希望于他們,此次能夠從多羅克逃出已屬不易,相信用不了多久,我隨您而來的目的也會被識破,屆時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艾哲琴的聲音中有些苦澀,“如今皇室表面上欣欣向榮,但只有我們這種身在其中者知道,其背后究竟已經衰朽架空到何等程度。四位有繼承權的皇子當中,只有您還沒有變成那些家伙的傀儡,因此帝國的興亡全寄于您一身,無論如何,在這唯一失去保護的空窗期里,您絕不能有事。”
“這我自然知道,只是……”萊因哈特欲言又止,抬頭看了看上方,終究還是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沒什么,這幾天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放心吧,接下來我哪里都不會去,會按照你的安排行事,等我們從試煉空間出去,那位先生也應該回來了,屆時哪怕伊萊恩夫人勢力再怎么驚人,也無法在圣彼得學院取我性命。”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今天已經是第四天,想必明天中午之前,那位先生便會完成他的事情,重回您身邊。到了那時,即便試煉還沒有結束,您也可以提前退出,安心待在學院為您安排的府邸里靜養。”
“但愿如此。”
“那么,為免遭黑暗中的毒蛇生疑,屬下不宜久留,在此先行告退。待到這一關順利度過,再與殿下把酒言歡。”
“去吧……”
萊因哈特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
會面結束了,艾哲琴在走出禁閉室大門的時候,換上了一副春風得意的面容,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毫不做作。
蘇文知道,他這幅表情,是打算讓這次會面在其余所有試煉者看來,就像是他在仇家落難第一時間趕去落井下石一樣。
蘇文不得不承認,他演的確實不錯。至少在前面幾天里,自己始終都對他和萊因哈特不和睦的關系信以為真,在思考到誰在試煉空間里對萊因哈特心懷鬼胎時,他也成了蘇文的首要考慮對象。
但通過兩人的對話,蘇文得知了太多未曾掌握的信息。
首先,自己之前始終都低估了這名皇子的重要程度,一度以為他是當做南北帝國和睦相處的象征被派往圣彼得學院進修,說難聽點,就是作為人質交換,這種事情哪怕在地球的歷史中也十分常見,畢竟封建皇室的子嗣就是為了政治利益的取舍而生。但蘇文沒想到,這名八皇子不遠數千里來到北部帝國,其目的居然是……逃難!
這是蘇文沒曾設想過的結果。
也正是直到此時,他才終于意識到,如今多倫帝國一片和睦繁榮景象的背后,隱藏著怎樣洶涌的暗流。四名有繼承權的皇子,居然已經有三個成為了某個勢力的傀儡?這事要是公諸于世,究竟會引起怎樣劇烈的震蕩?!
至于“某個勢力”具體是指什么,通過這段時間與南部帝國的那些不太愉快的接觸,蘇文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需要多做思考:除了那個來自南大陸的守望者組織,還能有誰呢?
看來,自己最初的擔心似乎成真,這個唐納德情報中提到的、長期以來活躍在北部大陸諸國,并一度成為各國重要幕僚集團的隱形勢力,在經過了近百年的野蠻生長之后,已經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個連多倫帝國都難以掌控的野獸。
過度的放權必然會引來沉重反噬,蘇文從沒有去過多倫南部的首都多羅克,只在銀盔城圖書館的畫冊上看過多羅克主城恢弘浩大的盛景,但他大概可以猜到,如今那座歷經數百年輝煌的古城,此時天空中正籠罩著怎樣的陰云。
而在這其中,弗雷·萊因哈特提到的一個人物,引起了蘇文的注意。
那便是“伊萊恩夫人”。
這個名字蘇文聞所未聞,顯然并非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的存在,但聽起來極權在握,有著相當龐大的能量,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針對萊因哈特謀殺行動的發起者。蘇文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打算等從試煉空間出去之后,找個時候從唐納德嘴里撬出點東西——作為無所不知的情報商人、活了一千多年的老蝙蝠,蘇文打死都不信他對此一無所知,但自己要是不主動去問,他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向自己透露半點信息。
不過現在,還是得將注意力放在這名皇子的身上。
從對話中不難得知,這名皇子實際上是有一位神秘強者保護的,便是他口中暫時離開的“那位先生”。不難猜測,要是沒有這個角色存在,萊因哈特恐怕根本沒辦法活著穿越整個多倫,來到北部帝國的托斯卡納行省,到現在因為某種原因,這個作為保護傘一樣的存在需要暫時離開,于是這段時間的真空期,就成了動手的絕佳機會。
皇子這邊的計劃是,剛好讓這段時間被圣彼得學院的實戰考核覆蓋,讓萊因哈特始終都待在試煉空間。這樣一來,由于試煉空間的封閉性,后臺人員也全都是圣彼得學院的人,那么想要在這個時間段內動手,就只能以考生的身份混入其中。
這是一個聰明的計劃,而為了穩妥起見,整個試煉過程中,這名皇子雖然在外面的直播中是光幕上的常客,但對于和外界隔絕的試煉者們而言,則幾乎不曾拋頭露面,行蹤詭異;而在刺客最有可能動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的最終考核開始前,萊因哈特已經待在受到后臺人員嚴密保護的“禁閉室”里等待試煉結束了——以上便是蘇文根據已知的信息,推論出的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但,一切真的會如此之順利嗎?
剛才萊因哈特的欲言又止,讓蘇文同樣十分在意,他之所以無法暢所欲言,顯然是有所顧慮。畢竟哪怕是在只有兩人的禁閉室里,可試煉空間本身就隔墻有耳,誰也無法知道此時有多少雙來自淺層空間的眼睛在看著他們之間的對話。
那些人雖然都是圣彼得學院的人,但誰又能保證,圣彼得學院的人就可以完全信任?
南北帝國關系不融洽不假,但上升到兩個龐大勢力層面,所謂的不融洽,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根本不會像單個人類一樣互相賭氣。真要是出現了互不相讓的局面,那么一定是利益沒談妥,反之大家也完全可以暫時像親兄弟一樣和睦。
刺殺萊因哈特背后黑手的來頭如此之大,甚至很可能是如今實質上把持了南部帝國朝政的人,那么他們既然有著做掉八皇子萊因哈特的決心,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們會通過交涉手段取得北部帝國對這件事的默許……甚至是配合?
哪怕站在整個北部帝國的立場上,弗雷·萊因哈特不死,肯定是比死了要更加有利,這也正是圣彼得學院明面上會幫助這名皇子完成計劃的原因。但在足夠多的利害取舍前,這未必就是正確答案。那么,參考如今這個C級任務依然存在,蘇文心中清楚,這名皇子的擔心,十有可能要成真。
真是可喜可賀。
但好在事已至此,蘇文其實已經不用考慮是否出手幫助這名皇子的問題了——之前他之所以還有顧慮,是因為一旦讓希格露恩出手相助,那么自己將會直接站在這件事幕后黑手的對立面,到時候萬一黑手找上了自己賽文·阿萊耶,雖然未必就怕了,但肯定是難免被惡心到的。
而現在,蘇文身處本源空間,甚至還和世界樹之種簽下契約,想要不露痕跡地干涉試煉空間發生的一切,簡直不要太簡單。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蘇文都在練習控制臺有哪些“干涉”層面的功能,并發現自己簡直就像是開了創造模式般,想在哪里增添、刪除任何東西,只需要動一動念頭就可以做到;同時還可以改變物體的狀態,比如把水變成冰、把灰塵定格形成一堵堅不可摧的墻壁、甚至把空氣凝固,讓身處其中的人無法呼吸……越是深入學習,蘇文就越發感覺到領域空間的可怕:難怪有種說法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在一個大魔導師的領域空間里將其擊敗,在這里,擁有整個空間所有權限的自己,就像是創世神一樣無所不能!
雖然能夠達到這種程度的掌控力,也多虧了世界樹之種發揮的作用,普通大魔導師的領域空間應該不至于這么邪乎,但也足夠說明空間的主人對外來者有著怎樣的壓制性優勢。
只要蘇文將這種優勢利用得當,他根本不知道萊因哈特該怎么死。
就在這時,已經早一步被蘇文派去調查淺層空間的希格露恩,忽然傳回了消息。
“少主,目標的行動已經開始了。”
“看來我沒猜錯,他們果然已經買通了圣彼得學院的人。具體是怎么做的,讓我猜一猜,負責保護這位皇子并抓住殺手的人中出了內鬼,然后借機支開或者限制住了其他人?”
“不,幾個自稱北方軍團的軍法師拿出上級批文,直接接管了那里。”
“草……”
蘇文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小看了北部帝國的不要臉程度,因為被買通的,搞不好就是北方軍團的大佬、大魔導師安東尼奧本人。
但也不出奇,皇室最后的希望,光這一點,也足夠這種規格的利益交涉。看來反倒是自己差點忘了,無論是南部帝國還是北部帝國,本質上都不是什么好鳥,一丘之貉而已。
看來,對于這名皇子而言,今天要是沒有自己注意到他,恐怕斷無半點活路。
但接下來,更加神秘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在蘇文為淺層空間的事情吃驚之余,原本坐在禁閉室的硬床上閉目休息的八皇子弗雷·萊因哈特忽然動了起來。他和艾琳·奧德賽一樣,使用元素之力輕而易舉地打破了結實的舷窗,縱身飛躍而出。
就這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