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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鎮的冬夜靜悄悄,
雞不鳴,狗不叫,
晚睡的恩愛夫妻把床兒輕輕的搖。
離開牛家小院。
李晴天手里拎著一大捆新鮮韭菜,行走在冬夜的冷風中,臉上帶著一抹溫暖滿足的微笑。
因為他剛剛做了一件大好事!
今夜為林大嬸服務,他沒有收對方一兩銀子!
他助人,從來不是為了樂,但今夜卻收獲到了最純粹的百分百快樂!
李晴天其實一開始還是抱著收費驅邪的目的來的。
但是后來看到牛林氏為了自家兩個男丁操碎了心的擔憂和憔悴模樣,他就對這位普通農戶家的老太太泛起了同情和敬意。
牛大爺和牛小郎被女鬼迷惑的這些天,是牛林氏獨自一人操持著家里的一切,
土里的農活,家里的雞鴨豬狗,床上癱著的兩個男人,全指望這個六十余歲的老太一肩扛。
家丑不可外揚,自始至終,牛老爺偷雞摸狗盜走別人老宅的房梁,導致牛家被女鬼禍亂的事情,老太太都深埋在心,從未對外吐過苦水,
直到今天下午,老太黃昏時從土里扛著鋤頭歸來,終于感覺身心俱疲,她扛不住了,來到了上錦觀,找到了李晴天。
老嬸子一開始也是難以啟齒,只吞吞吐吐的說豬圈屋里鬧鬼,自家丈夫和兒子晚上進了豬圈出來就不對勁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即使他這樣的小道士也有。
其實銀子在他目前的人生計劃中還是很重要的,他一直在想方設法的攢錢,想要去看看小鎮外的世界。
不過自己還年輕,未來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手段,
道士愛財,取之有刀!
想到這里,李晴天自信滿滿的擼了擼腰間沉甸甸的刀,這是他現在賺錢的唯一工具,烏黑的纏腰龍在夜色里沉默無聲,靜靜接受著主人的贊美之撫。
小道士飄逸的身影慢慢走出牛家巷,走出柳家牌坊,走過花家老院壩,再穿過石子街,走過花江橋,這才到了上錦山腳下。
這已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年了。
三年前,他還是個二十一世紀的原創推理漫畫作者。
時至今日,他依然還能回憶起當年為了自己的夢想,而通宵達旦的畫稿、構思劇情的苦逼日子。
那時候成天渾身的汗臭,滿腦子的銅臭,整個人仿佛著魔了一樣,哪有現在這份超凡灑脫,說不收林大嬸的錢,就堅決不收。
想到這里,李晴天手腕已經拎酸了,將韭菜換了個手提,這一捆,得有十幾斤重。
前一世,辛辛苦苦努力奮斗好多年,最后卻因為功成名就后的一次狂妄,貿然和一位挑釁了他多年的黑粉約戰擂臺。
沒有網絡鍵噴,沒有線下見面扳手腕,他是直接赤手空拳去的擂臺,年輕氣盛,就是任性。
哪里曾想到對方居然是有beer而來,那靈活的滑步,鼓脹的肌肉,犀利的眼神,飛速的出拳,沉重的拳套……
成天摸筆畫漫畫的李晴天身子骨羸弱不堪,直接被對方一拳KO,倒地昏迷了過去。
結果不知不覺中又醒了過來,不是在ICU,不是在手術臺,卻是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
如果能重來,絕不上擂臺!
李晴天很后悔,他一直想不通,自己都忍那黑粉那么多年了,為什么最后會跑去線下見他?
是對對方有感情了嗎?
不是,是因為他最后終于出名了,漫畫作品大火了,褲子荷包鼓脹了,他也飄了……
所以這一世,他很珍惜再活下去的機會。
同時也更加注重身體能力的提高。
作為一個男人,不能連自衛的能力都沒有。
尤其是在這個世界,如今七國爭雄,妖魔橫生,鬼怪四起,自己作為一個小道士,唯一的依靠,就只有腰上纏著的刀!
哦,對了,自己還有個師父。
山路上,小道士撓了撓腦袋,自己怎么把師父他老人家忘了……
說到底,或許還是因為他在自己心里,一點也不可靠吧……
師父曹金,上錦觀觀主,道號阿瞞。
他曾自言,自己年輕時拜入魏國德云宗門下修行,可惜年少不懂事,剛剛學有所成時就懵懵懂懂入錯了道,自己意外頂撞師娘的消息不脛而走。
還好他機敏,趕在師父送他上路之前,就選擇了悄悄上路,離開了德云宗。
游歷過天下七國十幾年,最后帶著一身斬不斷的情、療不好的傷、還不了的債,來到了蜀國這荒僻小鎮獨守道觀。
如今已是六十有余的年紀。
李晴天是曹老道的唯一弟子,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師父一身的本事——德云四字訣……
沒錯,師父曹老道就只會這一項修行道術。
想到這一點李晴天就很蛋疼,德云四字訣乃是魏國德云宗外門弟子的最低階入門功法……
外修招式只有兩招:沖刺,劈砍。
簡稱:刺、劈。
內修控制體內氣機的也只有兩個法訣:呼氣,閉息。
簡稱:呼、閉。
曹老道一輩子浸淫這德云四字訣數十年,一朝靈感迸發,對此功法做了些個人理解上的改變,對此頗為得意。
由于他慣用刀,更加講究勁道的爆發,所以將輕巧靈動的“刺”變成了勢大力沉的“捅”。
將內在氣機之修中對于劍道更加親切,講究循序漸進,緩緩推出的“呼”,變成了更加適配剛猛刀法,一泄如注的“吹”。
所以當他傳授到李晴天這里時,德云四字訣已經徹底改頭換面。
從刺、劈、呼、閉,演變成了捅、劈、吹、閉。
李晴天知道自己長得很帥,但是他感覺自己似乎更衰,攤上了這樣一個師父……
曹老道本領不大,吹牛逼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為師當年腰纏一刀游天下七國,雖結怨無數,欠債無數,倒也是血流成河,如今始終無一人敢來尋仇滋事。
為何?只因自己這德云四字訣的修為已臻化境,天下無敵!
李晴天剛開始的確相信曹老道有過輝煌的人生。
直到他的造化數值超過五十萬那天,他學會了觀氣……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后,他就發現自己左手中指隱約透露著些許金色,他剛開始還以為自己得到了絕世金手指,但是后來發現,拿這手指去逗螃蟹一樣會被夾出血,剪指甲時一樣能輕松剪斷,看來這手指并沒啥卵用,可能就是啥基因變異導致的皮膚色變而已。
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另外一個天賦更有用,那就是,他心里對于自身的修為造化有一個清晰的數值!
當然,這并非什么過人的天賦,頂多就是自己心里對自己的本事有個逼數而已,
不像師父他老人家,對于自己的本事如何,心里根本沒有一點點逼數。
李晴天發現,每次他完成驅邪除鬼之類的事情之后,心里的造化數值都會上漲那么一點點!
比如剛剛捅了女鬼花秀兒。
所以這三年來他一直熱心的幫助花柳鎮以及周遭的父老鄉親們驅邪除鬼,借此積累了些許微薄的造化值。
一年前,當他心里的造化值首次達到五十萬時,他發現自己一旦凝神細看,居然能洞穿外物,直視人體內在經絡和穴位里游躥的氣息!
所以就在那一天,他忙不迭的跑去觀了師父他老人家的氣。
根據他上一世的經驗,高手體內的氣,應當如趵突泉一樣咕嚕嚕的沸騰著,尤其是師父這種自稱欠債七國,血流成河,無人能敵的年邁道士,更應該真氣飽滿如東海才對!
但是他一眼望去,師父瘦削老邁的身體里空空蕩蕩,道袍下黑黢黢的,毫無氣息流竄,那才叫一個虛,根本沒有他自吹的那樣天下無敵嘛……
就是從那一天起,李晴天心底有了離開上錦觀的想法。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自己還年輕,不可能一輩子在這小鎮子的破道觀里待著,前途是一回事,最主要是跟著師父這條只會賣弄嘴皮子的神棍,真學不了多少本事。
這個世界邪魔叢生,沒有大本事在身,他過得不安心。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想方設法攢銀子。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使是他這樣的道士,現在也無法做到控制最低階的鬼魂,只能一刀將其送去來生。
可見銀子的造化現在都還凌駕于自己的修為之上……
若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銀子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物質保障。
另外就是修為造化的問題,師父曾說,這個世界,
有蜀國劍神百年造化修于一柄劍,一朝出鞘能斬天宮在錄仙。
有楚國和尚畢生造化煉就一口缽,咫尺方圓竟能裝下名山大河。
關于這些大人物存在與否,和本事的真假,李晴天相信師父沒有吹牛逼,因為他這次說的不是自己天下無敵,而是別人,只要師父沒有夸自己,他都相信師父沒有吹。
但師父還說,他曾和那蜀國劍神同游天下最有名的青樓,花魁也選擇寵幸于他,甚至他還教會了用缽裝山河的楚國和尚第一次背佛入道。
毫無疑問,師父后面這就是在吹牛逼了。
但無論如何,李晴天相信這世界上真有能斗天上仙的劍神,能裝走名山大河的佛缽,
所以自己這區區德云宗的外門入門法訣算個毛線?
這個世界信息閉塞,尤其是天江縣花柳鎮這樣的小地方,四周被蜀山隔斷,險峰林立,說出去恐怕都沒有幾個蜀國人知道自己國內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病毒肆虐的小鎮。
李晴天根本沒有辦法知曉自己的造化現如今處于一個什么樣的段位。
要是有個國服排名榜單看看就好了。
有時候,李晴天還是很懷念上一世的信息時代,一到年底,自己的經濟收入,自己的業績能力,都能很直觀的和全國同胞同行們對比出來,從而用數據的事實證明,自己很low,再一次給平均值拖后腿了……
總之,自己現在一定像從前一樣很low,給蜀國修道者的造化平均值拖后腿,本領很低微就行了~
端正了自我位置的認識,李晴天這三年來一直對自己很苛刻的攢造化值。
法訣的質不夠,就只能靠造化的量來湊!
他現在的目標是先把造化值攢夠一百萬,雖然距離一個小目標還太遠,但是有個些許的一百萬在身再離開小鎮,加上夾著尾巴低調做道士,不去招惹他人,外面的世界應該還是沒有多少危險吧?
總之,這三年來,驅邪除鬼接業務,賺銀子和提升造化值,李晴天兩手都在抓。
但兩手都不硬。
每次受私人聘請,或是小鎮上的巡捕聘請,一回到道觀,就被師父那賊牛鼻子把賞金報酬給摳走了……
他攢了兩三年的錢,現在依然身無分文……
李晴天一直懷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有了防他拍拍屁股走人的心,可能他早就知道自己哪天會被自己徒弟識破他神棍嘴炮的本質,所以才一點銀子也不留給李晴天。
就連那德云四字訣的傳授也藏著一半在,三年來還只教了他“捅”、“劈”,兩招外形之招。
按照和師父之前的約定,明天就該傳授他內修氣機的“吹”、“閉”法訣了!
一想到這里,夜色中,小道士的臉上就不禁流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熬了三年了!
自己這德云四字訣終于要學全了!
念頭至此,李晴天已經走到了半山腰。
上錦觀下,半山腰上,有一片多年無人祭拜,荒廢已久的老墳地,隱藏在稀疏的柏樹林里。
地上石碑凌亂,青苔遍布,在這些碑文已被歲月腐蝕得面目全非的石塊上,此刻卻騰騰燃燒著一團團拳頭大的幽藍鬼火,其中仿佛蘊含著非凡的生命。
“明天是個好日子,今晚要好好慶祝慶祝!”
李晴天一邊笑著自言自語,一邊放下了手里的韭菜,接著解下了腰帶,朝著老墳地興奮的邁步而去。
即使是李晴天也無法聽見,當他解下纏腰龍朝著老墳地的鬼火走去時,有一陣陣驚悚可怖的聲音在夜色里不斷回蕩。
那是求饒的哀嚎,是痛苦來臨的前兆……
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神秘聲音知道,這個面容英俊的小道士一旦在夜里松下腰帶朝她們走來。
這一晚,都將是她們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