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的男孩已經恢復正常,他手里抓著那被“分尸”的人偶玩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韓非不敢隨便靠近小男孩,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孩子,心里卻住著一個極為恐怖的怪物。
經歷了那么多事情,韓非現在也慢慢明白異化是怎么回事了。
與其說是異化,不如說是怪物撕去了所有的偽裝,變成了神龕主人記憶里印象最深的模樣。
陽光照在臉上,男孩茫然的抬起頭,他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然后連滾帶爬的撲到女人床邊,哇哇的哭了起來。
“記憶世界里的人現在應該只會在黑暗中異化,陽光能讓他們重新恢復正常。”韓非雙眉微微皺起,他還記得自己家里神龕原主人留下的那本日記:“我進入記憶世界的那一天是十二月一號,往后天氣會越來越冷,白天的時間也會越來越短。”
韓非不知道以后會面對怎樣的危險,這種正常生活一點點崩壞,一天天異化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明知道深淵就在眼前,但是卻無法停下腳步,只能被所有記憶裹挾著,向前沖刺。
“別哭了,你媽媽會沒事的。”韓非安慰完小孩,準備去找房東商量一下,希望那兩口子能幫忙照顧一下小男孩。
提著包裹走到樓梯口,韓非正要往下,手指上忽然感到一絲涼意,房東的戒指突然發出預警。
“是在樓上?”
轉身朝三樓看去,在韓非扭頭的時候,正巧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在樓梯上走動。
“三樓的房客?”
沒有多想韓非就跟了過去,他眼睜睜看著那女人打開了某一扇門,進入其中。
“等等!那個房間……”
韓非停在三樓走廊上,他清楚看到女人進入了十三號房,也就是之前有人自殺的房間。
“天都亮了,這長廊怎么還陰氣森森的。”
一點點挪到十三號房間門口,韓非很驚訝的發現房門半開著,似乎是故意給他留的門。
打了個冷顫,韓非輕輕將房門推開,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韓非第二次進入十三號房間。
跟上回不同的是,這次只有他一個人。
“有人在嗎?”
一手提著裝滿東西的包裹,一手悄悄握住刀柄,韓非每一根神經都已經繃緊。
“啪!”
廚房里突然傳出了杯子掉落的聲音,一只老鼠從滿地玻璃碎片中跑過。
“這屋里還有
活物?”
幾乎就在韓非話音落下的時候,那只活蹦亂跳的老鼠突然開始抽搐,好像被灌入了劇毒,兩顆綠豆大小的眼珠流出了血液,隨后它倒在了玻璃碎片當中。
“你能聽到我的話?我知道你在這屋子里!”韓非慢慢向后退去,他感覺自己好像是踩到了什么東西,但他記得很清楚十三號房間入口處干干凈凈,地上什么都沒有。
忍著低頭看的沖動,韓非繼續往后退,但原本打開的房門,不知何時已經被人關上了。
生銹的鎖頭死死卡住,韓非被困在了這個房間當中。
“屋主人是在幾個月前自殺的,這中間那么長時間都沒有出事,說明她應該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鬼。”
遇到詭異的事情后不要慌張,先分析一下情況,假如對方執念尚存,那就去考慮如何跟對方交流。
如果對方完全被殺意支配,已經徹底喪心病狂,那就更要冷靜的想一想如何自殺才能減輕痛苦。
腦中閃過各種各樣的想法,韓非知道無法打開房門,他干脆主動向前。
“我聽說你曾經也是百貨商場的職員?要說起來,你還是我的前輩,最近我在那商場里面遇到了很多怪事,我想我現在有點理解你為什么會做出這樣極端的選擇了……坦白說,我也一直跟你有一樣的想法,那個商場老板就是披著人皮的魔鬼,他虛偽變態,現在我已經被他逼上了絕路。”
韓非是被十三號房間的鬼關進屋子里的,但他說的話就會讓人覺得,他是主動跑進來的。
“我已經無路可逃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大家都覺得商場老板是大慈善家,只有我見過他面具之下真容!”韓非說著抖開手中的包裹:“那個魔鬼雙手染血,犯下了無數罪狀,這每一件舊貨都代表著一道冤魂。”
染血的紅毛衣掉落在地,里面還裹著幾張照片和一個用情書折疊成的紙飛機。
其他東西還好,可當那個紙飛機觸碰到客廳地面的時候,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開始下降。
“難道這個紙飛機是你的嗎?”韓非顫顫巍巍的撿起地上的紙飛機,他將其捧在掌心。
其實韓非在地下庫房里看見這個紙飛機的第一眼,就決定將其帶出,因為這個紙飛機的樣子和三樓女人扔到樓下的紙飛機外形幾乎一樣,只是材質不同而已。
當時韓非就覺得紙飛機和三樓女人有關,所以他進入公寓樓之后,一直提著那個包裹來回走動。
大部分不期而遇,可能都
是某一方的精心策劃。
衛生間的房門被推開,那堆滿了衛生間紙團滾落了出來。
片刻后,一只焦黑的手掌抓住了門框,似乎下一刻十三號房間里的鬼就會出現。
捧著紙飛機慢慢靠近,韓非在十三號房間真正主人出現之前,握住了那被大火燒灼過的手臂。
“我昨夜在幻覺當中好像見過你,我很奇怪商店的地下庫房里為什么會擺有這東西,那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你一直在注視著我,我收到過你扔下來的紙飛機。”
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
不自覺得使用了自己的能力,韓非從那雙焦黑的手上感知到了痛苦、恨意和強烈的懊悔。
“我真的很后悔,但一切都遲了。現在我已經被商場老板盯上,他把我當做下一個獵物。我自知時日無多,在這最后的幾天里,我想要幫一幫你。”韓非話語中的真實意思是,你千萬別急著殺我,我差不多已經是具“尸體”了,留著這條命或許還能對你有用。
同樣的意思換一種表達方式,再加上一點點演技,就會變得極富感染力,這就是語言的藝術。
十三號房間的鬼最終還是沒有走出衛生間,那被大火嚴重燒傷的手取走了韓非掌心的紙飛機,然后用力將其揉成一團。
厲鬼被燒焦的皮膚開始大塊脫落,慢慢和那封情書混在一起,原本的情話逐漸被黑色的污跡取代。
那充滿愛意的文字,現在看著就讓人覺得惡心。
“就是那封情書讓你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是誰寫的那封信?我今天離開之后就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帶過來!”韓非許下了自己的承諾,不過想要他完成諾言,首先就要保證他的安全。
太陽慢慢升起,但十三號房間內的溫度卻不斷下降,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起,韓非被那只手重重推開。
衛生間里無數的廢紙被風卷動,隱約能看見一個女人在不斷嘶吼。
她的脖頸吊在了窗框上,燒焦的雙手歇斯底里般撕扯著滿地的廢紙,初陽一點點照進屋內,女人的面容也越來越模糊。
在她最后消失的時候,一張用情書折疊的紙飛機從衛生間那堆廢紙中飛出。
氣溫開始恢復,韓非看著身前沾滿血污的紙飛機,小心翼翼將其拆開。
情書上原本述說愛意的句子被涂抹掉了,上面只剩下一行用手指書寫的猙獰文字。
“真相是一個怪物,它長著一張不能說話的嘴巴,慈善家每次出門都會將它反鎖在屋子
里,把它和良知關在一起。”
繼續往下看,情書背面還有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你能幫我拼好它嗎?
“拼好什么?”
抬頭看去,韓非發現那堆廢紙的縫隙當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你是讓我把生間里這些畫滿花紋的紙拼成完整的圖案?”
韓非雖然經歷過人體拼圖案,但他本身并不擅長拼圖:“要是魏有福在就好了,他生前挺喜歡拼圖的。”
想起深層世界的鄰居,韓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出現想家這樣的情緒,更想不到他想的竟然不是現實世界的出租屋,而是幸福小區里最恐怖的那個兇宅。
“我算是徹底被他們治愈了,等我活著從記憶世界離開,看能不能把這份‘拼圖’順出去,就當是給魏有福帶的土特產。”
忍受著困意,韓非坐在衛生間地面上開始一張張觀看地上的廢紙。
他不怎么玩拼圖,但他記憶力和洞察力都遠超常人,普通人看著沒什么區別的詭異符號,他一眼就能看出異常。
幾分鐘后,韓非剛沉浸進去,走廊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房東夫婦急急忙忙的沖到了十三號房間門口,他們看見坐在衛生間里認真拼圖的韓非,臉都被嚇白了。
許是這場景太過驚悚,夫妻倆拿著拖把和掃把才敢進屋。
“這小子是壓力太大導致腦子出問題了嗎?我早說你不要一直催人家交房租,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看,現在人瘋了吧?”
“閉嘴。”房東阿姨拿著拖把進入客廳,房東大叔緊隨其后。
“他會不會是被那個上吊女孩附身了?大早上跑這屋里擺弄紙片?他是不是還在笑?”
“閉嘴啊!吵死了!”房東阿姨加快了腳步,韓非也看到了他們。
“大姐?叔?你們怎么來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韓非從地上爬起。
“你、你跑這房間里干什么?誰給你開的門?你是不是偷偷配了鑰匙?”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下班回來的時候,看見二樓小男孩家門口站著一個女人,她雙手被燒焦,特別凄慘。但她人很善良,她告訴我小男孩的母親被囚禁在臥室里,希望我能去救她。”韓非十分真誠的說道,從臉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后來呢?”
“我就去小男孩家里看了看,結果發現他媽媽真的被囚禁在臥室里,身上全是管子!我當時被嚇壞
了,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韓非聲情并茂的講述著,讓房東夫妻倆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你當時被嚇壞了?”夫妻倆有些疑惑的看著韓非。
“救了男孩媽媽之后,我一出來就看見那姑娘在朝樓上走,就追了過來想要給她說聲謝謝。”
“所以你就直接追到了十三號房里面?”房東夫妻有些動搖了,他們以前似乎也遇到過一些比較“靈異”的事件。
“沒錯,那女孩很可憐,她的死似乎另有原因,我懷疑就跟衛生間這些廢紙有關。”韓非展示了不同紙張上的符號:“把這幾張紙拼在一起,大概能看出一個井口的形狀,這旁邊似乎還寫有一些東西,等我把所有紙片都拼好,應該就能還原出來了。”
房東夫婦還想說什么,但是救護車這時候到了,樓下的小男孩還一直在哭,倆人又趕緊朝樓下跑去。
“當房東也不容易,尤其是遇到一群像我這樣的租客時。”
支開房東夫婦,韓非全神貫注開始拼圖,他要在最短時間內弄清楚厲鬼想要傳遞出來的信息。
拼圖都是最開始困難,越往后越快,四十多分鐘過去,韓非已經把破碎的紙片鋪滿了的房間,他也有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發現。
所有廢紙拼合在一起,就是一口水井,這井的周圍寫滿了非常特殊的喪葬習俗。
本來韓非對這些東西不太了解,可就在不久前,黃贏曾在現實里告訴過他一件事。
有一個研究歷史的老人在《完美人生》游戲中猝死,他生前最大的發現就是游戲那些NPC死亡后,都遵循著一套和現實里完全不同的喪葬習俗,似乎游戲當中曾經存在過一位掌管死亡的神靈。
強行記住了所有古怪的符號,韓非的拼圖也快要接近尾聲。
符號他看不懂,但一些畫的含義他大致能弄明白。
“似乎只要往那口井里投擲一些東西,就能收獲好運和祝福,后來有人為那口井修建神龕,也有一些人慢慢開始嘗試將朋友和親人等最重要的‘東西’推進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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