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小仙見戲院一片混亂,也沒了唱下去的心情,停了下來,清清嗓子說道“眾客官有禮了,今日戶外突生變故,賽小仙堂會就此作罷,來日繼續,再邀諸位賞光。”
寧曉峰見狀,也登上臺來,躬身道“營川城的父老鄉親,今日寧曉峰夫婦本是誠邀賓朋,無奈事出有因,堂會暫時作罷,來日再續。”
賽小仙不再登臺,令臺下尚未離開的觀眾埋怨聲四起,只是西海關失火確是關乎切身利益的大事,眾人也不再計較,紛紛離席,各自出去打探消息。
見眾人紛紛散去,寧曉峰牽著賽小仙的手走到臺下,徑直來到中村櫻子桌前,施禮道:“寧曉峰攜賤內賽小仙拜見中村長官,感謝中村長官大駕光臨。”
中村櫻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寧曉峰和賽小仙,說道:“賽小仙,確實人如其名,今日一見,果然色藝雙全,風華絕代。”
“中村長官謬贊了,長官您才是才貌雙全,小仙哪及您一二呀。”賽小仙脆生生說道。
“嗯,雖然是過譽之詞,不過,我愛聽。”中村櫻子嬌笑道。
“中村長官,昨晚我與耿直兄弟約好,演出結束后,共進晚宴。不知中村長官是否賞臉,一同前往。”寧曉峰說道。
“西海關莫名失火,這么大的事,情報處不能袖手旁觀,宴請之事,不急于一時。耿直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西海關,看看那邊狀況。”中村櫻子想想說道。
“寧二哥,實在抱歉,今日突生變故無法為您慶功了,改日再聚,改日再聚。”耿直聽到中村櫻子的吩咐,對寧曉鋒說道。
“也罷,出了這么大的事,就算吃飯心里也不踏實,不過耿直兄弟,這頓飯你寧二哥可是一定要請的,下次可不要爽約了。”賽小仙說道。
未等耿直說話,徐曉蕾把一個厚厚的紅包遞向賽小仙,說道:“小仙姐姐,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曉蕾了,十多年前,曉蕾還是小丫頭,你到我家唱堂會,教了我一段小曲,我到現在還沒忘。這是我和耿直的一點兒心意,你收下吧。”
“當然記得,當然記得,徐家小女,小時候就長得俊俏,現在是越來越漂亮了。你和耿直兄弟的心意,小仙姐謝謝了。”說著,賽小仙收起了徐曉蕾的紅包。
“耿直,我讓你準備的彩頭,帶來了嗎”中村櫻子對耿直問道。
“帶著呢,櫻子小姐。”說著,耿直從懷中取出紅包遞給了賽小仙。
“那就,謝謝中村長官了。”賽小仙收好紅包,說道。
“寧二哥,嫂子,我們就不在這多呆了,告辭。”說完,耿直幾人離開了紅樓戲院。
寧曉鋒、賽小仙目送耿直他們離開,正準備返回后臺。這時,寧曉峰妹妹寧曉慧和妹夫馬三才從一旁走了過來。
寧曉慧說道:“哥哥,八年了,妹妹終于又見到你了。”說著,寧曉慧淚如雨下,痛哭不止。
寧曉峰強忍淚水,撫著寧曉慧的肩膀說道:“曉慧,哥哥也想你。八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現在都嫁人了。”說完,寧曉峰再也忍不住淚水,失聲哭了起來。
半晌,寧曉慧擦了擦眼淚,從懷里取出一個紅包,說道:“哥哥,爹爹知道今日是嫂子的堂會,特意讓我送一個紅包給你送來。爹爹說了,過去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只要你們現在過得好就行。什么時候想回家就回來,寧家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著。這個紅包你拿著,這是爹爹的一份心意。”
寧曉鋒右手顫巍巍地接過了紅包,輕聲說道“曉慧,寧貴前些天過來,說爹爹重病不起,現在好沒好些”
“哥哥,爹爹現在是重疾難返,真的快不行了。就當妹妹求你,有時間回家看看吧。爹爹說了,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只想再見你一面。再不見,可能真的見不到了。”說著,寧曉慧失聲痛哭起來。
“別哭了,別哭了。”寧曉鋒也跟著哽咽起來。
半晌,寧曉慧收起了淚水,說道“哥哥,嫂子,曉慧知道你們還有事忙,我就不多打攪了。哥哥,我在寧家等你回來。”
說著,寧曉慧和馬三才攜著手離開了紅樓戲院。
寧曉峰把手中的紅包遞給賽小仙,賽小仙卻沒有收,像是沒看到一樣與寧曉峰擦身而過,一個人走向了后臺。寧曉峰看著手中的紅包,半天默默不語。
回到瑞昌成客棧,寧曉峰關上房門,小聲對賽小仙說道“西海關失火,不出意外,常寧組長那邊已經得手。雌雄大盜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龍骨已經從海關監管庫盜出,現在差不多轉移到了杜天成協盛豐的倉庫,下一步咱們要做的,就是設法從協盛豐倉庫里把龍骨盜走。”
“今日紅樓劇院堂會與西海關起火,保不準有人會把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咱們以后要留神了。還有這個中村櫻子,咱們以后要格外小心,我看人很準,表面上,她看起來似乎對什么都漠不關心,但眼神確是留意每個細微之處,要是讓她抓住什么把柄,就很難擺脫掉了。不知常寧組長為何讓咱們留意耿直,試探了幾回,沒覺得有什么問題,是不是組長多心了。”賽小仙不解地問道。
“組長潛伏西海關多年,耿直更是他的親戚,讓咱們留意耿直定有深意,按他安排的計劃執行便是,不必有什么疑慮。”寧曉峰小聲說道。
“咱們離開營川八年了,在這個風口浪尖時候回來,難免被人質疑。你加入復興社,一晃五六年了。以前都在國統區,執行任務安全尚有保證,現在是在日占區,萬事要加倍小心。”賽小仙握了握寧曉峰的手說道。
“放心吧,我這次回來的確是為了處理名下財產,就算有人懷疑,也解釋的通。龍骨要是到了杜天成的倉庫,不一定比海關監管庫好辦,咱們得想想辦法。”寧曉峰對賽小仙說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營川是我的傷心地,我真的不想呆在這里。任務早些完成,咱們早些離開。睡吧,曉峰,別讓人生疑了。”賽小仙鋪上被子喃喃地說道。
八年前,寧曉峰帶著賽小仙離家出走,離開營川,來到上海。
東記聯號早些年在上海開過商行,寧曉峰對上海并不陌生。憑借過往積攢下來的人脈和業務,去上海不久,寧曉鋒便開了一家貿易商行,取名“川營商行”。川營商行生意還算差強人意,雖不至于大富大貴,卻夠日常生計所需。就這樣,寧曉峰和賽小仙算是扎了根。一年后,賽小仙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寧思盈。
三年之后,在上海一次同學會面,徹底改變了寧曉鋒的后半生。
寧曉鋒的同學是國民黨復興社上海站副站長侯相偉,那個時候復興社剛剛成立,正式招兵買馬的時候。二人一見如故,在侯相偉的慫恿下,不甘平淡的寧曉峰也加入了國民黨復興社。起初,寧曉鋒瞞著賽小仙。可賽小仙何等女子,很快就被她發現了異常。沒辦法,寧曉鋒只得向妻子透露實情。賽小仙雖不情愿,卻也沒有辦法阻止,就這樣,賽小仙也作為組織的外圍人員,同他一起加入了復興社。
八年之后二人重回營川,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奪取涸斃在營川北岸的龍骨。復興社下了死命令,龍骨志在必得。二人雖是重返故里,卻無半分喜悅之情,一是當年之事的尷尬,再是奪取龍骨重任在身,壓得他們喘不上氣來。滿洲國是國民黨實力最為薄弱的區域,各地國民黨地下組織的力量很薄弱,可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耿家的大女婿西海關副關長常寧竟然是復興社遼南站的站長,有這樣的內線協助,奪取龍骨的事看來會輕松不少。
賽小仙紅樓戲院的堂會便是他們到營川后,常寧向他們下達的命令。監管庫看守嚴密,只有設法分散守衛的兵力,才有可能趁亂偷天換日,盜取海關監管庫中的龍骨。
常寧潛伏在西海關,主要工作室收集情報。這些年來,奪取龍骨是上峰下達的唯一一個行動任務。
接到上峰指令后,常寧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復興社在滿洲國力量薄弱,日本海軍和關東軍又都駐扎在營川城,想從日本軍隊手中奪取龍骨,可以說是虎口奪食,風險極大。
不過,關東軍前些日在海關監管庫存放了貨物,這讓常寧心有疑惑起來。雖之前日本軍方也有在監管庫存放貨物的先例,可這次日本關東軍沒走正式程序就在監管庫存放貨物,確是少有。海關監管庫的大門鑰匙是由他來保管,可西海關也有規定,監管庫只有日本人小泉關長和水警司警察一同前往,守衛才準開庫門,其他人一律不準靠近,作為副關長的常寧也是一樣。也就是說,常寧只有鑰匙的保管權利,卻沒有使用的權利。
監管庫中關東軍存放的是否是龍骨常寧很想知道內情。不過怎樣才能進到監管庫呢正當常寧苦無良策之時,杜天成杜三爺卻找上了門來。在西大街,杜三爺是有名的奸商,童叟皆欺,口碑很差,西大街連小孩子都知道“寧可睡大街,別碰杜三爺”。可杜天成掙錢是一點都不含糊,從一個雜貨店伙計,用了不到十年就在西大街干起了大屋子,在營川也算是奇人。
之前杜天成常在西海關為進出貨物報關報驗,一來二去的就和常寧熟絡了。常寧當然知道杜三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為人不端,絕對不是什么善類,所以一直與他沒有深交。
這次,杜三爺登門拜訪,開始也是天南海北的扯東扯西,不嘮正題,常寧倒也不著急,陪著他嘮起家常。
嘮著嘮著,杜三爺便嘮到正題,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杜某此次到訪,卻有要事相求,不知常關長能否通融通融”
常寧抬頭看著杜天成說道“杜三爺相求,自當竭盡全力,只是常某能力所限,不知能不能幫到杜三爺。”
杜天成一臉堆笑地說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去年我做大豆期貨,在監管庫質押了幾箱古董,下月中旬質押期就到了。期貨款我已付清,質押期一到,我就能提走古董了。只是最近有個買家,要買質押的幾件古董,價格給的也不錯。我怕生意泡湯了,便想到來找常關長幫我想想辦法。”
“杜三爺,你這可把我難住了,”常寧思索片刻,“監管庫的鑰匙雖由我保管,可我根本進不到監管庫,只有小泉關長和水警一起去提貨,守衛才會放人進庫。監管庫高墻大院的,身手再好也難進入。常某是愛莫能助了。”
“常關長,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找了兩個此中高手,你只要把監管庫的鑰匙交給他們,他們便有辦法。放心,絕對不會虧待常老弟的。”說著,杜天成掏出了兩根金條塞在常寧手中,“這是兩根,事成之后還有三根。”
常寧掂了掂手中的金條,揣進了懷中,說道“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海關中能接觸到監管庫鑰匙的只有小泉關長和我。日本人若是發現監管庫庫被盜,還是鑰匙打開的門,定會找到我的頭上,到時候無論如何我都解釋不清楚的。”
“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做事,不會留后患。本來撬開門鎖進庫,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若是撬鎖,時間就要長出很多。海關監管庫半小時看守就會進庫巡查,要是撬鎖,時間太過匆忙。等鑰匙開完鎖后,在做些撬鎖的痕跡,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了。”杜三爺一臉得意地說道。
“不過,監管庫外圍,水警每小時就要圍著監管庫巡查,就是你請高人翻墻入內,再進監管庫,然后翻墻帶東西出監管庫,一個小時時間無論如何都是來不及的。”常寧疑惑地問道。
“我看了,你辦公室的窗戶緊靠著監管庫圍墻,從你的窗戶翻入監管庫,會節約時間,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什么問題。東西到手后,把鑰匙歸還與你,天衣無縫,不會有破綻。”杜天成支著大金牙說道。
“可是,你安排的人即便進了指定庫,可如何將古董帶走呢”常寧不解地問道。
“常關長,山人自有妙計,你就不必多慮了。雌雄大盜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杜天成笑著說道。
“雌雄大盜當年對我有過恩情,沒想到這么多年,又回營川了。好吧,杜三爺,那一言為定,定好哪天動手,我好做些準備。”常寧顛了顛手中的金條說道。
“好,一言為定,杜某告辭了。”說著杜天成拜別常寧。常寧望著杜天成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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