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細雨,瀝瀝拉拉下著,杜天成的心情,和這天氣一樣,糟糕透頂。
看起來風風光光的協盛豐古董店,其實早已經茍延殘喘。兩年前的大豆期貨,杜天成差不多賠光了全部家當,現在店里很多古董。包括代售的古董,都早已被他質押出去還債了。等不到年底,店里的物件和住著的房產都要被債主收走。
這些年來,杜天成做的都是投機生意,算是運氣不錯,二十多年的積累,在營川城也算是人上人了。可畢竟是白手起家,家底薄,經不起折騰,這次看起來,真的是有心無力了。
兩個月前的營川墜龍,似乎讓杜天成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龍骨的黑市價已經漲到了一千銀元一根,鱗片也被喊到了二百銀元一片,如果能把龍骨據為己有,一經變現,便可徹底翻身。
不過,龍骨在日本人手里,如果計劃失敗,就是要掉腦袋的。不過富貴險中求,杜天成天生就是個賭徒,現在只能賭一把了。
于是,他先是從外地找到了雌雄大盜。
其實張一手和金桂娘已經不再以偷盜為生,金盆洗手有些時日了。只是,張一手的全家是被日本人屠殺的,與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聽杜天成說是要偷的是日本人的東西,張一手便動心了。就這樣,張一手和金桂娘被杜天成請回了營川城。
也是天隨人愿,在海關,杜天成質押古董的時候,無意中得到了消息,日本關東軍在監管庫存放了三個大箱子。杜天成敏銳察覺到,展示區少的鱗片、龍爪和下顎骨,很有可能就被關東軍藏在監管庫這三個箱子里。
于是,他又找到常寧副關長,以竊取監管庫中的古董為由,與常寧達成了默契。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越是到了關鍵時候了,杜天成的心不由地惴惴不安起來。
杜天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常寧竟然也在打龍骨的注意,這回,他是撞槍口了。
寧曉峰和賽小仙的到來,常寧可謂如虎添翼,加上活動在營川外圍大石橋溝沿一帶的忠義救,爭奪龍骨又多了幾分勝算。杜天成有意無意地提及了監管庫,常寧很快就修到了監管庫不同的味道。沒想到關東軍會把龍骨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常寧暗暗自責自己的疏忽。
賽小仙紅樓戲院的堂會就是常寧安排好的。常寧特意為堂會選了個初一無月的天氣,就是更利于雌雄大盜得手。他清楚,杜天成在等待時機,而紅樓戲院的堂會就是最好的機會。即便是心細如發的中村櫻子也僅僅想到了天光醫院和龍骨展示處,她哪里想得到,海關監管庫還有如此的玄機。
不出常寧所料,杜天成果然動手了。一大清早,便找到常寧,要在賽小仙堂會當晚,竊走監管庫中的古董,常寧假意為難,杜天成又給常寧塞了一根金條,常寧便順勢半推半地同意了他的計劃。
臨下班的時候,常寧把雌雄大盜藏在了他的辦公室,并將監管庫的鑰匙偷偷取了出來,交給他們。晚上是常寧值班,與往常一樣,打開了辦公室的窗戶,便下樓買了一包煙,和幾個士兵下起棋來。
常寧辦公室窗戶,正對著就是監管庫的高墻,高墻內,便是上鎖的監管庫。今日賽小仙的堂會,日本海軍派出不少警力去紅樓劇院維護現場秩序和保護小野少佐安全,監管庫的守衛比以往松懈了不少。常寧時不時地向監管庫方向張望,只見幾個日本憲兵在那抽煙聊天,沒有出去巡邏的意思。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現在就要看雌雄大盜能否得手了。
秋夜的營川城,不到八點鐘天色便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張一手借著夜色,從常寧辦公室窗戶奮力躍上高墻。回首飛出繩索,讓金桂娘接住。金桂娘借著張一手的繩索也躍上了高墻。二人順著高墻爬行數十米,將高墻上的鐵絲網剪斷,系好繩索,滑入墻中。
杜天成確是心思縝密,特意讓張一手和金桂娘在遠離常寧辦公室窗戶的地方剪破鐵絲網,怕事后牽連到常寧,也殃及到自己。雌雄大盜很順利地進到監管倉庫內院,躡手躡腳摸到監管倉庫大門,小心翼翼掏出鑰匙打開庫門,輕輕拉開一道小縫鉆了進去。
打開手電筒,向監管庫深處走去。監管庫中的貨物不多,沒用多長時間,便找到了關東軍存放的三個箱子。張一手從懷中取出小刀,用力撬開一個箱子,打開手電筒向里面看去,張一手心中暗喜,里面滿滿一箱碗口大的鱗片。
二人倒是不慌不忙,推過來倉庫里運貨的手推車,將三箱龍骨搬到車上,又在庫中找了三個差不多箱子裝了幾個石塊,放到這三個箱子的原位。小心從箱子上撕下海關封條,貼到裝石頭的箱子上。一切收拾完畢,二人輕輕推開監管庫的大門,將三個裝龍骨的箱子推了出來,要鑰匙鎖上監管庫庫門,把三個箱子推到他們繩索滑下來的地方。金桂娘順著繩索爬上了高墻,在鐵絲網處找到著力點又甩下來一組繩索,張一手將用繩索綁牢裝有龍骨的箱子,二人一上一下,用力將箱子拽上高墻。把箱子固定好后,再拽另外兩個箱子。
早已回到辦公室的常寧,算算時間,心里有些著急。海關監管庫外的日軍和水警,每隔一小時,便進監管庫里巡查一次,離上次巡查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了,再過十多分鐘,就又要進去巡查了。若是雌雄大盜被守衛發現,不僅前功盡棄,連他自己也會受牽連。
怎么辦在行動之前,常寧便做了最壞的打算,這個時候,備用方案就要啟動了。
想到這里,常寧推開辦公室的門,見四下無人,便躡手躡腳地進了西海關衛生間。西海關衛生間窗外,堆放了很多食堂的生火木材,常寧四下張望,確定周邊無人,便點燃早已準備好了浸上汽油的棉紗,扔到食堂生火木材上。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辦公室。
不多時,柴火被點燃,濃煙便借風勢而起,火光沖天。保衛見濃煙滾滾,馬上給值班的常寧去報警。這時,常寧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接到電話,連忙組織值班警員救火。
一旁海關監管庫的看守見西海關冒起了濃煙,趕忙過來幫忙救火。
雌雄大盜見西海關處的火光,心中便知一二,這時在給他們爭取時間呢。也是,二人加快速度,將龍骨一箱一箱墜到了墻外。監管庫的墻外是一片沼澤地,提前幾天雌雄大盜便踩好了點,提前沼澤地上墊了幾塊木板。二人小心翼翼將剪斷的鐵絲網,試著恢復原狀,一切就緒后,順著高墻上的繩索小心的滑到沼澤地上,收起墻上的繩索。墻外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板車,又將箱子一箱一箱搬到板車上,小心翼翼沿著墻根將箱子運出沼澤地。
等到小野少佐和小泉關長從紅樓劇院回來,常寧帶著憲兵和水警已經將火撲滅。撲火過程中,常寧沖到了最前面,他要湮滅一切可能留下的證據,包括酒精和棉紗。
常寧見小野少佐和小泉關長到來,一臉黑灰地迎上前去,敬禮道“小野少佐,小泉關長,剛才食堂生火木材莫名起火,現在已經撲滅,西海關沒有財產損失。”
“查沒查清,木材如何起火的”小泉關長一臉怒氣的說道。
“剛才只顧救火,未顧及到查明原因。具體起火緣由,還要再詳查。”常寧弓著身說道。
“常關長,辛苦了。幸虧有您值班,才未釀成事故。”小野環視了一周,接著說道“既然沒有損失,就都回到自己崗位,再仔細看看有沒有損失的物品,別讓人渾水摸魚了。”
“是”日本憲兵、海關、水警幾十人齊聲應道,說完便各回其位。
常寧這時才松了一口氣,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龍骨現在應該轉移到杜天成的協盛豐倉庫。龍骨只要不在日本人的手中,奪取的可能性就會大出很多。下一步,就是如何從杜天成的倉庫中將龍骨盜出來了。
就在這時,一旁圍觀的杜天成遠遠喊著常寧“常關長,怎么樣看你這一身,沒有什么事吧”
常寧走上前去,說道“杜三爺,真是哪有熱鬧哪就有你呀,還好沒有什么大事,要不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沒出大事就好,給日本人當差也不容易,”說著杜三爺拉住常寧的手,說道“常關長,你看你手蹭的,是不是讓火燒著了呀。”
常寧順勢從杜三爺手心接過了監管庫的鑰匙,雙手合揖道“借杜三爺吉言,常某身體無恙,晚上還有值班,告辭了。”說著,轉身便走。
杜天成見常寧離開,也哼著小曲走開了。
中村櫻子已經換上了軍裝,和耿直站在一起,在遠處觀望。畢竟是西海關內部的事,沒有牽涉到情報處,她也不好插手。
望著圍觀的人流漸漸散去,中村櫻子對耿直問道“耿直,你覺不覺得這場火來的有些蹊蹺”
“櫻子小姐”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有外人的時候,要叫我櫻子,這么快就忘了”中村櫻子不悅地說道。
“叫習慣了,一時半晌改不過來。我倒不覺得有什么蹊蹺的,秋季營川城風大干燥,一個煙頭都有可能引起大火,那么一堆柴火,有個火星可能就著了。”耿直說道。
“可是昨天后半夜還下了小雨,一般的火星,柴火是沒那么容易著,除非有人故意放火。”中村櫻子似乎找到了答案,語氣堅定地說道。
“故意放火”
“對,故意放火”
“西海關的關稅晚上都會拉走,海關里除了些文件、文書什么的,也沒什么值得惦記的東西。故意放火不為錢財,為的是什么”耿直不解地問道。
“這個我倒是沒想清楚,總之這場火起的絕非看起來那么簡單,估計,有好戲看了。”
“那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有沒有什么蹊蹺。櫻子,都九點多了,要沒什么事,我送你回去吧。”耿直說道。
“著什么急,你就這么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我問問你,王雨亭現在怎么樣了什么時候,你能把他喚醒”中村櫻子問道。
“王雨亭現在是深度昏迷,只能用藥物緩解昏迷狀態,慢慢喚醒。還有個辦法,就是用強心針,不過強心針副作用太大,很有可能危及王雨亭的生命,有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我只要結果,不要過程。已經過去一天了,王雨亭要是一周之內無法喚醒,我就拿你試問。”
“我是個醫生,也不是神仙,真的要是喚不醒,就是把我斃了,我也沒有辦法。”耿直有些氣惱地說道。
“現在整個營川城,估計就你敢這么跟我說話,哪天真把我氣急了,我真給你斃了。你一說到九點了,我還真覺得有點餓了,晚上沒有吃飯,你帶我去吃點夜宵,順便給我講一講寧曉峰和賽小仙的事。”
“太晚了吧”耿直為難地說道。
“什么晚不晚的,這是命令,必須執行。走吧”說著,中村櫻子叫士兵把車開了過來。耿直無奈,只好跟著她上了車。
到了這個點,魚市口海鮮檔口已經沒有了多少客人。耿直選了個背風的位置,和中村櫻子坐了下來。
秋夜的營川城,秋風從遼河吹來,即便穿上長衣長褲,也覺得有些瑟瑟發抖。耿直見中村櫻子直打哆嗦,便讓伙計端上個碳爐,放到桌上。
“沒想到我們耿大少爺也知道關心人了,簡直是受寵若驚啊”中村櫻子看著耿直,嬌笑道。
“你是我的上司,照顧好上司,不是下屬的本分”耿直不想讓中村櫻子有什么誤會,連忙說道。
“你倒是挺會敷衍我的,關心就是關心,哪有那么多托詞好了,你給我講講寧曉峰和賽小仙的事吧。”中村櫻子喝了口熱湯說道。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寧曉峰和賽小仙的資料早就放在你中村長官的辦公桌上了,還用我來講了嗎再說,那時候我就是的十四五歲的小屁孩,哪里知道這么多。”
“你要是不說,我倒是忘了,那時候你也就是個毛頭小子。好了,不說以前的事了。你說說,寧曉鋒和賽小仙他們這個時候回營川,會不會有什么目的呀”中村櫻子一雙美目突然張得很大,眨都不眨地盯著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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