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清見來人不善,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怎會看不出來對方的來意。
女人就是麻煩啊,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三個貨郎打扮的壯漢走到兩人近前。
為首的漢子目光戀戀不舍地從紅姑娘身上移開。
伸出一只關節粗漲,長滿厚繭,一看便是練家子的大手,對李長清露齒一笑,抱拳道:
“在下吳虎,不知二位道長怎么稱呼?”
“吱吱吱!”
這時,元寶忽然從李長清懷里露出頭。
揮舞著小拳頭,一臉兇相地朝漢子齜牙。
“哪里來的馬騮?”
那叫吳虎的漢子一愣,伸手就要去抓。
“無量天尊。”
李長清輕描淡寫地避開,打了個稽首,淡淡道:
“原來是吳虎居士,貧道長清,這是貧道的師妹紅嬋,不知三位有何貴干?”
“紅嬋,真是個好名字!”
吳虎撲了個空也沒在意,訕訕地收回了手,眼睛又不自覺地盯上紅姑娘,在她的臉蛋和胸脯間來回移動,搓著手笑道:
“嘿嘿,沒啥別的意思,俺們兄弟都是這老熊嶺販鹽的貨郎,見兩位道長風姿非凡,不禁心生仰慕,特地過來結交一番。”
紅姑娘是性情何等激烈的人物?
之前在義莊,有一次羅老歪對她出言不遜,沒有陳玉樓攔著,當場就要削了屠人閻王的腦袋。
要是惹毛了她,天王老子也照殺不誤!
此時見對方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頓時柳眉倒豎,當即就要出鏢結果了這三個沒腦子的夯貨。
李長清眼疾手快,將她攔住。
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轉過臉,對三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不自知的蠢蛋露出個和善的笑容。
“吳居士謬贊了,其實貧道二人也最好結交各路豪杰好漢,只是此地人多耳雜,不是說話的地兒,我等不如到附近的小樹林中一敘如何?”
聽到這話,吳虎和另外兩個漢子一驚。
三人隱晦地交換著眼神。
這道士見到咱們不僅有恃無恐,反而主動提議去僻靜無人的地方,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有所依仗,看模樣像是后者。
不經意間,吳虎看到道人腰間鼓鼓囊囊的,似乎藏著什么硬物。
這道士不會也有槍吧!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意識到情況有些超出預料。
怪不得!
吳虎覺得自己發現了盲點,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冷笑。
沒想到這小道士也是個笑里藏刀的陰線貨色。
要不是我們兄弟有命在身,定要叫你嘗嘗爺爺的拳頭!
這回就便宜你了!
可惜這千嬌百媚的小娘子。
且先做個記號,等辦完事再回來享用。
諸般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吳虎砸了咂嘴,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呵呵一笑:
“多謝道長好意,只是俺們兄弟明天天不亮就要趕路,去別的寨子里販鹽,就不打攪兩位休息了!”
“等俺們兄弟販鹽回來,若有再見的緣分,一定和二位道長促膝長談,好好認識認識!”
“哎,吳居士太客氣了!”
李長清上前兩步握住了吳虎的小臂,笑瞇瞇地道:
“貧道與居士一見如故,怎能不好好聊一聊,何必要等到下次呢?”
說著,拉著對方就要往外走。
“放心吧,聊完就上路,不會耽誤太久的。”
“什么?!”
吳虎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下意識想要掙脫,怎奈道人的手就像鐵箍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漲紅了臉也無濟于事。
這道人好大的力氣!
他瞬間就有些慌了。
心道一聲大事不好。
好歹他反應算快,立馬對另外兩個還在愣神的漢子喊道:
“水念四扎手,老池子上新跳板,風緊松人!”
兩個漢子聞言猛地醒悟,知道這是踢到鐵板了,慌忙去掰道人捏住大哥小臂的手。
“他說啥?”
李長清沒聽明白,扭頭問紅姑娘。
“綠林道上的黑話,點子扎手,快撤。”
紅姑娘此時已經看出了李長清的想法,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注視著掙扎不休的吳虎三人。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誰?!”
吳虎渾身大汗淋漓,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紅姑娘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隨口道:
“訪山要訪昆侖山,昆侖山上神仙多。常勝更比昆侖高,山上義氣沖云霄。”
“常勝山...”
雖然紅姑娘說話的聲音不怎么高,吳虎卻聽得清清楚楚。
“常勝山”三個字聽在他耳里,好似晴天里憑空打起一個個炸雷。
竟當場腳底發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再起不能。
“大哥,你怎地?”
兩個漢子看樣子沒聽懂紅姑娘的話,一看他癱坐在地,還以為是道士不講武德,偷襲他們的大哥。
大驚失色之下,顧不了許多,伸手往懷中摸去。
李長清見二人要掏槍,自不會讓他們如愿。
一個踏步上前,另一只臂膀如游龍一般穿過二人的后頸,使了個大蟒絞虎,鎖住了他們的咽喉。
兩個漢子突然被人攏住脖子,頓時喘不上氣。
也顧不上撿掉在地上的槍,如同溺水的旱鴨子,踢腿瞪眼,憋得滿臉青紫。
但任其如何掙扎,也掙不脫道人的魔掌。
“三位居士真是太熱情了,這叫貧道如何是好,走走走,跟貧道去小樹林聯絡一下感情。”
李長清一手捏著滿臉死灰的吳虎,一手把另外兩人的脖子夾在腋下,向堂外走去。
紅姑娘笑了笑,撿起掉在地上的兩支土槍,跟了上去。
柜臺后,掌柜的呆呆地看著道人像抓小雞崽一般,提著三個狗熊般的壯漢奪門而出,剛點燃的煙斗從嘴里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
“交出來吧。”
李長清大馬金刀地坐在樹樁上。
在他對面,三個粗壯的漢子背靠背被捆在一起。
紅姑娘慵懶地倚在一株老樹上,纖手把玩著三枚小巧玲瓏的鐵鏢,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閃著森然寒光。
吳虎立即從懷里掏出土槍和匕首,乖巧地遠遠拋開。
見另外兩人始終沒有動靜,身子往后使勁一拱,吼道:
“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按照道長說的做!”
兩個漢子不情不愿地把小刀丟掉。
吳虎這才放低眉眼,對李長清抱拳,賠笑道:
“他倆才剛入行,不懂道上的規矩,兩位道長見諒。”
好家伙,臉變得夠快的。
李長清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說吧,打哪來的?”
“好教二位卸嶺的道爺知道,小人和兩位弟兄都是瓶山西面駔駝峰牛角寨的山匪,平日里只劫良民,從不敢惹諸位常勝山的老爺啊!”
吳虎擠出兩滴眼淚,哀嚎道:
“不曾想今日大水沖了龍王廟,有眼無珠,不識泰山,沖撞了兩位道爺,小的甘愿卸一條胳膊賠罪,只求兩位道爺大人大量,饒小的一命!”
聽了他的話,另兩人這才明白過來,也嚇得臉色煞白,紛紛哭嚎討饒起來。
三個大漢的哭嚎聲在夜晚的樹林里回蕩,顯得格外瘆人。
李長清面色漸冷,朝紅姑娘使了個眼色。
只見寒光一閃。
一柄小指長短的鐵鏢飛射而出,如電般掠過夜空,沒入其中一個漢子的太陽穴中。
“撲通!”
漢子應聲而倒,抽搐了兩下,不再動彈。
臉上涕淚橫飛,還維持著哀求之色。
“麻老六!”
吳虎和另一個漢子都傻了。
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伙,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從尾椎骨一直竄上了后腦勺,哭喊聲戛然而止。
“你們喬裝來這金光寨,有什么目的?”
此時,道人淡淡的聲音傳入耳中。
吳虎猛地一個激靈,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結巴道:
“來踩、踩盤子,順順帶找機會,觀、觀察卸嶺的動動作。”
“哦?說清楚些。”
李長清眼睛微瞇,語氣多了幾分不耐。
紅姑娘也豎起了耳朵。
吳虎又是一哆嗦。
他是徹底被面前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道士嚇破了膽,聞言不敢有絲毫怠慢,把他知道的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大約半個月前,俺們大當家的領著一隊當兵的,扛著七八個沉甸甸的箱子和十幾個女人進了寨子。當晚他們聊了什么俺不知道,轉日大當家的就發令,讓寨子里的百十名弟兄都去瓶山附近的寨子里踩盤子。”
“具體就是觀察地勢地形,找當地的苗人打聽瓶山里古墓的消息,另帶監視卸嶺群盜的動向。”
吳虎一邊說著,一邊戰戰兢兢地觀察著李長清的表情。
“此次來金光寨的不只俺,麻老六和石老二三個,還有五個扮成的牙商的當兵的,就住在客棧北邊第三個吊腳樓里。”
“你可知道那些當兵的都是什么來歷?”
吳虎有些不確定的點點頭。
“聽二當家的說,他們都是黔貴地界一個大軍閥手下的探子營,具體的俺們不怎么清楚。”
“好,辛苦你了。”
李長清起身,拍了拍吳虎的肩膀,和顏悅色道:
“和你的兄弟一起,安心上路吧。”
元寶察覺到了什么,捂著眼鉆進道人懷中,只露出一條尾巴和通紅的小屁股。
“唰,唰!”
兩道飛鏢破空,干凈利落地送兩個遠道而來的山匪見了閻王。
紅姑娘走到李長清身前,輕聲問道:
“接下來,要不要?”
李長清搖頭,沉聲道:
“如果吳虎說的是真的話,對方最起碼在一個月前就得知了卸嶺的行動,還聯絡了老熊嶺周圍的山匪,想來是內部有人走漏了消息,現在就算殺了寨中另一撥人也無濟于事。”
“而且,此次卸嶺和羅老歪的部隊進山,聲勢浩大,雖打著軍事演習的幌子,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貓膩,想遮是遮不住的。”
他嘆了口氣。
“我懷疑,在暗中窺探瓶山元墓的勢力,絕不止吳虎所說的一波,這整個湘黔大大小小的軍閥土匪,恐怕都惦記著從瓶山地宮這頭老母豬身上撕下一塊肥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