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昆侖摩勒憨厚的臉在眼前閃過。
李長清嘆了口氣。
人非神圣,孰能無情?
“他們都是好樣的,都是英雄。”
陳玉樓大口地喝著酒,聲音沙啞。
“要是沒有李兄你當年留下的秘籍,陳某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他目露苦澀。
“李兄離別時的那段話,陳某謹記在心,幾十年來,一時一刻都不曾忘記啊!”
接著,陳玉樓把從兩人分別開始,到現在的經歷和遭遇一股腦說了出來。
回憶中,他似乎還是當初那個志向高遠,野心勃勃的卸嶺總把頭。
陳玉樓說完,臉色有些潮紅,微微喘息,不知是醉了還是怎樣。
自鷓鴣哨失蹤后,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跟他如此貼心地聊天了。
李長清默默地聽完,有些感慨。
對方這一生,足以稱得上是波瀾壯闊!
“轉眼,老頭子我也退休二十多年了...”
陳玉樓搖了搖頭,嘆道:
“再有幾年,就該入土嘍!”
“有我在,不會的。”
李長清微笑。
他剛才攙扶陳玉樓上臺階時,曾用真氣感應了下他體內的狀況,反饋的結果不容樂觀。
多年的戎馬生涯,與人搏殺,陳玉樓的內體留下了很多暗疾,年輕的時候還不覺,如今上了歲數,便盡數顯露出來。
陳玉樓聞言感動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他的身體狀況,自己很清楚。
平時走路,腿腳就跟灌了鉛一樣沉重。
每逢陰天下雨,便渾身痛癢難忍。
這都是在戰場上受傷遺留下來的后遺癥,無藥可醫。
但陳玉樓卻不知道,就在剛才,道人已將一縷縷真氣注入酒水,隨之進入了他體內,開始溫養恢復他的百骸筋穴。
不出半月,他體內的暗疾舊傷便會逐漸痊愈。
兩人又喝了一陣,陳玉樓忽然開口:
“李兄,陳某拜托你一件事。”
“陳兄請講。”
“日后去獻王墓,請李兄手下留情,盡量不要破壞墓中文獻古物,可否?”
陳玉樓用懇求的目光看著他。
“放心。”
李長清點頭。
他沒問陳玉樓怎么知道自己要去獻王墓,陳玉樓也沒問道人為何要去。
兩人心照不宣。
李長清只是有些好笑。
當年在全國各地挖墓掘藏的卸土匪頭子,現在竟然勸人從良,真是世事無常。
正如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陳玉樓喝著酒,心里也在掙扎。
這么多年來,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煎熬,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樣。
因為他清楚,雮塵珠就藏在云南獻王墓里!
不僅Shirley楊,整個扎戈拉瑪族的幾百老幼都需要這顆狗日的珠子來解除詛咒!
人命關天,他又能如何呢?
唯有舍小取大而已!
李長清看出了陳玉樓的想法,起身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關于獻王墓,我有一個具體的想法。”
附身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
“陳兄以為如何?”
“此法可行!”
陳玉樓眼睛一亮,他看著李長清,贊道:
“不過,此法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李道長才能辦到了!”
道人一笑,心想:
若不是任務要求,貧道哪還用整這些花里胡哨!
有攻略在手,直接不帶腦子莽進去就完事了!
...
一夜無話。
第二天,眾人啟程回到了京城。
在老城區。
李長清時隔八天,再一次見到了胡先生。
見面時老頭正在胡同兒里遛鳥,突然看見道人,驚得差點兒沒抽過去。
兩人在胡家小院里聊了許久。
胡先生比陳玉樓還大上兩歲,他年輕時抽大煙玩女人,身虛體弱,更別提當年云南一行死里逃生,丟了半條命去。
幸好有道人的秘籍,才茍延殘喘到現在。
當年文質彬彬的俊秀郎君,如今成了一個駝背彎腰,滿臉褶子的糟老頭。
頭上稀稀拉拉掛著幾根白毛,牙都掉光了。
看上去比陳玉樓大了不止一旬。
李長清再度出手,暗中為他梳理了一遍筋骨,盡量讓他多個幾年活頭。
胡先生老伴小翠多年前便去世了,兒子又常年在外,孫子胡八一去年當兵剛回來,家里大多時間只他孤單一人,也就陳玉樓偶爾來找他下棋。
好不容易見到當年故人,還是他們的胡家的恩人,老頭拉著道人的手說了一大通感激的話。
情到深處,眼眶都紅了。
李長清被他搞得有些頭皮發麻。
強忍著不打斷。
等他老人家絮叨完了,出了口氣,這才有機會問道:
“云宣那小娃娃呢?”
胡老頭聞言嘆息一聲:
“小子出息了,每天忙得提溜轉,過年過節也見不著人影。”
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扯到了孫子胡八一身上:
“還有胡八一這小崽子,從部隊回來后和隔壁那個小胖子鬼混,在街上無所事事,整天游手好閑,二十五六的人了,一點也不穩重!”
言語間盡是對兒孫的不滿。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做長輩的也不能強求!”
李長清勸他。
“李道長您別給他開脫!”
胡老頭哼了一聲。
“胡八一那小子和他爹年輕的時候一樣,拿著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學了點皮毛,就自以為本事了得,天天私下嚷嚷著要去倒斗,前幾天還偷了楊家的異文龍骨,還以為老頭子不知道!”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倒斗?哼,早晚被抓進去!”
李長清尷尬一笑。
兩人又聊了一陣。
半個時辰后,李長清見胡老頭精神萎靡,看樣子是累了,便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剛走出胡同,便有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了過來。
車門打開,露出陳玉樓嚴肅的臉。
李長清輕車熟路地坐了上去,輕聲問道:
“怎么了?”
“胡八一那小子帶著王胖子和Shirley楊偷跑去云南了,只留了封辭別信在桌上。”
“這樣啊。”
李長清點了點頭,面無波瀾。
“李兄,你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陳玉樓有些好奇。
李長清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
“沒有你陳首長的默許,他們三個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這水桶般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