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認馬天錫所言無誤之后,李長清一顆心算是稍稍放下了。
有現成的,總好過自己費力再蓋一座!
保險起見,他順著嶙峋的山壁下到了谷底,準備細細探查一番。
谷底的霧氣很濃,三尺之內不能視物,但對道人來說不算什么。
趟過齊膝的荒草,越過骷髏般的怪石,李長清來到了刻著“劍爐”二字的山崖旁邊,那里有個山洞,應是當年鑄劍留下的古跡。
找到洞口,他取出了照妖燈,幽幽的紅光驅散了濃霧,把周身映的通明。
循著石壁往前走了十幾步,就見山谷峭壁夾峙著一座大石殿,底部陷下一截,半嵌在山壁巖根里,露了片石頂在山谷中。
看到石殿,李長清恍然大悟。
“原來此處劍爐竟是一座石爐!”
剛才他走來的山洞實際上是劍爐的人字爐壁口,這座大石殿則是爐膛。
這石爐膛極高極廣,從后到前,按照天、地、人分為三進,入口的石門內砌著一口塌了半壁的巨大磚爐,看規模足有半間民房大小。
李長清輕輕將石門推開,剛邁進去一只腳,眼前忽然多出來了個白花花的東西。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具上吊而死的僵尸!
白慘慘的臉上一雙黑洞洞的眼窩,吐著長長的舌頭,兩腳懸空,在道人面前晃來晃去,勒住脖子的鐵鏈隨著死尸的搖晃嘎吱作響,在空曠的石殿內聽著格外瘆人。
李長清皺了皺眉。
他倒沒被嚇到,只是有些疑惑。
便走近幾步,一把拽住死尸懸空的雙腳,想將其扯到近前仔細辨認,沒想到手指剛抓住尸體的瞬間,還沒等用力,那死尸便噗地一聲整個爆開,化作簌簌煙塵,消散于天地之間。
“奇怪...”
道人訕訕收回手,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尸體竟竟然只是一具空殼!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怪異的尸體,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尸蛻”?
他卻不知,這春秋戰國時鑄劍的劍爐,實際上應稱“劍室”,殿內分做天地人三間,并有內外兩層,外邊圍著耐火的窯磚,里面就如民宅一般,同樣有銅梁石柱,內設取火鍛造的內爐。
天爐出火,地爐聚精,而人爐中必須有活人以命殉劍。
在這座爐中,便有個劍師吊頸而亡,渾身血肉和一縷英魂皆歸入了劍氣之中,只剩個空殼懸了千年。
李長清不了解其中詳情,也沒有多想,朝那尸體消散之處微微打了個稽首,便徑直繞過鐵鏈,向內室走去。
剛走進內室,便有一股腥臊之氣撲面而來,他眼疾手快,急忙退后兩步,閃到了一旁。
待氣味散的差不多了,他才踏入其內。
里面石墻半塌,陰森的霧氣不斷從上方的豁口處涌進,弄的整個內殿也是霧氣茫茫。
李長清用照妖燈驅散濃霧,終于得見這劍室內殿的全貌。
只見正中擺著一尊龍首獸耳的寬闊銅池,應該便是鑄劍的劍爐了。
劍池旁是一座石臺,上面堆滿了被啃食過的骸骨,各種各樣的都有,血污血漬的痕跡隨處可見。
李長清一看便知,這定是某個體型龐大的猛獸將這當做了巢穴,很可能就是那已被他斬殺的韃子犬。
怪不得方才進門時,會有一股腥風撲面!
道人目光閃爍,繼續看去。
石臺頭頂的屋梁上懸著三個青銅燈盞,每一個都有臉盆般大小,上面扣著銅蓋,分別飾有星斗紋路,銅質久經風吹雨打,都已顯得斑駁蒼綠不堪。
他緩步走到銅燈下,舉目細瞧半晌,也沒有看出什么頭緒,只能確認這三個銅盞大約是戰國末年時的東西。
古代劍爐,尤其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劍爐,完全是他的只是盲區,以前從未關注過,更沒碰到過。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李長清輕輕一躍,罡氣凝于足底,將他的身子緩緩托舉向上。
他把手放在了一盞銅燈之上。
“系統,鑒定。”
“叮。”
“名稱:星星盞。”
“寶物等級:重寶。”
“描述:戰國時期的古物,用于保存鑄劍火種的銅燈。”
當年給諸侯王鑄劍,想要鑄造出鋒利絕倫的寶劍,除了要有手段高超的鑄劍匠師,以及深山中五金之精的材料之外,還必須有天火燒爐,而不能隨便用人世間的凡火。
非得如此,劍成后才能蘊有龍吟虎嘯般的凜然劍氣。
但取天火的時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等到有雷電劈中了千年古樹,才能借到真正的天火火種。
這石殿中吊掛著的三尊星星盞,便是當時用于儲存天火的銅燈,時至今日,盞內的天火早已熄滅,但燈油、燈芯尚在,如果李長清想,仍然可以點燃使用。
可惜...
道人嘆了口氣。
他要鑄的劍,用的火種必須是無根的心火,這雷劈木的天火雖妙,卻幫不上他的忙。
如果能用天火的話,他早在青螺鎮里便取那星墜之火豈不更好?
但這星星盞到底是三件重寶,可遇不可求,雖然火種用不上它們,卻還可當作寶料,在其他方面發揮一下余熱。
于是,李長清大袖一唰,便將三盞銅燈收了起來。
接下來,他先是將石臺上的骸骨清掃了一遍,徹底除去了那韃子犬留下的痕跡,又從外面山壁切下來一大塊石料,動手把劍爐石殿穹頂上的窟窿補了個七七八八。
大功告成,已是日偏西斜,正準備乘風歸去,卻忽然聽到谷底傳來一陣狂吠,聲音由遠及近,來的飛快。
是那群野狗,它們好像在追殺什么東西?
李長清一愣,細細聽了片刻,心中有了底,低頭想了想,決定前去一觀。
便順著劍爐所在的山壁,上到了高處,俯視谷中動靜。
卻見就在離劍爐不遠的地方,一群荒葬嶺的野狗正在追攆一窩不知從哪個墳塋里躥出來的狐貍,三大一小,其中一條渾身紅毛的老狐貍格外顯眼。
那老狐全身通紅似火,前額上有一塊白斑,乍一看就好像長了三只眼睛,嘴里叼著兩條小狐貍,此時被身后群狗攆得緊了,一雙賊眼里盡是驚慌之色。
“哦?”
道人看得真切,不由發出一聲輕咦。
據他所知,世間萬物除人之外,唯有狐貍最靈,故有狐魅之稱,縱然是機警迅捷的獵犬,也難以輕易捕捉到它們。
這得有多倒霉,才會被狂躁無腦的食人野狗們追得走投無路,直投荒葬嶺山谷中的絕路逃來。
更何況,這三只狐貍中還有一頭老狐,看樣子至少有百年的道行!
這可真是怪事!
一時間,李長清感到十分好奇,就這么盤腿坐在山崗上,笑吟吟地望著下方的追逐戰,靜靜觀賞起來。
但見那三眼老狐叼著兩條小狐貍一路奪命狂奔,屢屢使出詭計,想要擺脫野狗的追擊。
奈何應是它年歲到了,老天爺降下大劫相逼,不論它如何絞盡腦汁,卻始終未能得逞,眼瞅著氣力衰竭,前邊又被石壁攔住了去路,頓時面如死灰。
它似乎自知氣數已盡,竟不再掙扎,停下來閉目待死。
野狗們見三狐已然是插翅難飛了,便在山谷里將它們緊緊圍住,只是齜牙咧嘴不住狂吠,卻并不急于上前撕咬。
就如同貓捉耗子一樣,先要三擒三縱,在吃掉之前盡情耍弄獵物。
兩只小狐貍被嚇得全身發抖,悲悲切切流下眼淚。
三眼老狐雖知自己氣數已盡,但卻不忍子孫們也引頸受戮,便從口中吐出一枚紅丸,晶瑩剔透,圓潤如玉,鮮紅欲滴,格外誘人。
那紅丸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能讓人看一眼便再無法移開目光,心里忽然生出將其一口吞下的欲望。
自古有道是,犬有犬寶、牛有牛黃,老狐體內的結石便稱狐玉,實有起死回生之效。
此狐以前曾機緣巧遇,在深山中服食過一株千年靈芝,又躲進墳地里藏了多年,每晚對月吐納煉氣,便讓它煉出了狐玉在身。
它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便想以玉換兩個狐孫的小命。
荒葬嶺里的野狗雖都是一群烏合之眾,卻也識得狐玉實乃珍異之物,吞到肚子里少說都能添幾十年的壽數。
此時一聞到狐玉的清香,頓時躁動起來,狂吠不休,個個眼饞的雙目發紅,口流臭涎,身子都興奮地顫抖起來。
在狐玉的誘惑下,野狗們本來就不多的理智瞬間便被身體的本能占領了,當即不管不顧廝殺在一起,你咬我屁股,我咬你狗頭,爭相上前搶那紅丸,斗得不亦樂乎,竟把那垂首待死的老狐晾到了一旁!
那老狐呆了呆,似乎也沒料到會是這種場面,當即一個激靈,提起兩只小狐貍,頭也不回地狂逃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李長清站在山壁上,望著那三眼老狐貍的背影,并沒有去追的想法,只是感慨了一聲,便把目光放在了下方,那群正在爭搶紅丸的野狗上。
一個縱身,從高空躍下,輕飄飄地站在了廝殺的野狗群里。
那些野狗都殺紅了眼,見到突然出現的一個大活人,不由分說便張著獠牙遍布的血盆大口猛撲上來,勢如瘋狗!
道人眼中殺氣掠過,環身一袖將撲來的野狗扇飛,而后抽刃出劍,一氣呵成。
寂寥的谷底,驀地一聲龍吟響起。
鮮血飛濺!
霎那間,一排碩大猙獰的狗頭掉了一地,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吃人野狗,此時都變成了一只只身首分離的死狗。
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李長清收劍,撿起地上的紅丸,放在手心盤了盤,嘴角噙笑。
“鑒定。”
“名稱:百年紅狐玉。”
“寶物等級:重寶。”
“描述:一頭百年紅狐吞吐日月精華煉成的狐玉,煉藥服下有延年益壽、回天吊命之效。”
“好東西!”
李長清心滿意足地將紅丸放入袖中,咂了咂嘴,踏空離去。
此物與貧道有緣,合該為我所有。
他倒沒有說謊,不論是瓶山里的黑蟒內丹,還是地宮尸魃的陰丹,再加上這枚狐玉,這樣看來,他還真和這類玩意兒有緣!
一路乘風回了靈州。
李長清剛邁進房門,張小辮兒和元寶便急匆匆迎了出來,手里捏著一本名冊。
“師父,您老人家可斷回來了!”
“吱吱吱!”
元寶離著還有幾米遠,便噌地一下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道人笑著摸了摸小猴柔順的小腦袋,問道:
“何事如此慌張?”
張小辮兒打開手中名冊,翻到最后一頁,指著其中的一個名字道:
“師父你看!”
李長清一瞧,當即眉頭一挑。
“這是...孫大麻子?”
如果他沒有記錯,此人好像是張小辮兒的同村的少年,以前整日廝混在一起。
這人為何會突然來到靈州,還被把門的兵勇記在了嫌疑人冊子上?
他走時只是大略翻了一眼,并未仔細看,之前還真沒發現。
“徒弟昨天晚上出去買飯,回來時便看到了他的背影,但當時天色昏暗,還以為是眼花看錯了,今早心血來潮,翻開這名冊一看,嘿!這孫大麻子還真在其中!”
張小辮兒一陣大呼小叫。
他心里也十分納悶。
“你是在什么地方見到他的?”
李長清問。
“呃...我想想...”
張小辮兒緊鎖著眉頭,苦思冥想了半晌,方才開口,語氣不確定地道:
“我記得好像是在城南...芙蓉大街靠近翠微樓的一條巷子里!”
“當時那孫大麻子背對著我,手里拎著兩個木桶,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爹是金棺村里的鐵匠,孫家在這靈州城中也沒有什么親戚朋友,每年也就年關才進城采購些年貨臘肉,怎么......”
李長清聞言,緩緩瞇起了眼,忽然開口道:
“走,去一趟翠微樓!”
師徒倆出了府宅,從城北走到城南,來到了在靈州城中享有“盛名”的翠微樓。
一走進芙蓉街,李長清便感受到了此樓“遠近聞名”的真正原因。
“大爺~,來玩兒啊!”
遠遠地,便有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俏面如春,身段婀娜的美婦見到兩人,美眸一亮,扭著水蛇般的腰肢撲了過來,揮舞著手中的香帕,嬌笑連連,吐氣如蘭。
道人看也不看,身子微微一側。
“哎喲~”
那美婦嬌滴滴一聲驚呼,便從他身前擦了過去,徑直撲在了緊跟在后面的張小辮兒身上。
胸前兩團蕩漾,duang地一下,便壓在了張小辮兒的臉上!
他當即便眼前一黑,感到一陣陣窒息如潮水般涌來。
裁判,我要舉報!
介娘們兒帶球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