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璋之喜本該樂呵樂呵,然而因為“勞人黨”和“嶺南興唐同盟”談判,王角也就是給辦公室的人發了點糖,就算結束。
郭威倒是難得勸說王角大肆操辦一下,理由倒也很簡單,跟著王角混的人,除了理想主義者,還有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這些人,肯定是不可能跟理想主義者一起走到世界盡頭的,但是至少在現在,他們愿意跟著王角出力,是因為朝廷、帝國,給不了他們想要的、期許的地位。
跟著王角,卻不一樣,就宛若帝王將相的臣子一樣,要的,不過是位極人臣之后的榮華富貴。
嘴上自然可以跟著理想主義者喊口號,但也只是喊口號。
只不過,要想讓他們口號喊的震天響,喊著喊著,全天下都相信他們喊口號是認真的。
那么,就得推一把,讓他們潤潤嗓子。
王委員長喜得麒麟兒,這就是很值得說的事情。
古時梟雄穩定下屬,就是靠著兒子多,不用怕少了主心骨,也不用擔心以后的榮華富貴沒人兌現。
郭威是認真思量之后,才建議王角好歹說道說道。
可惜,被王角拒絕了。
王秋的出生,瞞不過多少人,也瞞不了多久。
但是能瞞多久是多久,沒人知道才好。
這自然是自私又愚昧的想法,正如當初他既希望蕭溫使人羨慕,又不希望蕭溫行走江湖。
提著腦袋做事這種事情,王角覺得是自己連累了蕭溫。
“老爺,好歹辦一桌,請軍官們搓一頓吧?”
郭威還是勸說王角,怎么地讓軍長、師長知道有這么個事兒,也是好的。
“搓一頓?搓個屁。愛干干,不干滾。”
言罷,王角橫了一眼郭威,“這是王家軍還是郭家軍?你‘郭雀兒’現在也總想著留點東西下去,那么,趁早死了做成私軍的念頭。你想要打造一支與眾不同的隊伍,既要見識鐵與血,也要回頭看看跟著你的戰士,他們的一雙手,可能才放下田間的鋤頭,車間的鋼釬。”
“千錘百煉是好事,但我們的隊伍,從來不是機械的無情殺人機器。老百姓哪里有困難,哪里有需要,我們就應該出現在哪里。”
“這不是什么口號隨便喊喊的事情,這是必然要去做的事情。你可以說是身不由己,也可以說是慣性使然。但是,當你的下屬,當你的戰士,都是頗具人格,卻又有了思想的人,他們自然而然地,想要去回饋養育自身的鄉土,乃至國家。”
“我請軍官搓一頓,這是小事。但是你郭威能保證,不會出現每一級軍官,都來這樣一點小事嗎?一個人打破原則、違反規則的成本,其實并不高。但我們整個部隊,調門起的這么高,‘為民請命’的口號震天響,最后卻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最終的結果,部隊軍官也好,組織干部也罷,跟以往的軍隊,也就混為一談。”
“趙家灣、軍山、滑山、天元山,那些個才擺脫黃世安陰影沒多久的人,會不會又不愿意跟你敞開了話說,甚至,藏著掖著躲著呢?要讓人相信,要么一騙到底;要么,就老老實實地說真話。”
“說真話是難了一些,做真事同樣如此,但你我只要帶頭做起表率,很多工作,摳細節就更加輕松。畢竟,人多多少少都是有惰性的,照著一個模板來,就輕松的多。”
說著,王角給郭威倒了一杯茶,“我相信,我們的戰士,是不需要靠我王角新添了一個兒子來增加信心的。我更加相信,我們的戰士,是奔著偉大事業而戰斗,絕不是為了成為‘人上人’,做新的黃世安,做新的趙老太爺。”
“老爺,一頓飯的事情,需要說的這么嚴重?”
“調門起的高,不難;難的是做到。”
王角自己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以往的經歷,反倒是成了我的優勢。”
郭威以為王角說的是殺魚吃苦的經歷,卻不知道王角是在說穿越前的東西騰挪。
“既然老爺你都這么說了,我郭威,沒道理給你丟人。”
“你以后別喊我‘老爺’就成,這讓我想起閏土。”
“閏土是誰?我喊‘老爺’也就是私下里喊喊,在外面,我可是喊您委員長的。”
“這也是個倒霉稱呼……”
王角嘆了口氣,然后道,“反正孩子生了就是生了,別的不必計較,還是盯著點‘靖難軍’才是。”
“說起這個,老爺,我正想跟你說呢。”
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張紙,“這是嶺南省道上朋友的消息,說是有些地方在清查盜匪,有些牙行的集散地,現在都廢了。只怕要出事。”
“噢?怎么說?”
“嶺西有些地方,就是找活干的鄉民聚集。有活兒之后,就會跟著工頭、鍋頭去廣州附近做工。他們住的地方,都是棚屋。現在就是要將這些地方平了,讓人返回老家。”
“都冬月了,這是個什么意思?”
眉頭微皺,嶺南秋冬的氣溫,雖然沒有零下那么夸張,但低溫癥該有還是有,一天內溫差驟降導致的心臟病也比比皆是。
每年秋冬很多貧民區、棚戶區,也多有用板車拖走的尸體。
整個白云山的西北角,就是大墳地。
無字碑從來不是高端人士的秀場,有些出來打工的人,死了之后,工友也只是知道他老家哪里,然后……到此為止。
因為死人的時候,鄉黨老表的牙行工頭,說不定就是當不知道、看不見,唯有良心實在是好的,才會給家中捎一個口信。
王角對貧民區是相當熟悉的,他在看“景泰僧歸”的時候,就發現了天差之別。
只是那時候,不需要計較那么多,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老爺,防的就是這個。‘武廣線’他們是保證能修好,可是,老爺,萬一這群渣滓,為了保省城用度,把那些人往外趕,那就是幾萬張十幾萬張嘴。這還只是廣州一個地方,再算上循州、韶州,規模只會更大。”
“應該……”
王角很想說應該不會,但話到嘴邊,竟是完全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