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門,內衙。
陳牧望著桌上帶回來的盒子怔怔出神。
盒子是由烏木打造,蓋上刻紋如羽浪起伏,約三寸長左右。
打開后有一股寒氣縈繞。
而在盒內兩層貼有硃砂符篆,紅線扭曲交織,形成繁雜的符文,而男人之根便被一層薄冰封住。
“原來是這玩意呀。”
陳牧摩挲著下巴,唇角揚起一道怪異的弧度。
當初襲擊了云芷月的那三個殺手,本來是打算將情報送給方公公,結果最后被他給殺了。
陳牧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東西,現在總算懂了。
這也解釋了他之前最大的困惑。
方公公一不缺錢,二不缺名,能讓他冒著殺頭的罪幫幕后人偷取‘天外之物’,必然是有極大的利益。
而這個利益,也只有重新變回男人了。
不過讓陳牧驚訝的是,這玩意還能重新接起來?那‘天外之物’未免太神奇了。
況且這玩意明顯還是別人的。
陳牧抽出一張紙,將意外得到的線索寫上去,釘在墻壁上。
通過這一線索,得出了一個結論。
天外之物的作用是可以幫人修復身體,但前提是不能殘缺,必須找到替代品才能幫你修復。
雖然有限制,但已經是很夸張了。
不過陳牧卻想起另外一件事。
陰陽宗的那個叛徒偷走的是一本可以男女相互變身的秘笈。
可根據云芷月的描述,這里的‘男女變身’并不是說修煉了這本秘笈就可以直接轉變,而是體內陰陽之氣的轉換。
也就是說,你的身體沒法轉換的,只能是體內的‘先天之氣’轉變。
要么‘男子陽氣’轉變為‘女子陰氣’。
要么‘女子陰氣’轉變為‘男子陽氣’。
只有轉變了這股‘氣’,你才可以慢慢的改造身體,從而徹底變身成為男人或者女人。
這就好比一瓶可樂想要變身紅牛,只換外包裝顯然是不行的,你得把里面的汽水換了,才能成為真紅牛。
“現在看來,幕后人想要偷竊‘天外之物’的目的,是要徹底變性。”
陳牧目光微微閃動,喃喃道。“那么這幕后人到底是女人還是男人?他(她)變性的目的又是什么?”
陳牧將線索重新梳理了一遍。
直到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許吳青’的身上。
許少爺被補了不少補品,體內的陽氣堆積的極為濃郁。那么說明,對方是急需要陽氣的。
難道是女人?
不對。
在修煉了陰陽宗的秘笈后,體內的‘氣’會進行轉變。
如果是女人,她體內的陰氣轉變為陽氣后,就沒必要再吸收其他陽氣了。
陰陽術法講究一個平衡調和。
當自己體內的‘氣’全部變成陰氣后,那么就需要汲取陽氣為自己維持平衡,才能繼續下去。
“所以說,幕后之人應該是男人。”
陳牧得出了第一個結論。
其次,第二個結論是:這個男人的身份應該很特別。
能將方公公、白帝圣劍、季瓶兒郡主、陰陽宗長老、蜥蜴妖……拉到自己的陣營,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而且這個人純粹是用利益將這幾個人綁在一起。
方公公的斷根之痛。
白帝圣劍的女兒絕脈。
他都能精確把握對方的弱點,讓對方甘愿為自己做事。
“幕后人究竟會是誰呢?”
陳牧揉著眉心思索了很久,輕吐了口濁氣。“現在也只能等朱雀堂那邊審問的消息了。”
反正已經抓到了蜥蜴妖,哪怕它不知道幕后人是誰,也能提供重要情報。
“我已經把孟姨送回家了。”
蘇巧兒大大咧咧的闖進來,坐在椅子上,晃動著纖細的小腿說道。“她好像很不開心。”
“什么姨,叫人家姐姐。”
陳牧沒好氣道。
不過聽到對方很不開心,陳牧苦笑之余也是無奈。
本來今天是可以吃肉的,誰知道出了這岔子。
但話說回來,沒和孟言卿這位極品美婦發生關系,反倒讓他內心深處稍稍松了口氣。
倒不是說他不想,而是總感覺缺了些什么。
偏偏又說不上來。
也許是氣氛沒烘托起來,也或許是情緒不夠到位?
當然,陳牧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這兩天和娘子太過頻繁,被榨的有點虛才退怯的。
這是不可能的。
“你去繼續監視那個季瓶兒,我感覺這兩天那女人應該會有動靜。”
陳牧說道。
蘇巧兒微微撅起雙唇,不滿道:
“我怎么感覺變成了你的屬下,本來好端端的在客棧里休息,現在你倒是把我當傭人一般使喚。”
聽到這話,陳牧正色道:“我之所以請你幫忙,是因為你對我很重要,如果不是特別喜歡你,又怎會寄于你重任呢?在我心目中,你是獨一無二的,誰都替代不了。”
被陳牧如此真誠的夸贊和表白,小丫頭一愣一愣的,臉蛋燙的發紅。
原來我這么特別呀。
陳牧拍著她的香肩柔聲道:“知道我為什么會想出那些故事嗎?因為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慢慢心里中就有一個故事,要不然為何叫‘青蛇’呢?我絞盡腦汁想故事,就是希望你能開心……”
聽著陳牧肺腑吐心之言,小丫頭腦袋暈暈乎乎的,感覺渾身上下都被一種麻酥感包圍。
等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送到了門外。
“總之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你也應該拿出你的誠意回報一下,對吧。好好努力,希望不要辜負我。”
說完,陳牧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到下午時,黑菱終于來了消息。
蜥蜴妖開始招供了。
為了詢問更詳細的情報,陳牧親自前往朱雀堂,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應該是不成妖形的婦人。
婦人被裝在了一個大酒壇里,只露出腦袋。
沾著血液的頭發黏在血淋淋的臉頰上,若非氣息尚在,還以為是一具泡在酒壇里的尸體。
“竟然還沒變回原形……”
陳牧嘖嘖搖頭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拿出小本子直接詢問。“幕后人是誰?”
“……不知道。”
妖婦聲音虛弱。
陳牧看著她:“誰跟你聯系。”
妖婦道:“是……是一個神秘人,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唯一知道的是,他是鎮魔司的人。”
鎮魔司……
陳牧神情一動,暗暗道:“果然有內奸。”
陳牧繼續問道:“許吳青體內的血母人參精是你們放的吧。”
妖婦黯淡的目光有些詫異的看著陳牧,似乎沒料到對方能查到這些,說道:“沒錯,是我們放的。”
“具體與他接觸的人是誰?”
“不知道,我們之間并不聯系,由專門的人員進行分配任務。”
“你的任務是什么?”陳牧目光銳利。
“帶妖嬰進入京城,然后聽上面的人吩咐。”
“為什么要帶妖嬰?”
“……”妖婦沉默片刻后,輕聲道。“因為上面需要,聽說是要養胎,但具體計劃我也不明。”
養胎?
陳牧有些困惑。
這又是什么操作,為很么要養胎?而且還必須是妖嬰,難道妖嬰有什么特殊嗎?
正想著,妖婦給了他答案:“妖嬰一旦入體,就會自動形成一個孕育環境,哪怕你是男人,也會與孕婦沒多大差別。”
陳牧腦中頓時閃過一道明光。
變換性別的條件之一?
如果一個男人想要徹底變成女人,必須擁有女人的一些特征,而‘天外之物’是無法憑空修復的。
這個時候就需要妖嬰來創造了。
將妖嬰放入男人體內,自動形成女人的特征。
再加上陰陽之氣的轉換,讓‘天外之物’誤以為這是一個女人,于是幫忙開始修復——
從而徹底完成性別的轉換!
厲害啊!
陳牧不禁吸了口冷氣,這操作簡直絕了!
不過隨即他皺眉問道:“現在妖嬰已經死了,你們還有其他替代品嗎?”
“有。”
妖婦幽幽望著陳牧,道。“你的朋友張阿偉,便是我們的目標。”
阿偉!?
陳牧瞪大了眼睛。
很快他便想起之前云芷月的判斷,她說過:如果孟言卿是純潔自身,那么唯有魔嬰可以解釋張阿偉和小萱兒的情況。
沒想到張阿偉真的是魔嬰!
陳牧心下震驚不已。
他瞇起冷眸,寒聲道:“可你們是怎么得知張阿偉是魔嬰的。”
妖婦輕聲道:“二十一年前,我與一位叫‘黑老妖’的人得到了魔靈胎兒,可是在逃避鎮魔司追捕時,身中天道雷罰。于是他便將‘魔靈胎兒’放入了一個婦人身上,那個婦人就是孟言卿。”
陳牧冷冷道:“魔靈胎兒是什么?”
“是當年傀宗煉制的一個魔嬰,實力極為強大,后來被封印了。得到它,便可以進行掌控。”
“這玩意是怎么放的?”陳牧好奇問道。
妖婦回答:“其實就是一顆小珠子,吞入腹中超過三月,即可自行開始孕育。”
“你確定張阿偉就是魔靈胎兒?會不會搞錯了。”
陳牧蠶眉緊成一個‘川’字。
回想起張阿偉那鐵憨憨似的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隱藏的牛逼人物啊。
果然,越是平平無奇的人越給人震撼。
妖婦語氣篤定:“我以性命保證,絕對是他,我們在暗中親自測驗過。也調查過孟言卿,年齡都是符合的。”
陳牧沉默不言,心情沉重。
這是他不愿看到的結果,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得知阿偉真的是魔嬰后,內心五味雜全。
這等于是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某天就會出現意外。
看來必須把這貨趕出孟言卿家了。
當然,陳牧絕不是因為想跟美婦方便偷情才有這想法。
主要是太危險了。
將信息記在小本子上,陳牧再次詢問:“既然你們確定了張阿偉是魔嬰,計劃是什么?”
“這個我不知道,上面沒通知我。”妖婦搖頭。
“白帝圣劍也跟你們是一伙兒的嗎?”陳牧轉移了話題。
妖婦苦笑:“不清楚,更我剛才說過,我們相互時間是不聯系,唯有自己任務被安排后才去做。”
“那天,你肚子里的妖嬰為何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當時我正在修行,便將妖嬰放入花靈中孕育,可不知道它怎么跑出去了。”
“所以是意外?”陳牧皺眉。
不過他并未輕易下結論,而是打了個問號,淡淡道:“你們目標既然是皇城祭壇內的‘天外之物’,肯定是要進去的,現在許吳青這條線已經斷了,你們其他計劃是什么?”
妖婦苦笑著依然搖頭:“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上面從來不會把完整計劃每一個人,他只分配你該做的。”
還真是謹慎啊。
陳牧不禁暗暗贊嘆幕后人的心細。
哪怕是抓住一個核心人物,也依然問不出太多的信息。
“你和那個鎮魔司的神秘人是如何聯絡的?”
陳牧問了關鍵信息。
妖婦道:“是用感應玉簡,捏碎后,他就會來找我。”
這時黑菱拿出了三枚血紅色的玉簡放在桌子上:“這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屬于一種聯絡法器。”
陳牧拿起玉簡,摸在手里很冰涼。
不過這東西已經沒用了。
抓捕這妖婦鬧得有點大,鎮魔司都已經知道了,那個內奸肯定不會露面。
陳牧盯著妖婦:“你再仔細想想,那個神秘人有沒有透露什么信息。”
“信息……”
妖婦沉思少傾后,眼眸散發出一絲光芒。“對了,四天前他來找過我,當時他手里拿著一件東西,是一盒點心。”
“點心?”陳牧詫異。
“對。”
妖婦說道。“我記得那盒上寫有兩個字‘顏記’。”
陳牧眼神一動,記了下來。
這應該是糕點商鋪的名號,或許順著這個查,應該能查出什么。
離開朱雀堂后,陳牧又回到六扇門,讓王發發帶人去調查‘顏記’這個商鋪。
而他,則帶著張阿偉來到了美婦家。
陳牧也沒隱瞞,將張阿偉是魔靈胎兒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得知這個消息后,眾人無不震驚。
哪怕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孟言卿,在聽完陳牧講述后,宛若僵木一般,所有的情緒與思緒化為空白。
“既然張阿偉是魔靈胎兒,那小萱兒呢?”
前來的云芷月不解道。
陳牧搖頭:“不知道,那妖婦只承認魔靈胎兒,至于小萱兒她也不知道,只能等后面調查了。”
“現在阿偉怎么辦?”
云芷月面露擔憂。
陳牧咳嗽了一聲,走到沉默不語的張阿偉面前鄭重道:“阿偉,我給你單獨找個地兒吧,我也會找文明仁他們保護你。”
“放心吧班頭,我明白。”
張阿偉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釋然。
看著小萱兒,看著娘親,看著其他人,阿偉露出一絲笑容,轉身走出了屋子:“我先一個人靜靜。”
眾人神情復雜,目光帶著黯然。
可憐這孩子了。
陳牧走到孟言卿身旁,握住了她溫軟如玉卻略顯冰涼的手,柔聲安慰道:“放心吧,阿偉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好他。”
“那小萱兒,如果她也是……”
孟言卿芳心亂成一團,紅紅的眼圈兒惹人憐愛。“能不能別把她也趕出去?我不害怕。”
“這倒不必了,畢竟小萱兒白天要去上課,不打擾我們偷情。”
陳牧搖了搖頭,望著美婦與眾人古怪的眼神,連忙更正道:“啊,那個……我的意思是張阿偉是大人,有點危險。小萱兒是孩子,危險系數不大。”
“不要臉!”
云芷月遞了個鄙視的眼神。
她想了想,對孟言卿說道:“孟姐姐,如果你不舍得讓阿偉去外面,其實我可以用術法壓住他的命魄,這樣即便他有危險,也能提前得知。”
孟言卿感激道:“那就多謝云姑娘了,不過……妾身覺得讓小偉出去鍛煉鍛煉也是好的。”
云芷月:“……”
好家伙,原來張阿偉這么招人‘嫌棄’啊。
走出院子,張阿偉來到一片僻靜處。
黯淡的日光籠罩在他寂寥的身軀上,拖出了一道孤獨的影子,倍感凄涼。
他努力呼吸著新鮮空氣,仿佛要將胸腔內所有的郁氣排出去,可結果用力太猛不小心放了個屁。
張阿偉捏住鼻子走到一旁,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中那一片片像吸足了水分的棉絮云層,映襯著他此刻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幻想過自己是殺手的兒子,劫富濟貧。
也幻想過自己是某位神王的遺棄之子,后宮佳麗三千,最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但從未幻想過自己是大魔頭。
然而現實卻如此殘酷。
“魔靈……”
張阿偉深深嘆了口氣,目光蘊含著深切的悲愴與難過,緩緩抬起手,仿佛要把沉墜的落日握在手里。
恍惚間,他看到了未來的場景。
渾身浴血的他一臉冷酷,腳下堆著一顆顆頭顱,冷漠的睥睨天下蒼生,盡顯魔王風范!
“為什么!”
他緩緩跪在地上,張開雙臂,眼眸里滿是不甘:
“為什么要讓我成為大魔頭!為什么要讓我屠戮蒼生!我阿偉究竟做錯了什么?要讓我與天下人為敵!”
“老天爺,你為什么要讓我成為魔王!”
“我想做個好人,為什么不給我機會!”
悲憤無奈不甘的聲音,在樹林里回蕩著,驚起了數只烏鴉在空中呱呱的叫。
“為——”
張阿偉正要張嘴繼續悲憤大叫,結果一坨鳥糞掉了下來。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