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時不時的傳來戰損情報,坐在正堂中的大久寶盛庵表情依舊淡定,看上去似乎也很沉得住氣。
但在細心的觀察下便可以發現,他握著酒杯的手在微微顫抖,杯中酒水漣漪不斷,里面倒映出來的影子也顯得歪歪扭扭,足以表明他的思緒其實混亂的很。
秉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仰頭閉目,將其一飲而盡。
將空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發出聲響,沉悶的呼出一口濁氣。
下面的歌姬早已被肅清離開了,整個正堂之中,僅剩下了他自己與宮本茂盛在,二人彼此之間都在沉默著,一言不發,他們此時的心思或許各有不同,但真正導致他們如此的源頭,卻是一致的。
“我們就打算在這里這么待著,等著敵人破門而入,將我們生擒活捉么。”
沉默了許久,宮本茂盛又有些沉不住氣了,這次開口,他也是連聲大人都不去加了。
畢竟眼下的情況早已有了明確判斷,他們也步入了絕境,窮途末路之時,身份的高貴與否,也無法去改變什么。
大久寶盛庵對此并沒有做出什么正面回應,只是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緩緩的起身,踱步下了臺階,走到正門前。
宮本茂盛眼神平靜的看著他,眼看他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攥緊了酒杯,“是時候了。”
大久寶盛庵頭也不回的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而后直直的看著遠方。
“什么……”
宮本茂盛對此有些不解,可是還沒等到他繼續去進行發問,外面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嘭的一聲,緊閉的大門被推開,走進了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形。
宮本茂盛回頭望去,看著這名臉上沾染灰塵與血色,盔甲破裂的內府軍,對方氣喘吁吁,一臉的驚慌失措。
簡單的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回答道:“大人!不好了!!葦名眾的主帥鬼庭刑部雅孝帶領人馬繞道而行,追上并斬殺了離開賁業的眾多大人們!”
“什么!?”
宮本茂盛一臉的震驚,看著眼前哭喪著一張臉的內府軍,“那些大人們……都被斬殺了!?”
“嗯。”
內府軍沮喪的點了點頭。
“怎么可能。”
宮本茂盛瞳孔微縮,冷汗也順著鬢角滴落下去,回頭看著背對著二人的大久寶盛庵,嘴角蠕動,想要去對其說些什么,卻又突然感覺自己無話可說……
對方之前說的是時候了,難不成是指這些?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宮本茂盛感覺自己腦子里一團亂麻,根本就捋不清楚。
深吸一口氣,他重新穩下心態,不再去思考這些令人頭疼的謎團,轉頭再次看著內府軍,“鬼庭刑部雅孝實力如此強大,曾在弋田之戰中,接連斬首了我方赤備大將,的確是個棘手的勁敵,聽說他還是鬼庭龍馬的兄長,劍圣葦名一心能夠有這樣的手下,也的確很幸運。”
“現在局勢又是怎樣的?”
宮本茂盛再次發問,握緊了自己的佩刀,“鬼庭刑部雅孝人在何處?”
假如時間還來得及的話,他倒是想要親自出馬,去會一會這名威震戰國的名將,畢竟他自認為自己只是時運不濟,沒能在赤備軍中混出頭,但以他的個人實力來說,卻是不遜色于任何一位大將的。
否則大久寶盛庵也不可能會安穩的坐在賁業的頭號寶座之上這么久,因為在拋開他的兩位兄長不談,單憑他自己的影響力,還不足以讓其他的政客放棄‘賁業將軍’的頭銜競爭,這其中的水還是很深的。
“他提著大人們的頭顱,一路過關斬將,無人可擋,還來到了主城之下發出挑釁,由于眾多將領無法容忍他的囂張,一怒之下,便對其群起而攻之,結果……”
內府軍說到這里,吞吞吐吐,猶豫了起來。
“結果如何!?”
宮本茂盛又是心中一驚,果然已經有些來不及了么?
“結果諸多部將大人卻都慘死在了鬼庭刑部雅孝的槍下,不僅做了他的槍下亡魂,甚至無人能夠抗的下他第三槍!”
內府軍說到這里,臉上也滿是驚恐之色,仿佛是見了鬼一樣,早就被嚇破膽了。
“那家伙的實力有這么強么……”
宮本茂盛聽著這么夸張的戰績,也立馬便有些懷疑人生了,因為以他的實力來說,雖說能夠一穿三,一穿四,到了最后卻也會力竭而亡,對方自從帶領葦名眾入侵了陣地后,接連斬殺了那么多的內府軍,到現在竟然還這么的生龍活虎?
葦名眾難不成都是些怪物么?
一時間,宮本茂盛也有些懷疑自我了,逐漸猶豫了起來,一開始的自信心也沒了大半。
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大久寶盛庵卻突然間開口了,“既然那些家伙都已經死在了鬼庭雅孝的手中,那么哪怕是死在賁業,也沒有什么好值得遺憾的了。”
“什么意思。”
宮本茂盛又有些疑惑了。
大久寶盛庵露出了笑容,“我還有一計可施,但就看對方會不會主動上鉤了。”
沒等對方再去說些什么,他便拍了拍手,伴隨著推門聲響起,從側門中走出了兩名內府軍的武士,還有一個被鎖鏈束縛雙手,披頭散發的囚犯。
“大人。”
內府軍畢恭畢敬的問候一聲。
大久寶盛庵對此視若無睹,只是看著那名囚犯,走了過去,“抬起頭來,星野澤玲,現在這個國家面臨著覆滅的危機,身為內府的人,你也是時候為這個國家的做出最后的奉獻了。”
聞聲后,囚犯顫抖了一下,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慘白的面容,目光呆滯的看著眾人,當看到了大久寶盛庵后,她的情緒終于有些波動,漸漸露出了憤怒神色,“大久寶盛庵!你言而無信!!”
“真是抱歉,我們之前也是被敵人的計謀擾亂了思緒,所以才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事實證明,你是清白的,你對于內府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大久寶盛庵露出了溫和的神態,想要去彌補雙方之前產生的間隙裂痕。
然而星野澤玲經歷了出賣與背叛,早就沒那么單純了,也壓根就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只是冷笑一聲,諷刺道:“你說這個國家正在面臨著覆滅危機了,不知道即將倒塌的,僅僅只是你們內府的政權,還是整個國家都將被傾覆?”
“葦名眾的刀子應該夠鋒利的吧?”
又添了一句,緊接著便又笑了起來,壓制不住幸災樂禍的情緒,“你們一不小心就下了一步臭棋,現在又即將被葦名眾報復,戰敗出丑,無論如何,內府的臉面都已經快被丟盡了,我真不知道你們究竟要如何去做才能夠收場,哈哈哈哈……”
“笑夠了么?”
大久寶盛庵面色平靜,看著花枝招顫,一副失心瘋樣子的星野澤玲,淡漠道:“從一開始,你的心思與目的便不單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身為前任賁業大名的后代,偽裝成為平民歌姬來接近我們,你想要的也不過是滲透進來,得到信任,而后去奪權罷了。”
此話一出,星野澤玲臉上的笑容頓時便僵住了,沉默不語,只是在用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大久寶盛庵。
“只是后來你發現我們不吃這一套,無法從這一方面下手,便想著去尋求外援,再加上葦名正值危難之際,或許大有作為,便一步一步的謀劃前行……”
大久寶盛庵揭穿了對方的想法,彼此之間最后的面皮也被撕開,“想法很不錯,但是很可惜,還差了一下。”
“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星野澤玲有點笑不出來了,陰沉道:“那為什么還要留著我?”
只是在利用她?戲耍她?
“你的身份只有我一人知曉,在其他的政客眼中,你只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歌姬罷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遭到葦名的報復后,第一時間想的便是里面出了內鬼,并去處罰你。”
大久寶盛庵又說出了爆炸訊息,“而我為了保護你,也不得不去這么做,否則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星野澤玲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因為她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家伙竟然這么的狡猾,心思這么重,至于所謂的保護她?也別開玩笑了,這種話聽聽就夠了。
就在她羞憤的想要自裁了斷之時,大久寶盛庵卻又提前制止了她,說道:“不必擔心,知曉真相的政客都已經死了,死在了鬼庭雅孝的手中。”
看著星野澤玲有些動容的神色,又繼續說道:“合作吧,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讓我跟鬼庭雅孝重歸于好?讓他放棄入侵?或者是放你離開?”
星野澤玲不傻,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但緊接著卻又冷笑一聲,“不可能的,那個男人沒理由會因為我放棄一切,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他如果再次看到我的話,肯定會直接斬殺了我……”
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也提醒了對方,這種計策放在鬼庭雅孝身上根本行不通。
“我不是想要茍且偷生。”
大久寶盛庵搖了搖頭,眼神變得陰狠毒辣起來,“我想要他死!!”
“你憑什么。”
星野澤玲目光一凝。
“憑你,只要你足以影響到他,哪怕只有一瞬間,我們就會有機會。”
大久寶盛庵眼神變得瘋狂起來,言語中也逐漸透漏出了自己的野心,“只要斬殺了鬼庭雅孝,不僅可以幫助賁業解圍,政權重新回到我們的手中,到了那時,我還會得到內府高層的重視,調職去其他地方,而在離開之前,我也會為你美言幾句,讓你成為賁業名副其實的掌權者。”
“還真是個膽大妄為的計劃……怕是只有面臨絕境的瘋子才會想的出來。”
星野澤玲面色一變再變,也被對方的瘋狂計策給驚到了。
不是因為太妙了,而且因為這簡直是個爛到不能再爛的計劃了,也根本沒有考慮到后果,比如失敗后必死無疑,成功后也要面臨葦名的報復。
“你把鬼庭龍馬還有葦名一心忘了?而你想要離開這里的原因,也是因為懼怕之后會被葦名報復吧?”
星野澤玲很快便洞察了他的心思,也想到了‘小叔’的那張臉,“到時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只留下我和這么一個爛攤子,這還真是個好計劃,僅對你一人來說。”
然而大久寶盛庵卻依舊冷靜,不緊不慢的回答,“內府不會坐視不管的,葦名沒了主帥,軍心定然會大亂,這便又是一個開戰的好機會!”
“好好考慮一下吧,究竟是在這里等死,還是抓住機會搏一搏。”
大久寶盛庵眼神中透漏著精光。
“你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星野澤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拒絕。”
因為她并非是那種沒有下限的人,一夜夫妻百日恩,她還沒有那么絕情。
“可惜了。”
大久寶盛庵臉上的笑容收斂,冷淡道:“你錯過了一次大好機會。”
在星野澤玲的注視下,他表情冰冷的轉過身去,“不過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從一開始便沒考慮過你是否要配合,我需要的僅僅只是把你這個人,作為誘餌。”
星野澤玲瞳孔微縮,還沒等她說些什么,身后的武士便走上前來,在腦后給了她一記黑手,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還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計策。”
宮本茂盛滿是震撼,從頭看到尾,有些忌憚的看著大久寶盛庵,對方之前似乎只是在偽裝,臨近這一刻才露出了獠牙。
“看夠了吧,茂盛,那就準備迎接我們的敵人吧。”
大久寶盛庵開始命人為自己穿戴甲胄,也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
宮本茂盛看他這副不計前嫌的樣子,也暗自捏了一把汗,深吸一口氣,穩下心態,深沉道:“是,大人!”
一些內府老鼠開始了名為背水一戰的最后掙扎,而當事人鬼庭雅孝,此時卻在城門之下,殺的正歡。
一記重斬劈出,猶如流星斬月,連人帶馬將敵人擊飛出去,口吐鮮血,從馬上跌落下去,抽搐了半天,倒地不起。
“還有誰?”
鬼庭雅孝一臉的兇狠,看了一眼滿地的尸骸,又抬頭看著城樓上瑟瑟發抖的內府軍,不屑一顧的冷笑,“既然你們這些縮頭烏龜不打算出來,那么老子就進去挨個宰了你們!”
調轉馬頭,離開集火地。
大手一揮,怒喝道:“開火!!!”
轟隆隆!!!
一聲令下,早已備好炮彈的葦名眾引燃了火炮的引線,隨著轟鳴聲響徹,一連串猶如隕石般的炮彈激射而出,劃出了一道優美弧線,炙熱的狂風吹在內府軍的臉上,在他們驚恐的注視下,轟碎了城門。
“進軍!!!”
鬼庭雅孝仰天長嘯,葦名眾猶如死亡颶風一般,撲擊了上去,占領高地。
烈火在燃燒,狂風在呼嘯。
最終的決戰,也已然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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