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人間至惡
“本社訊,5月24日晚,泰格鎮一美容中心發生一起惡性爆炸案,導致至少8人死亡,案發后,警方迅速逮捕了21歲的男子約翰·鮑威爾,他被懷疑是此次爆炸的主謀……”
“約翰·鮑威爾是二代移民,2048年隨其父摩根·鮑威爾移居泰格鎮,經營一家罌粟農場,該農場已于五年前的第一次農改實驗中被取消特許牌照……”
安迪看著自己在鏡子里的臉,似乎有點兒腫?
揉了揉,好疼。
感覺就像是被誰打了一樣……
調低早間新聞的聲音,在信息板另一側打開健康監測系統。
健康狀況:異常。
原因:不明。
但已經沒有了昨晚那條嚴重警告,昨晚……昨晚吃著吃著就暈過去了,這可不正常,健康狀況比預計中惡化得更快,今早醒來時,安迪本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一起身……
除了因含著半口粥睡過去,嘴里有些酸以外,疲乏感消失了。
感覺就像是……睡了一覺,狀態恢復了。
一同恢復的還有丹田炁海。
炁海容量:95
昨天明明是88,一夜時間無論如何也不該恢復到這個程度。
困惑,而且無處解答。
老師建立了堅實的理論模型,且經過了大量實驗,可真正的實踐,自己是頭一個。
漱口洗臉,然后肚子咕咕叫起來。
有胃口,想吃肉。
得先吃飽才有力氣琢磨這些疑惑。
讓前臺送了一份大餐上來,安迪打開窗子,撒了些面包屑在鳥巢里,然后將早間新聞投影在桌上,邊吃邊看。
“農場被抵押后,約翰·鮑威爾居住于貧民窟第九區,據鄰居陳述,‘約翰性格溫和,不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人’……”
“被詢問這起爆炸案,是否與最近的抗議活動有關?泰格鎮警察局說:犯案動機如何,目前言之過早,但不排除背后可能有荒土武裝集團的支持……”
昨天晚上,就在安迪在暗巷里搶光劍的同一時刻,泰格鎮的另一邊發生了一場爆炸事件。
雖然抗議活動還在繼續,但近來已經逐漸脫離暴力化,所以那件爆炸案反倒成了今天的頭條。
安迪把大片卷著蔬菜的培根塞進嘴里,大口大口灌著牛奶,吃得肚子鼓成了一個小球,這才擦擦滿手滿嘴的油,把新聞直播劃到右邊。
在信息板左側,打開了搜索框——看了看直播新聞的臺標。
搜索此時正在報道爆炸案的這個新聞臺。
媒體的話可以信。
前提是你得知道誰給他們付薪水。
這挺奇怪的,死了八個合法居民的爆炸案當然重要,可在眼下這個全洲都在鬧抗議的節骨眼上,怎么也不至于長篇大論談一個多小時,還是早間新聞這么重要的時間。
原來如此,安迪看著搜索的結果,這個新聞臺是三角洲農業協會緬爾分會的全資子公司,簡單說,這是乃猜副會長的臺。
剛才他就注意到了,三角洲不是只有一家大媒體,他連著換了好幾個臺。
一部分在長篇報道爆炸案,另一部分……只字未提。
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差異?
安迪看著直播畫面中,那個戴著手銬,正被押上車的,21歲的約翰先生,雖然打了碼,可大體上還是能看清……金發、碧眼……白皮。
快速搜了搜發生爆炸的那個美容中心,位于泰格鎮南部。
三角洲這地方,大體上是泰格鎮外來者多,緬爾鎮原住民多,不過這已經不是舊時代了,不同人群之間不存在什么天生的涇渭分明。
泰格鎮同樣有數量不少的原住民,因為生活習慣的差異,他們聚居在一些特定的社區。
發生爆炸的美容中心,就是原住民社區。
安迪聽了這么久,新聞報道里說的都是關于兇手的情況,而爆炸案的地點,以及死難者,幾乎沒有多少著墨。
很聰明的做法,因為剩下的部分……乃猜副會長不方便親自下場,也沒必要。
打開了幾個本地的線上社群。
“兇手!屠夫!外來的狗雜種!”
“他們從五十年前開始就侵占我們的土地,劫掠我們的錢財,這樣的事情還要忍多久!?”
“把他們趕出三角洲!”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留言板2W,且還在增長中,參照三角洲四百萬的注冊人口,這已經是個很大的數字了。
安迪無奈的搖搖頭。
自尋死路。
這個世界本質上只有一個問題:經濟問題。
為了解決經濟問題,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我們有專門的課程,訓練專業的人才……
特勤部就是干這活兒的,你所以為偶然發生的現象,束手無策的問題,在我們的課本里寫得清清楚楚,我們面對每一種問題,每一個麻煩,都有精準而高效的應對方式。
其中有那么幾種方式,它們幾乎是萬能藥,啥病都治。
就連上次六聯幫的事情,也能用那些方式解決。
但不到萬不得已,公司不會那么做。
因為是藥三分毒,猛藥,一定是猛毒。
——直播畫面中,押送那個爆炸犯的警車正行駛在道路上。
經過一片示威人群時。
人群中突然竄出了一個小個子。
那是個小孩兒。
短鼻深目,膚色暗棕。
他啪的將一枚汽油彈擲在了車上:
“殺人魔!還我媽媽命來!”
這都什么年代了,汽油彈這種原始武器能有什么用?
火很快被撲街,警察迅速將歇斯底里的小孩禮貌而安全的抱離現場。
場面壓下來了。
但那枚汽油彈,投向的不是警車,而是線上的網絡社群。
留言像野火一般燒了起來。
安迪關閉直播畫面,撥通了主管的語音:
“頭兒,24小時內,艾倫博士的全套安保人員,必須就位。”
作為三角洲實驗室的最高安全顧問,安迪只要正式提出要求,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一小時后,從邊防部隊臨時抽掉的一個班20人就搭乘運輸機抵達了勞斯機場。
這就是公司的力量。
正常來說,以荒土獨立實驗室的安保標準,安保人員應該和艾倫一同抵達,不應該延后這么長時間。
這有兩個原因。
次要原因是三角洲是一個有獨立治權的地方,而這個實驗室是為了艾倫才設立的,倉促之下,海德拉的武裝人員想要在這里活動,會有很多麻煩。
主要原因么……艾倫反感,他不希望那么多人看著他,過去的一段時間,在主觀意愿上,他有卡住安保人員的行為。
中午時分,安迪接到這個臨時班組,和他們一同前往勞斯大廈。
他找到了艾倫,果然,這個膠佬一聽,眉頭都快皺在了一起:
“讓那些大老粗進我的實驗室?不可能!必須是得經過培訓的專業人士!我們不是有本地的安保部門么?他們難道不行嗎?”
他就像是個想掙脫父母監管的孩子……
“情況不一樣了,艾倫,現在你必須有一支獨立的安保團隊。”
“三角洲有這么危險?我看這里很和平嘛……”
“你得相信專業,艾倫,我不會平白無故就給你找麻煩,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干擾你,你就把他們當透明人就行,這段時間過去了,我會讓公司派專業團隊來,你要實在不喜歡,我可以讓他們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
“那,好吧……”
對付這種倔驢,講規矩是沒用的,有時還得談感情,這也是白銀城派安迪來的主要原因。
從艾倫那里出來,安迪打算去找一趟霍格,讓他接下來的幾天帶這個班組熟悉熟悉情況,巧的是,霍格也正想找他。
“頭兒,白銀城來人了?”
“是從邊防部隊抽掉的一個班,正式的安保人員還得等幾天。”
“是因為今早的事情?”
安迪笑了笑:“去監控室談吧。”
種族矛盾。
從古至今,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種族矛盾,因為人類沒有生殖隔離。
特別是新時代,核戰摧毀了一切舊的社會鏈接,這是個人類大融和的世界,大多數人連姓氏都沒有了,何來種族?
但這是把很好的劍,幾乎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唯一的缺點是,劍刃是雙向的。
海德拉的特勤人員擅長以制造矛盾來解決問題,就像先前霍格對付六聯幫一樣,那就是典型范例。
唯有種族矛盾,三大公司幾乎都不會去觸碰。
矛盾的觸發總有一個爆點,之后所產生的一切問題與債務都是基于那個爆點,不管后果多么嚴重,只要最終能解決爆點,矛盾便可以彌合。
血債,是可以用別的方式償還的。
可如果血債本身就是因為血產生的,該用什么還?
走進監控室后,兩人坐下,安迪首先開口:
“你覺得今早的事情,是誰干的?”
“這不重要,頭兒,都一樣。”霍格回答。
安迪滿意的笑了笑,他本以為需要費點口舌向霍格解釋,但這個答案很標準,安迪自己都說不出這么完美的回答。
“所以后面的事不用我說了吧,這兩天盯緊點兒,”安迪說,“但也不用太擔心,到時候如果真的鬧得很大,我們會撤離,現在只要保證實驗室安全就好,這幾天,你就帶那些人熟悉熟悉情……”
“頭兒,”霍格打斷了安迪的話,“你覺得會鬧大嗎?”
“這取決于玩這一套的那個人什么時候收手。”
“如果他一直不收手呢?”
“今早吃的什么?霍格。”安迪問。
“牛肉漢堡。”
“你會在乎被你吃掉的牛么?”
那場直播除了把警車燒黑了一些外,并沒有發生什么流血事件,泰格鎮警方的處理方式堪稱教科書。
所以幾天之后,人們的目光又轉移到了抗議活動上,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你若是打開本地的線上社群,留言板里,人類最丑惡的一面撲面而來。
5月28日下午,安迪悄悄前往勞斯鎮的市場區。
這四天來,他搞定了勞斯鎮和泰格鎮的19個電力節點,未來兩天怎么也能從緬爾鎮弄出11個來。
今天早上,本地的黑市商人通知他去取貨。
電力節點和聚靈陣材料,都已經算是準備就緒。
現在就差靈根和筑基場所。
估計完成所有準備的時間會比自己預想中長,因為硅石產業園那邊的情況不太好,恐怕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生產。
得想別的法子了。
安迪一邊瀏覽著產業園工程師的資料,一邊注意著街上的情況。
街上的氣氛有些微妙,雖然人流似乎還是如常,可你總能感覺到,一切奇奇怪怪的目光。
實際上,雖然這幾天的新聞沒有報道,但只要留意,還是能從網絡社群中看到一些奇怪兇殺案的消息。
潘朵拉的盒子打開了。
而且究竟是誰打開的,目前還撲朔迷離。
表面上看,乃猜副會長是最完美的加害者。
原住民大佬,看起來是反對農業改革,實則是想扳倒哈勃自己當老大,背后還有利維坦撐腰。
正好三角洲又因為農業改革經濟倒退,民眾滋生了大量不滿。
打著反對改革的旗號上去剛勝算不大,三角洲這么有錢,教育良好,改革到底是不是好事,大家心里明白。
但要是打著反對外來者的旗號……
可這也不能說明哈勃會長沒有動機。
如果沒有,那為什么爆炸案和后續的那些獨狼殺人案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他手里不是有媒體么?洗都不洗的?
換種思路看,如今他的改革陷入泥潭,暴力破局理所應當。
最大的反對者就是以乃猜為首的本土原住民勢力,一桿子打倒挺好的。
種族矛盾是公平的。
你在拉幫結派攻擊‘異族’時,也是在為‘異族’積蓄力量。
不過在安迪看來,這兩個人的可能性不大。
因為這么玩兒,不管誰負誰勝出,仇者痛,親者也痛。
最大的可能性,反而是第三方。
海德拉特勤部的教科書上就這么寫的:你要想玩兒死一個地方,就把我們做過的事全安它頭上。
不過這和我沒什么關系。
安迪回頭看了眼一派祥和的三角洲。
很遺憾,無論那位哈勃會長出于何種理由想走一條設想中的道路,可這片安寧,是有原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