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閣。
渾濁澎湃的海面上,殘留著撲朔的紫電。
北斗手握漆黑、深紅的斬刀,斬裂周遭的怪物,接著才跟上眾人。
鐘離立于甲板,遠遠眺望孤云閣那斜向天際的巖脊,總務司埋下的那幾個地脈鎮石,就在倚著山體而建的石堡中。
“就算破壞掉鎮石...我們得怎么做,才能清理掉這些怪物?”
有水手擔心地問道。
炮火已消耗殆盡,重弩對群困難...而海陸空三者積聚的怪物,依然令人咋舌。
“以普遍理性而論,確實沒有辦法。”鐘離雙手抱胸。
“啊?”水手瞪著眼睛,帶點咸味的雨水灌進口中,他口齒不清道:“那我們”
“將怪物一次性聚于這里,是人類的智慧。”
鐘離凝眸,眼神渺遠,“他們很好地完成了自己職責,可以去休息了。”
想要人類僅憑自身,立身于世,不為艱難所困,著實是在強人所難。
“接下來的事...就全憑天意吧。”
“啊?!”
孤云閣,巖石拱起的露天洞窟內,圣潔的遺跡呈著深紅狀態,大門深鎖。
洞內群魔亂舞般,各種古怪的海獸,艱難而瘋狂的在地上攀爬蠕動。
就仿佛網絡紅人的粉絲見面會一般。
刀客賈一在怪群中穿行,他戴著漆黑的護手,他的刀身亦漆黑如墨,閃爍著冷芒,附著淡淡的火焰。
這是下雨天會被澆滅的火焰,可他的心,卻不會被顧白洲那驚駭眾人的一箭射滅。
別人能做到的事,他沒有理由不行。
賈一意志堅定如鐵,勢必要磨煉出驚艷絕倫的刀道。
灼炎的斬刀揮下,挾起一陣腥風血雨。
就是這個狀態。
熾熱的血液流淌著全身,賈一看向眾人,他們同樣浴血奮戰,向山岳的頂部進發。
作為眾人中唯一的火系,待在洞窟中,為眾人殿后,是最為理智的選擇。
可,這并不符合他那一往無前的刀道。
賈一跟上眾人,自洞窟中出來,沿著盤旋山岳的泥濘土路,跑向頂峰。
“跟緊我。”
在前面,那位射出擊墜深海巨獸一箭的俊朗青年,對白衣方士說。
后者點頭,兩人靠得很近,互相幫襯,寒冰凍徹魔物的骨髓,再由長槍砸裂。
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
賈一向來這樣安慰自己孤獨奮斗的人生。
那位名為明一的劍客,雖和他來自同一部門,代號皆帶一字,但并非是好友。
眾人沿著蜿蜒山路,跑到山腰。
山上的怪物比山下更加密集,好消息是,他們看到有淡淡的巖光漣漪,在近山頂的小石堡上呈方形蕩漾。
總務司埋下的地脈鎮石就在那里!
眼前的俊朗青年,正用長槍殺出一陣血路,不斷前進,步伐從容。
他正要跟上,
忽然,
數千道針扎一般的疼痛從小腿上蔓延開來。
賈一心臟狂跳,看向自己的腿部,那里竟趴著一只渾身沾著泥沙,黑氣繚繞的軟體灰色章魚。
它那排列著數百細小吸盤,強勁有力的觸手,緊緊的纏繞著他的腿部。
除開丘丘人、丘丘暴徒,能到山上的基本上都是這種,擁有強勁肢觸的怪物,而且由于色彩和環境相近,難以被發現。
難以發現
賈一突地渾身一震,在他眼中,周遭竟是突然出現七、八只這種怪物。
冷靜!
賈一在心中念道,可怪物并不會給他思考的時間。
灰黑的肢觸有如長鞭,數條凌空激射而來。
這是早先的他,絕對難以抵擋的攻勢,然而一旦同時防下,并斬斷觸手,就是突破自我!
閉上雙眸,思緒電轉,情緒緊繃,緊握著斬刀,精神集中一點,終于,他明亮的雙眸一睜!
“顧兄救”
他明白,早先的他,和現在并無兩樣。
我字還未說出,站在前方的人,便回過身來,有如神只。
他手中龍紋黑槍呈月弧形一撥,琥珀色的槍尖、漆黑的槍桿輕易將怪物擊飛、斬斷,無一遺漏。
賈一脊背發涼,腿部還被怪物纏著,可他卻愣在那里,任由雨水劈頭蓋臉澆落,難以置信。
刀,不行,槍,行!
他,不行,顧白洲,行!
這次若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改修槍道,放棄自己那可笑的刀。
“快些跟上。”
等到漆黑長槍勾破纏繞著他的怪物,他才如夢初醒,匆匆地跟上來。
眾人等在前面,在古舊遺跡的石臺階上,清理四周的魔物,望著上方,氛圍凝重。
“幾乎所有怪物,都擠在那里。”
劍客明一面露驚色說道,“我們怎么可能過的去?”
只見在那座石堡旁的地上,擠滿了縱橫交錯、猙獰恐怖的灰色觸手海,怪物數量恐怕能以百計。
這些怪物的觸手,無法掘開夯實的土壤,只能趴在地上,被鎮石吸引著,不斷蠕動。
“它們對我們的敵意,要比地脈鎮石對它們的吸引力要強。”
顧白洲縮小長槍,放于袖袋,自背上取下獵弓,邊說邊向那里射出一箭。
“我們可以,讓一人去破壞地脈鎮石,其余人則引開部分魔物。”
那石堡頂部面積狹小,萬一失足,就必將從五、六十米高的山峰墜落,粉身碎骨。
話語間,利箭穿透雨幕,拖著淡淡的巖光,霎時洞穿幾只怪物。
他接著抽箭、搭弦,瞄準,射出,動作行云流水。
而每一支箭矢被射出,都會有一只章魚魔物被奪走生命。
賈一握著長刀,瞠目結舌的看著,甚至于渾然忘記顧白洲所說的話。
刀,不行,槍、弓,都行!
這次若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改修槍、弓二道,放棄自己那可笑的刀。
“但,有個弊端。”
顧白洲話鋒一轉,接著說:“百無禁忌箓中封存的仙力是有限的,斬殺太多魔物,可能會被魔神污染。”
引離怪物的人,只需會逃即可,而要破壞地脈鎮石的人,要直面怪物。
前方的海怪群仿若灰色的濃重云海,此起彼伏,聲勢浩大。
“那么,誰來?”
明一聲音苦澀,她是水系神之眼持有者。
在這朦朧雨幕里,面對一眾海洋生物還有幻形獸...她什么都做不到。
空氣中陷入一陣死寂,耳畔只聽得到如瀑般的雨聲。
魔神的詛咒是璃月人自小,就聽聞著的傳說,會讓人五臟潰爛,血肉燃燒殆盡而亡。
不僅如此,繞是顧白洲亦沒有自信,能夠同時對付數十只怪物。
因為人力是有極限的。
他們并不在全盛的狀態,相反,已經明顯感受到身體的疲憊。
“我...”
“我...”
見沒有人出聲,顧白洲和重云異口同聲,他們并不懼怕危險。
可話沒說完,他們的肩膀便被重重拍住,聲音一頓,就聽北斗哈哈一笑,朗聲道:
“我來!”
“不,還是”
顧白洲并不害怕魔神的殘念。
“運你們來,現在待在海上的,是我的死兆星號。”
北斗笑著說,“這樣說或許有點自大,但凝光將你們交付于我,我的弟兄們將命交于我,我作為領導者,就該擔起那一份責任。”
以凡人之身屠龍者,北斗,道上尊她為龍王,毋庸置疑是眾人中實力最強的。
由她來做這件事,其他人最愿意信任,成功率
顧白洲思緒翻涌,心里動容,他將手中的百無禁忌箓拿出,遞交給她。
北斗訝異一下,張口想說些什么。
“接著。”
讓人光看著就很有好感的顧白洲,態度強硬。
北斗笑著接過他的符箓,然后拒絕跟著遞來的重云的,看向山頭:
“弟兄們,開始吧!啊,習慣了。”
她失笑幾聲,眾人嘗試著,將怪物分流,引落。
等到身手全都矯捷的幾人,帶著奔流般的灰色怪物,抓住四周的藤蔓,重新降到洞窟里,
山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站在凜冽的風中,北斗不曾沾著半點恐懼,徒步向山頂攀登。
周遭的魔物肉眼可見的減少,可卻仍有許多,她提著黑紅斬刀,時刻注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鋒利無儔的斬刀,曾經斬斷過猙獰海獸,還有奸邪,現在也盡職盡責,將怪物攔于身外。
終于,
她來到山巔,將整片云來海的波瀾壯闊,收于眼底。
“呼。”
精疲力竭啊,真累。
北斗長呼出一口氣,連雨水都洗刷不了,周圍充斥著的濃郁血腥味。
她遠遠看到,死兆星號浮在洶涌的云來海上,因海浪而輕微搖晃。
接著,她雙手握住刀柄,插入古老的遺跡,巖石筑成的堡壘當中。
作為弟兄們的旗幟,就該有旗幟的模樣!
弟兄們夸大奇談,向新來的水手贊譽自己,她對此心知肚明,卻百般無奈。
可卻也未嘗不想告訴他們,自己正努力著,要成為他們心中,風浪無法動搖的,永遠的旗幟。
赫赫雷來,斫滅海山!
紫雷打將下來,將石堡炸碎,其中的地脈鎮石,跟著碎裂。
在無人注意到的元素視野里,躁動混亂的地脈,開始趨向平緩
一旦魔物因地脈鎮石而聚集,破壞掉這里可能存在的法陣,而后涌向璃月,勢必會造成難以阻止的災禍。
這不是能否逃避的問題,而是他們必須要在這里,將這些怪物解決掉多數。
正當眾人,打算回到船上,中場休息或另尋方法時,就見到鐘離挺拔的身軀,站在船邊,岳峙淵渟。
他沉穩而溫柔的聲音穿透雨幕:
“快些,地脈有變。”
下一秒,大地似乎震顫了一下。
眾人心里一驚,拽住從死兆星號上丟下的繩索,輪番上船。
最后一位上來的是北斗。
收回鐵錨,死兆星號只得遠離孤云閣,宣告此行的失敗。
漸漸遠去后,站在甲板上,還能望見孤云閣的沙灘上,那滿目瘡痍的遍地殘骸。
只是半分鐘的時間逝去,那里忽然傳來一道震天動地的聲響。
隔著濃濃的雨幕,眾人看清,頂天立地的巖脊自中間折斷,裹挾著數萬的魔物,墜落深海,將它們一同碾碎。
你就是巖王帝君本人吧?
顧白洲看向顯得悠閑的鐘離,心中暗道。
“此乃天意。”鐘離似乎會意,淡淡地說了句。
“那被封印在孤云閣下的魔神.....”
“不會有事。
聽到對方的答復,顧白洲安心下來,對方畢竟是仙人,無論是否是帝君,都是權威。
先前他會按鐘離說的去做,也是因此。
但目前看來,所謂的摧毀地脈鎮石,僅僅是他為尊重人類,而設下的考驗罷了。
清淡的月光,自天上澆落,像剛才的雨一樣涼薄。
借助重云和刀客的力量,眾人的身體恢復干燥,心情明朗。
“開瓶美酒來慶祝吧!”北斗高聲說。
一眾水手附和著,同時哼唱著璃月古遠的漁歌。
顧白洲并不喝酒,站在一旁,水手芙蓉捏著小刀,說要再來找他比試一次。
掰手腕。
“你不是已經輸給顧兄了,還不服氣?”
有水手奇怪地說道,“我看顧兄差點就有媲美北斗姐的實力了。”
芙蓉瞪了他一眼,那人不再吭聲。
顧白洲沒有拒絕,和她來到貨箱前,相互跪下,互相握住手。
對視著那清澈的眼眸,手上很快傳來一陣,不屬于正常人的怪力。
顧白洲裝作分外使勁的模樣,掙扎一陣,就刻意輸掉這場掰手腕的比賽。
對方神色一黯,沒有任何喜悅的神情,轉身離開。
顧白洲沒有管,人總要自己長大。
約莫幾十秒過去,芙蓉帶著拿著酒杯,臉上微醺的北斗過來。
“北斗姐,他欺負我!”芙蓉告狀道。
“我”
“小事而已,不用吵,你們都是我的弟兄。”
北斗自說自話,來到貨物箱前跪下,拍拍木板,示意顧白洲過來。
兩人的手相互握住。
“我會贏。”北斗笑著說。
“我也會贏。”顧白洲回以微笑。
芙蓉在一側,充作裁判,喊一聲開始。
磅礴如冥海海獸般的力勁,自手掌上傳來,顧白洲咬緊牙關,使用全力。
在對峙中,月色下,兩人的面色都很猙獰。
兇猛的石鳶發出喑啞的長鳴,在天際盤旋飛翔,這意味著,璃月港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