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耳鳴占據了一切,當一種感官的刺激達到極致,其余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天旋地轉。
仿佛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不知過了多久。
奇桑索聽見了除了嗡鳴外的第二道聲音。
“啊——”身旁,他的兒子在痛苦嘶吼,數不清有多少片玻璃碎屑,扎進了他的臉上,脖頸,胸前。
鮮血洗面,迅速浸染了那倉促逃亡時,來不及更換的單薄睡衣。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聲音……
對于這個世界的感官,終于一點一點的恢復。
“長老,營救長老!”
“奇桑索,你還好嗎?”
“姆巴德受傷了,很嚴重的傷……”
“莊園,我們的家,我們的一切,全部毀了!”
“嗚嗚嗚,到底怎么回事!!”
雜亂的聲音中。
奇桑索被人拖下了車。
他的運氣很好,爆裂的車窗向一個方向破碎炸裂,兒子為他當下了幾乎所有的傷害,除了對于突兀事件的呆滯,與耳膜撕裂的疼痛,他沒有什么異常。
“長老,你還好嗎?你能聽見嗎?”保鏢在呼喚。
奇桑索總算恢復了神色,他看到兒子在地上痛苦翻滾,自己的親自與其他保鏢無法將他控制。
抬眼。
車內,除了司機下車外,副駕駛的秘書已經沒了聲息,一片玻璃幾乎橫斷了半個脖子,動脈中的鮮血不斷噴涌,只剩下肢體神經的自然反應,讓他不住抽搐。
“我,我沒事!”奇桑索在攙扶的幫助下,站立起來。
在他的眼前。
山谷之內,一片火海。
原本的莊園別墅,不復存在,漫山遍野的葡萄藤成了最好的燃料,將火焰堆積的愈發熱烈。
“奇桑索,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妻子的質問到來。
周遭人也在此刻全部看著他。
奇桑索無法解釋這一切。
因為無論刺殺托亞,還是襲擊老鼠山,計劃內容只在少部分人中流傳。
就連他的兒子,對此都一無所知。
妻子知道托亞死了,但也僅此而已。
在她的思考中……
托亞已經死了,所以不會再有后患。
這也是丈夫在枕邊的解釋:“死去的人將一無所有,保留地從此將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可是眼前……
復仇卻來得如此之快!
奇桑索看了一眼妻子,默然無聲。
他的目光很快回到山谷之下,搜索著什么。
而在下一刻。
他渾身震顫,瞳孔猛烈的縮小放大,腳步更是一個踉蹌,向后倒去。
保鏢將他攙扶。
下意識的看向山谷下。
噠噠噠,噠噠噠。
熟悉的馬蹄聲,忽然再次響起……
無數人楞在了原地。
幾分鐘前,車隊急停,無數人見證了那詭異的畫面,卻又因為突兀的爆炸而遺忘。
可到了現在……
詭異的畫面再次降臨。
忽明忽暗的牛仔,虛實難辨,明明就在眼前,卻給人一種它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的感覺。
騎士迅速的靠近,閃爍間的虛晃,讓人覺得它每一步都在跳躍瞬移。
保鏢們徹底慌亂了。
無數人拿出了家伙——
“干死他!”
“開槍!”
“這個世上不會有鬼魂,絕不會有!”
砰砰砰砰!
密集的槍火噴吐。
可絲毫沒有影響‘幽靈騎士’的行動,一直到所有人的子彈打光,騎士已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毫發無損。
保鏢們后退,甚至有人在逃亡奔跑。
但更多的人,只是呆立在原地。
騎士拉動韁繩,竟然停了下來——
雙方對峙,近在咫尺。
模糊的臉龐,光芒閃爍,似乎他的肉體是由某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未知物質所組成。
也正是這樣,他的眼神內不存在任何一絲生氣。
像極了傳說故事中的死神。
而他的聲音,更符合了所有人對死神的想象。
毫無音調起伏。
空洞,冷硬,猶如機械合成——
“奇桑索?”
“對于送禮物的客人,你的態度令我失望!”
“所以,你不喜歡這份禮物?”
咚咚。
奇桑索的心臟猛跳,更有一種抽搐的疼痛感,仿佛被人用鈍器狠狠的鑿擊。
他與他身旁的人,只有顫栗,無法回應。
“呵。”騎士發出冷笑,目光不再著眼與他們,而是看向虛空,那里明明什么都沒有,他卻念念有詞——
“還余八站……”
“下一站,納米希爾,希望他們能收到這份禮物吧!”
“現在的收獲,并不樂觀;希望尊敬的先生,不會因此而責怪我……”
噠噠噠。
眾人的呆滯中,馬蹄聲漸行漸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
有人從恍惚中出離,卻發出尖叫——
“那是魔鬼,那是死神的仆從!”
“我們到底經歷了什么……”
“仁慈的大地之母難道已經遺棄了我們?”
即便是奇桑索,竟然也在此刻間,跪在了地上……
雙手舞弄著某種晦澀的祈禱儀式,口中振振有詞,淚光從雙眼中奪眶,又順著褶皺的眼瞼落下,老淚縱橫。
整整十分鐘后。
奇桑索站了起來,深深凝望那山谷火海,沒有絲毫多余的情愫流露……
“出發,送姆巴德去醫院,其余人前往黃金山!”
奇桑索的妻子踉蹌走來:“不,我們不該去,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周圍人,紛紛點頭。
魔鬼的仆從已然離去,那么這里必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面對無數目光襲來,奇桑索并無躲閃,而是掃視回應,但他的身體卻在不住的顫抖:“我們需要救贖,而不是躲避……”
“如果無法乞求原諒,真正的厄難才會降臨!!”
黃金山。
一切已經亂套了。
安保人員封堵了出入口的同時,不斷有車隊迎來,大量臉色蒼白,神情扭曲的避難者到來……
賭客們早已發現了不對勁。
最熱鬧的賭桌前,變得空無一人。
有人嘗試離開,卻被阻攔驅趕回來!
無數人愕然與惶恐,發出咆哮——
“為什么不讓我們離開!”
“該死的,我的錢都輸光了,我要回家!”
“這就是印第安人的口碑嗎?你們要囚禁我們?”
隆度大汗淋漓,其實賭場內的溫度始終處于恒溫狀態,可眼前的情況令他焦急萬分。
面對即將暴走的賭客,他只能決定先發制人,召集一隊人手,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所有人——
“我只說一次!今晚是安全演習,只準進,不準出!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離開!”
“我要再聽到一句廢話……”
砰!!
槍聲乍響。
“相信我,我會讓他腦袋開花的!”
賭客們恐懼后退,有人撥打了報警電話,卻只得到敷衍的答復。
保留地警局早已全盤出動……
但保護的當然不是民眾,他們要奔赴不斷發生爆炸的地點查看,并且護送長老會的權貴撤離。
“做得好,隆度。”勞珀拍了拍隆度的肩膀,對他的表現予以肯定。
隆度表面受寵若驚,內心里卻早已問候了他母親至少一百遍。
禁止賭客離開,正是勞珀與卡奧姆的指令。
他們需要人陪綁。
仇殺可以,但不能殃及池魚。
一切的仇恨都來自于股份的爭端,可若是讓黃金山的客戶們遭遇死亡,那么保留地的未來經營將會出現巨大問題。
大家都是為了求財,你總不能真的砸盤吧?
正在這時。
有人沖了進來,勞珀的親信到來:“確認了,雅各布家族沒人能逃出來!這是繼吉利安之后的第二家。”
“另外,利萊肯他們在爆炸前逃了出來,預計還有五分鐘抵達黃金山!”
無數人倒抽涼氣。
第二家了。
算上吉利安,已經是第二位長老家族死絕,而整個連鎖爆炸,已經發生了整整四次。
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如果真得按照這個形式發展下去,除托亞家族、龐狄家族外的十三位長老列席,最終只會剩下六到七人,這是災難性的打擊。
“龐狄瘋了,他瘋了!”
有人發出咆哮。
所有人跟著怒目圓瞪。
這是死仇,不共戴天。
忽然。
勞珀的電話響了。
卡奧姆看了過去:“是誰?”
勞珀驚喜道:“是奇桑索,他活下來了,他一定活下來了!”
電話接通。
“奇桑索!”勞珀激動的喊道,“是你嗎?告訴我奇桑索,告訴我你沒事!”
“是,我沒事。”軟弱無力的低沉語調傳來,令人不禁生出擔憂。
勞珀安慰道:“過來吧,來黃金山,利萊肯也逃出了生天,正在趕來的路上!”
“奇桑索,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相信我,我們一定會讓敵人,付出百倍的代價,償還這一切!”
電話內了無生息,只有沉默。
勞珀:“我知道你還沒緩過來,總而言之,我在黃金山等你!”
等他掛斷。
卡奧姆問道:“怎么樣?”
勞珀搖頭:“奇桑索的狀態很糟糕,但就如我們方才一樣,只要度過了恐懼的節點,一切都會平息,總合所有人手后,我們就展開反擊!”
不多時。
利萊肯抵達。
憤怒的咆哮再一次要掀翻屋頂。
“是誰?告訴我是誰!是誰毀滅了我的家園!”
勞珀道:“龐狄,一定是他!但除此以外,我們之中還有叛徒,因為保留地的出入口被封鎖!”
“法克,抓出這些老鼠臭蟲,我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利萊肯是一個暴躁的中年人,印第安人生存至今,對于早古的習俗已然放下,只有利萊肯,每年秋獵之時,要汲取十二個活鹿的心臟,趁著脈搏跳動的余溫,痛飲猩紅汁液。
不少人都對他有所懼怕。
但有這樣的人存在,對長老會的反擊顯然有極大幫助,因為利萊肯的屬下,也都是一群暴戾的瘋子。
等待繼續。
第六處爆炸消息傳來,納米希爾家族逃出生天。
第七處,索錫家逃出生天。
越晚遭遇的家族,越有可能逃脫,因為消息已經驚動了整個保留地,為他們提供了寶貴的逃亡時間。
然而第八處,第九處,第十處。
噩耗再度傳來。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沒有接到通知?”
前來傳信的人道:“三位長老,聽‘蘭德里’家逃出來的傭人說,他們三家長老在今夜又一次聚會,似乎在密謀什么,因此同時被一鍋端了!”
話落。
眾人臉色大變。
早前的不忍與同情瞬間消散。
勞珀與卡奧姆沉默不語,然而利萊肯卻不會隱藏情緒,大聲呼喊:“死的好!背棄我們的叛徒現在不死,以后我也要殺了他們!卡奧姆,你說對不對,哈哈哈哈……”
“瘋子!”卡奧姆低語一句,懶得理會。
終于。
納米希爾、索錫兩家人同時抵達。
驚懼惶恐寫在他們的臉上。
“如果不出意外,還有三處!”
眾人繼續等待消息。
另一邊。
隆度被自己的親信‘阿布’用眼神呼喚離開,兩人來到無人的角落,阿布滿頭大汗道:“我親自確認了,東方、南方、北方的出入口都被封鎖,任何車輛與人都不允許出入,甚至有人在爭執中被擊斃……”
西方是喀斯喀特山延綿山丘,沒人會選擇往那里逃亡。
“封鎖的人是誰?”
阿布有些猶豫,因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調查到的結果。
眼看他結結巴巴,隆度低聲怒吼:“這種時候,你還想隱瞞什么?”
“不,不是隱瞞,就是覺得不可思議……”
“老大,我看到幾個熟人在封鎖區,就是加利安托他們那群人。”
“胡扯!”隆度怒罵,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然后四周環視,確認沒人注意,他才繼續問道:“加利安托是橡樹公司第三隊的隊長,他們負責押運賭場資金,橡樹公司怎么會去封鎖保留地?”
“我,我不知道啊老大,所以我剛才不敢說,因為我也想不明白,但我發誓……絕對是加利安托他們!其余兩個出口,好像也是橡樹公司的人!”
聽到這里,隆度呆滯起來……
最不可能發生的,往往就是真相。
所以,龐狄才會說,動手的人不是他……
難道兇手是橡樹公司?
等會兒!!
橡樹公司背后的人又是誰?
隆度只覺頭皮發麻,已然不敢想下去了,襲殺轟炸長老家族,這樣瘋狂的舉動,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
而且既然那位兇手敢做,就一定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要知道,長老會不只是在保留地經營,他們同樣是某些政客的座上賓。
保留地出現這樣的大規模恐怖事件,官方不可能不為所動啊。
一定是要追究責任的!!
如果真兇連這一點都無所顧忌……
那盤子就太大了。
水太深。
這不是隆度可以揣摩的。
事到如今,他下定了決心,不管誰勝誰負,他都不能再隨便表態了。
暫時暗中站在龐狄一方,以小博大。
至于勞珀等人……
且行且看。
又是十分鐘。
兩架直升機的噪聲,從賭場上空傳來。
只等來人下機,進入黃金山賭場。
勞珀焦急道:“怎么只有你一個,帕希希林?!”
帕希希林流露悲痛與憎惡:“我與艾格瓦一起去接阿什布,但阿什布的飛機起飛太晚,而艾格瓦的飛機距離太近,他們的飛機全部被爆炸波及,最后墜機。”
最終結果,血淋淋的展現面前——
到此為止。
十三處襲擊,六位長老與其家族泯滅。
卡奧姆在清點人數:“所以,最后只有我,勞珀,利萊肯,納米希爾,索錫,帕希希林活了下來?”
如果不是勞珀的‘無端猜疑’,以及卡奧姆閑來無事的邀約,卡奧姆并不認為自己一家老小能活下來。
這都是運氣啊。
不過卡奧姆忽然又一愣:“不對,怎么還少了一個?!”
正在此時。
門外傳來聲音:“你們少算了奇桑索!”
熟悉的聲音,令所有人側目。
他們知道,這不是奇桑索。
而當來人顯露真容,利萊肯笑了,暴戾且瘋狂:“龐狄,你竟然送上門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告訴我,你想怎么死!我一定滿足你,讓你品嘗死亡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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