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臘及好像耳聾了一般,絲毫沒有反應。對這驚人威壓也是視若無物。
收回手,又把手指放進嘴里嗦了嗦。
緊接著閉上了眼,似是在回味著。
“我殺了你!”
呂大師瞪著眼,怒喝出聲。雙腳在地上一蹬,右掌朝著林臘及的額前就拍了過去。
“嘖。”林臘及砸了咂嘴。
“驚虹蠱竹六錢,蠱蘭二錢,蓑草半兩……”
林臘及閉著眼,幽幽說道。
呂大師的右掌猛地停下,懸在林臘及額前一尺處。
勁風吹亂了他的長發。
“小子,你怎么知道?”
呂大師深深吐了一口氣,有些驚詫地問道。
林臘及說的這些,正是他煉丹的丹方。
“嘗出來的!”
林臘及嘴一抿,往地上啐了一口沫子。似是中了毒一般,嘴唇兩點漆黑。
吐完這口吐沫,林臘及就像是中暑的小狗一般,長大著嘴,舌頭往外伸著。
他聞出來了這藥里沒攙什么毒物,似是全是大補之物,這才敢隨便去嘗。但他沒想到,這些藥燒焦了以后,味道居然會這么苦澀。
“嘗出來的?”呂大師將信將疑地嘟囔了一句,手掌從林臘及的額前受了回來。
林臘及松了一口氣。
娘的,賭對了!
這呂大師就是個藥癡!
之前他看呂大師煉藥的那個專注勁兒就感覺不大對勁,全神貫注、做事井井有條,絲毫不像有病之人。那這前后迥然的性子,就只有可能是將這藥看得過重。比天重,比命重!
呂大師看了看林臘及,又看了看丹爐,也學著林臘及的樣子,將手指放進丹爐里攪了攪,手指蘸著尚有余溫的藥粉塞進了嘴里。
“呸呸呸呸……”
剛進嘴,呂大師那張紅臉瞬間變青,一連往地上啐了好幾口。
也學林臘及那般吐出了舌頭,極為狼狽地往石屋伸出走去,拎起一個水囊就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著水。漱了漱口,又連灌了好幾口水下毒。
呂子瑜眉頭仍然緊緊皺著,整張臉又青又白。
那藥粉剛進嘴時,倒也還好,只是一股怪異的酸澀味,就像是吃了一口尚未成熟的野果子。但緊接著就是一股極重的苦味涌了上來,這苦味一瞬間就占據的整個口腔,似是粘稠的漿糊,將舌頭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沒有什么苦盡甘來,就是苦!苦到極致,甚至讓舌頭感覺到了一絲辛辣味,無孔不入,往每一個味蕾深處鉆去。
就算吐了出來,那股苦味也沒有消散下去半分。舌頭也因為那種辛辣味和酸澀味變得麻木,在口腔那溫暖濕潤的環境下,整條舌頭就像是針扎刀刺一般疼痛。伸出來后,讓冷風一激,才好受幾分。
這種刺激下,呂子瑜覺得就算吃一口青白的酸梅,也能甘之如飴。酸甜苦辣咸的感覺都變輕了,更莫說嘗出這里頭有哪幾種藥物。
種類呂子瑜都嘗不出來,但眼前這小子可是連配比都準確無誤地說了出來。
不可能!
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難不成是偷看了我的丹方?
不對,這小子面孔極生,應該是剛來這徭役營的……難不成是那老東西?
呂子瑜微凝眉看著林臘及,右手又往嘴里扇了扇風。
“日國火石碩末瓜習?”
呂子瑜肅然問道。
但是這聲音卻讓人根本嚴肅不起來。
因為舌頭麻木了的原因,呂子瑜的聲音嗚嗚渣渣,就像嘴里塞了二兩棉花,根本聽不清說的是個什么玩意兒。
“噗……”
西門雪聽這聲音,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完感覺有點不對勁,馬上捂住了嘴,轉身往外跑去。一邊跑著,渾身上下顫抖個不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觸電了。
憋得真辛苦!
林臘及看著西門雪的背影,心里暗暗笑道。
西門雪一跑出石屋,實在是忍不住了,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石屋里頭,呂子瑜聽著外頭的哄笑聲,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但因為呂子瑜的臉本就紅地詭異,林臘及也看不出這呂大師到底有沒有因此臉紅。
“額,那個,您說什么?”林臘及問道。
聲音雖然也有點怪異,但比起呂子瑜來說可要好上太多了。起碼還能做到吐字清晰。
“血只,日國火石碩末瓜習?”(小子,你跟洪思什么關系?)
這回林臘及大概算是聽明白了。
“洪思?我不認識!”
林臘及搖了搖頭,說道。
“辣日腫末句到五的當方?”(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丹方?)
“自然是嘗出來的!”林臘及指了指自己的嘴,笑道。
“不可能!”呂子瑜用元氣沖刷了半天舌頭,總算是把舌頭給捋直了。
“沒什么不可能的!”林臘及又笑了笑。
光嘗是肯定嘗不出來的,但不還有個金手指嗎?這血書既然能治病,分辨出來幾種藥物有什么難的。
呂子瑜皺了皺眉,扭頭走進了內屋。窸窸窣窣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沒多久,呂子瑜端著個托盤走了出來,上頭放著四個碗。碗里都是些黑黢黢的粉末。
“來,嘗嘗。你若是能嘗出來我就信你!”
呂子瑜一手拽過一張矮幾,把托盤往上一放。就朝著林臘及招呼道。
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小子,讓你再裝!
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他已經篤定了,這小子肯定就是那洪老頭的人。
呂子瑜跟這洪思亦敵亦友,兩人醫術相當,經常互相交流丹方醫術。但又彼此不服!都覺得對方是沽名釣譽,沒什么本事。
這次的丹方,煉的是一種叫做護元散的傷藥。按照藥理,呂子瑜猜測這藥制成之后,可以起到止血護本之用。在修士作戰中,肯定能起到相當的作用。
這藥已經練了一月有余,卻怎么也練不成。每一次都是在凝藥的時候失敗,總是差那臨門一腳。都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
而這丹方,他也只跟洪思說起過。
眼前的這四個碗里,都是全是被燒焦的藥粉。所用的藥根本無跡可尋,沒有半分規律可談,全是呂子瑜胡亂抓的。
這考驗。
太簡單了吧!
林臘及搖了搖頭,伸出手指就蘸向了第一個碗。
“蘇葉、秋桑、青黛、蘇木、鬼卿、紫甤各半錢!”
林臘及啐出一口藥沫子,直接說道。
呂子瑜一愣,把碗抬起,碗下壓著一張紙條。
“蘇葉、秋桑……”
呂子瑜越念越心驚。
全對上了!
怎么會?
呂子瑜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林臘及。
西門雪也走了進來,看著林臘及,眼中有光芒閃過。
這男人好像真有幾分本事,仔細看看,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林臘及看著呂子瑜的反應,心中一陣輕笑。
看樣子是說對了。
接著,林臘及又胸有成竹的把手伸向了下一個碗。
“冬葵、落葵、澤蘭、冬青……咦?”
林臘及疑惑地看了看呂子瑜,有些不確信地說道:“還放了牛血,牛膝骨。還有……豬腰子?”
呂子瑜深深吐了一口氣。都沒有拿開碗去看紙條。
對了!
這是他故意難為林臘及的,特意從中午的剩飯菜中挑了些,放了進去。
沒想到這也能吃出來!
燒成炭的豬腰子和牛血有什么區別?
“對了?”
一旁的西門雪看看林臘及又看看呂子瑜,有些驚詫地問道。
呂子瑜沒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又看向林臘及,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小子,你別急,這第三碗才是重頭戲!”
話雖是這么說,但他對林臘及能嘗出這丹方已經是信了八成。
林臘及也笑了笑,伸手蘸了蘸,輕輕在舌尖一點。
“嗯?”
林臘及一下子瞪大了眼,又咂了咂嘴。
“怎么樣?小子,嘗不出來了吧!”
呂子瑜哈哈大笑,總算是看見這小子吃癟了。
舒坦!
林臘及擰了擰眉頭,又蘸了一指頭,往舌尖一點。
“額,大師,您可夠壞的!”
林臘及苦笑道。
“別說我壞不壞,你就說你能不能嘗出來吧!能嘗出來,我認你做師父!”
呂子瑜一揮袖袍,笑著說道。
說著又朝林臘及挑了挑眉。
這第三碗,可費了他一番功夫!
喲!收徒弟!那就有意思了!
林臘及一聽這話,雙眼頓時一亮。笑著說道:“那小子可就卻之不恭了!”
林臘及伸出手指了指著第三個碗,笑道:“大師,說好了嘗藥。但你這里頭好像沒什么藥啊!”
“是不是要你就別管了,你就說能不能嘗出來吧!”呂子瑜不耐煩地說道。
“血余炭、雞尾毛三根,嘗起來應該是紫腹錦雞!除此之外,還有牛毛、狗毛、豬毛、牛骨、魚骨!”
林臘及掰著手指頭說著。隨著一個個詞的說出,呂子瑜的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還不等呂子瑜動作,西門雪已經是等不及了,上前一把掀開了碗,從碗下拿出了一張紙條。
“對了?”
西門雪看了看,眉頭一揚,有些詫異地說道。
血余炭,其實就是清洗干凈油垢的人的頭發,經曬干悶燒后結成的碳狀物。有止血、化瘀、利尿之用。
這一碗,說白了就各種毛發各種骨頭亂七八糟摻在一起,燒成的灰。
“這牛毛豬毛狗毛有什么區別?你怎么嘗出來的?你是狗嘴巴嗎?”
西門雪看向林臘及,奪命三連問。
這話也是呂子瑜想問的。
感受著這四只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林臘及沒有半點想要解釋的意思。又看向了第四碗。手指頭往里一伸,剛想往嘴里塞。
神情卻猛地一緊。
他清楚額感覺到識海中的血書猛地開始顫抖了起來。
血書預警!
這藥不對!
林臘及趕緊閉上了嘴,端起碗,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一股焦糊味,好像沒什么異常。
林臘及皺了皺眉,元氣往鼻竅涌去,又仔細聞了聞。
在焦糊味中,好像還有一股熟悉的甜味。
透骨的甜膩,似是要順著鼻竅往腦子里鉆一樣。
幽螺花!
林臘及眼神一凝。
“大師,你這就不地道了!說是嘗藥,怎么連這劇毒之物都拿出來了?若是我一下子不注意,豈不就成了你手底下的亡魂?”
林臘及的臉瞬間冷若寒冰,不客氣地把碗往矮幾上一拋,雙眼死死看著呂子瑜。
“劇毒之物,怎么可能!”
呂子瑜猛地搖頭,一口否決。
“老夫下手還沒這么沒輕重,這里頭所有的東西皆是無毒無害。”
“怎么不可能,這里頭分明就有幽螺花!一滴汁液,便能毒死十名騰云境的幽螺花!”
林臘及冷笑道。
這話一出,呂子瑜和西門雪皆是大驚。
西門雪就像躲避災星一般忙往后退,躲到了林臘及身后。
初見之時便能下如此劇毒,這老東西好狠的心!
要不是這垃圾厲害,真就叫你毒死了。
這兩人比起來,肯定是林臘及更值得讓西門雪相信。
西門雪躲在林臘及身后,又露出了個腦袋,沖著呂子瑜重重一哼。
“不可能!”
呂子瑜又道,拿起桌上的紙條往林臘及身上一拋。
“你自己看!哪有什么幽螺花!老夫萬不會如此下作!”
“那誰知道呢?搞不好是不想拜師,偷偷下了毒。”
西門雪躲在林臘及身后,不陰不陽說了一句。
這句話氣得呂子瑜額頭上青筋直跳,直接蹦跶了起來,像一只被惹怒的青蛙。
西門雪看呂子瑜這話,還想說什么,懟上幾句。
林臘及伸手朝著西門雪擺了擺,示意她先別說話。打開紙條仔仔細細看了一通。
這紙條上倒是的確沒有看見什么幽螺花。
但是也不排除呂子瑜故意沒有寫上去,畢竟這也算是留下了證據,萬一事后被人追查,難免會落人口實。
還是說自己真搞錯了?
林臘及皺了皺眉。
看著林臘及皺起了眉頭,呂子瑜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冷笑。
“怎樣?還有什么話說嗎?”
林臘及放下紙條,沖著呂子瑜說道:“大師,你這可備有藥寵?”
藥寵,說是寵。其實就是小白鼠。
配出新藥之時,都會給這藥寵先行試過。沒有差錯之后,才會應用到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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