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馮雪就爬了起來,或者說,他一晚上都沒怎么睡。
幾次的死亡讓他有了一種創傷性應激障礙,一旦遇到點什么風吹草動,他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非得把問題排除了才能安心入睡。
快速洗漱了一下,馮雪喊來徐福,取了一份名單,又吩咐他去調查一些事情,隨后,才點了兩組護衛,帶著任海離開了家門。
任海是任山的親弟弟,同樣是跟馮雪學里三科·軍的弟子,里三科其他兩科都只有一個弟子,唯有這軍字頭,馮雪收了兩個徒弟,不是因為兄弟倆天賦同樣出色,而是因為——這個科目容易折損。
昨天帶著任山,今天就換成任海,交替出門,就算死了,也能留一個人傳承所學。
實際上,他今天帶人其實也就是個儀仗加心理安慰,人家血咒都用上了,擺明就是不打算跟你剛正面。
沒有再去公墳那邊作死,馮雪一路來到了梅廷的家中,梅廷家就在香燭店的后面,或者說這個時代,大多數商鋪也都是如此——畢竟商業,在這年頭還處于萌芽,商業性建筑還沒有從居住性建筑中獨立出來。
上午的香燭店沒什么生意,看起來倒是冷冷清清,馮雪在伙計的招呼下坐了一會兒,就看到梅廷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看他眼窩深陷,面容枯槁的模樣,顯然對于女兒失蹤這件事非常的痛苦。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看到馮雪的時候,他那疲憊、憂郁的眼神中仍舊透出了一抹希望和喜悅,很是熱情的將馮雪帶到了客廳中。
比起徐航那樸素到有些寒酸的客廳,梅廷家的客廳就顯得正常了許多,精心修剪過的盆景,裝裱的很是精致的水墨畫,還有看上去就不怎么便宜的擺件,讓馮雪瞬間就產生了“這年頭賣香燭這么賺錢嗎?”的感慨。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在戎,戎,自然就是戰爭,這個誰都明白,而祀,當然就是祭祀。
在這個全人類都重視祭祀的世界觀下,香燭好賣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更別說現在書院那邊拜祭鬼先生,也是一個大頭來著。
“徐公子,不知道我女兒……”梅廷沒有在意馮雪對他家里擺設的觀察,直接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不用擔心。”馮雪搖了搖頭,用平淡但卻很有說服力的語氣道:
“這事情似乎涉及到一些超凡力量,所以我們已經通知了國都那邊,很快就有修士過來處理,你女兒既然現在都還沒有死,那么對方應該也不會那么快動手,一切都來得及。”
“……”梅廷聽到馮雪的話,臉色卻是越發擔憂起來,“修士過來會不會刺激到對方撕票啊?”
“這個說不準,畢竟你女兒有血光之災……”馮雪在心里默默的說道,不過表面上卻不能這么說,只是搖搖頭安慰了幾句,然后才開口問出了這次過來的重點:
“你女兒失蹤前都去過什么地方?有沒有見過什么人?”
“這個……”梅廷皺起眉頭,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樣子,雖然已經因為力量因素轉變為父系社會,但這個時代的人族遠沒有奢侈到不允許女性拋頭露面的程度,要想切實把握一個人的動態,確實有點難度。
思考了半晌,這梅廷終于嘆了口氣,幽幽道:
“不瞞公子,我平日里一直忙著生意,對女兒不夠在意,失蹤前她究竟去過哪里,我真的不是很清楚。”
“這樣啊……”馮雪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無可奈,又有點失望的嘆了口氣,隨后,像是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對著任海道:
“走吧,去徐航家里。”
“老師,你覺得徐航有問題?”任海皺眉,馮雪卻是搖了搖頭,“這已經是目前唯一的可能了。畢竟公墳的守墓人工作期間是不允許離開的,每天只有早晚搬運食水,送出穢物兩個時間點,而且還都是和別人在一起的,就算有時間將人藏進糞桶里,也很有可能被一起抬的同事發現,若說團伙作案,牽扯的人數又太多,從值守的百余人,到外面收夜香的傾腳頭都要收買,更重要的是還不知道當天來的傾腳頭究竟是哪一個,人多口雜,應該不會那么大意。相反,徐航曾經是巫祝后備,讀過白澤精怪圖,懂得使用一些儀式術法很正常,而且他也是公墳中唯一能隨時進出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錢。”
“有錢?”任海詫異道,“徐航先生的清貧是全射陽都知道的,難道這些都是裝的?”
“不,是真的。”馮雪搖了搖頭道,“他確實很清貧,但這和有錢沒有關系,我來之前找徐福查了書院的學生名單,發現他收養了超過六十個孤兒,你知道這是一筆多大的花銷嗎?他是巫祝那一支的人,不許經商,而我昨日去他家中,發現他家里的莊子并沒有太多的田地,這說明他大部分糧食都要從糧商那里購買,但問題是,守墓者頭領的津貼就算不少,如此花銷也絕對差的遠!那么這些年,他養這些孤兒的錢,究竟是哪里來的?”
“老師你的意思是,他有某種見不得光的營生,那些失蹤的人其實是撞到了這件事,所以才被他關起來了?不滅口只是因為沒有拘魂的手段?既然這樣,我們為什么不通知縣侯直接調兵抓人,我們去不是羊入虎口嗎?”任海大致理清了馮雪的思路,但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我也是在賭啊。”馮雪嘆了口氣,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昨天他一直和我一起行動,包括士兵失蹤的時候也是,所以他身邊應該還有一個懂得術法的助手,這種情況下,直接抓人很可能遭到報復,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面對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的咒術,我們根本沒法防備,而徐航此人也許暗地里有些許黑色營生,但他卻是為了照顧那些孤兒,一點都沒有用在自己的享樂上,我覺得此人應該還有些善念,所以打算和他談一談。”
“可是……”
“沒有可是,弱國無外交,人與人也是一樣,對方強大,我們就只能賭對方的善念了。”馮雪嘆了口氣,隨后才道:“一會兒你們就別跟我進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書房里的東西你們師兄弟幫我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