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午，課間操過后，林珊璞回頭暗示了很多次。
兩眼猛瞪。
信號明確。
緊急呼叫，秘密地點！
緊急呼叫，秘密地點！
即便李言點頭過很多次了，午休鈴聲響起的時候她還是又回頭發出了一遍信號，才隨人流先行出了教室。
夏泮見狀，也只好回頭沖劉漸彪勾了勾手：“來吧，孤男。”
劉漸彪一嘆起身：“知道了，寡女。”
受李言和林珊璞情緒的影響，他們也是一路消沉地走了出去。
這樣，教室中，剩飯兄弟秒變剩飯仇敵。
為了與林珊璞錯開前往秘密地點，李言趁著這幾分鐘偷開了手機。
新章的訂閱數已經不敢看了，還是看看書評區吧，或許會有什么啟發。
因為起航產品設計的緣故，大多數發言都集中在了章說，書評區留言少了很多，《拔旗惡少》連載到30多萬字，也只有400多個帖子罷了。
除去熱心書友的簽到和喵斯琪蓋的超級大高樓外。
排在最新的書評還是昨天的那兩條。
最近越看越無聊了啊。
打賭50萬字太監，我就是大預言家，記住我。
李言舒了口氣。
這兩位從資料上看，倒也是書的正版讀者，不會是來搗亂的，只是正常發表感想而已。
自己或許真的沒有做好。
但這樣也確實挺鬧心的。
有時感覺自己已經闖過很多關了。
堅持幾萬字、簽約、獲得推薦、突出重圍、文河強推、上架……
但困難從未減少，甚至越來越難。
不知有多少作者倒在了這里。
放下幻想吧，書友又不是天神，不可能啟發你該寫什么的。
低谷就是低谷，沒人能幫你，這種時候被負反饋影響，只會被打到更低的低谷。
李言也不再多看，想著差不多到日子了，便順手點開了Lv.5的玖木。
一個黑底白字的陰暗封面出現了。
新書《大良扎妖人》已發。
短短一個上午，已有三五十書評。
收藏破千，百元打賞五六個。
這里大多都是期待和鼓勵，并沒有明顯的不看好。
李言看著看著便笑了。
自己還是個泥太監過江呢，倒是哪里來的自信評價萬訂玖木呢？
玖木聽見李言的聲響，側目一瞥，便也笑了。
“打臉倒計時，45天。”她翻了個頁道，“我的右臂已經比左臂粗了。”
“打吧打吧，隨便打，野犬已經無所謂了。”李言抿嘴一嘆，這便收了手機站起了身，“就一個要求，別當著珊璞的面。”
“哈……”王夕沐擋嘴一笑，“知道了，一定趁她在的時候打。”
“你還是個人？”
“是人，而且沒太監過，很完整。”
“……”李言搖了搖頭，便向外走去。
如此坦蕩的落井下石，倒也不易。
山不轉水轉，可別讓我逮著你撲街的時候。
幾分鐘后，李言探頭探腦鉆到實驗樓頂層的時候，林珊璞正對著空氣說著什么。
“嘚！”李言一個猛虎撲……撲空氣。
“啊……”林珊璞尖叫抱頭，過后才一睜眼，“你！爬！！”
“哈哈。”李言樂呵呵走來，“叫我來何事？”
“還不是臭臉的事。”
“這個……不好克制啊。”李言轉向窗外，“必須自己想明白才可以。”
“我也有在跟著一起想。”
“你能不棄書就好了……”
“怎么會？我也是有感想的。”林珊璞臉一板，一副大佬的模樣，背著手問道，“野犬老師，我且問你，你還記得《拔旗惡少》最初的賣點么？”
“啥？”
“回答我就對了！”
“賣點……”李言支著下巴思索起來道，“應該是有趣的校園喜劇，很多角色在一起炒股……等等……”
李言說至此，低頭愣了片刻才又一仰。
“這么說……最近情節有些重了。”
“商戰主線雖然深化了主題……”
“但跟這個賣點……似乎是矛盾的？”
“好。”林珊璞一抬手又問道，“作品前后風格不一，下場是什么？”
“撲街……”李言猛一瞪眼，“進入商業線讓劇情硬核了起來……而讀者是期待校園劇和炒股才來的……”
“別急，聽我再問。”林珊璞背著手朗然道，“所有主要角色團結一致，對抗一個敵人，這感覺像是故事的哪個階段？”
“結局！”
“再來，你構思這本書的時候，自己總結的，最核心的要素是什么？”
“是XP！！林老師！”李言呆張著嘴要跪了，“我想起來了，是XP！陷入了商戰的我……我都快忘了LSP的初心……”
“那請問，商戰故事適合凸顯和滿足XP么？”
“會削弱XP！沒人喜歡干練的職場女性。”
“那么，最后的問題。”林珊璞扭過臉，雖然明明比李言矮個小半頭，卻好像居高臨下俯視一樣，“于網文而言，合理性與爽，誰在前。”
“是爽，是爽，林老師。”李言兩手對著空氣狂揮，恨不得撲上去一口把她吸干。
“那后面的情節，你可知該如何寫了？”
“不知！”
“但也知。”李言使勁搓著手嘟囔道，“回歸校園劇的節奏，不管是引入新角色還是怎樣，讓大家的矛盾沖突不那么一致，削弱櫻井薰的地位，精心炒股，劇情多考慮為戳XP服務，盡快整點爽的劇情出來，合理性適當讓路。”
“咳……”林珊璞正經地咳了一聲，雖然聽懂得有限，但很確信李言已經抓住了什么，臉色也舒緩下來，“我就……不做評價了，加油，野犬老師！”
“太強了……”李言則還處于震驚之中，“阿喵！果然只有你才會通讀每個字，細心提煉總結，而且這些點都是精準成熟的市場化判斷，你這個水準寫網文怎么可能不簽約！”
“呃……”林珊璞臉一紅，忸怩片刻，終是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我啥都沒想出來……是王夕沐告訴我的……”
李言接過紙。
上面工整的正楷字跡，剛剛好就是林珊璞問的那些問題。
還有“頹喪太監的臉，我打起來也會沒有彈性”，“這樣被我擊敗的時候才更有痛感”一類的鬼話。
林珊璞只在旁撓了撓頭：“玖木老師就是玖木老師，好厲害哦……我就是個笨笨……看完了只覺得高興，沒有任何想法……”
“你是讀者視角，本就不應該考慮這些事。”李言捏著紙，看著字，苦著臉道：“對不起……非但沒讓你揚眉吐氣……還被她裝到了。”
“不會啊。”林珊璞使勁點頭道，“我說過一百萬次了，一切有利于野犬老師寫書的事情，我都支持！玖木的意見也好，前女友的幫助也罷，我全部都支持！”
“沒有前女友……”
“啊？樊老師不算前女友嗎？”
“？？？墨笑旋是你小號？？”
“哈哈哈哈！”
“媽的，好丟臉……”李言撓頭道，“請你出去吃涼皮？”
“要加牛筋面的！”
“走！”
鄰近午休結束，操場上大多數人都回歸了教室。
高一四班是例外，只因他們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當多數人還在籃球和遛彎的時候，某人卻早已鎖定了樹后的黃金四角，背倚著大樹偷玩起手機。
冰狼：周日上分強，最好堆到五萬。
玖木：不可能，那樣我節奏就亂了。
冰狼：你聽我說，這次新書期我準備給你壓到一個月，早上去，早給大推薦早上架。
玖木：日更五千，一個字不能多。
冰狼：你存稿不都五萬了么？
玖木：那是我給自己留的迂回空間，方便調整節奏，修飾故事和補充伏筆。
玖木：走一步看一步不是我的風格，要提前算到十步以后再落筆。
冰狼：你是萬訂，自信點。
冰狼：周日發到五萬字，分強直接起飛，下周我就可以給你排首頁推薦了，只要你跟得上，很快就接文河強推，四月中旬就能上架。
玖木：編輯部突然有KPI要求么？為什么這么急？
冰狼：……別自作聰明，都是為你好。
玖木：我回去考慮一下吧。
正說著。
“咳！”
王夕沐下意識將手機藏到身后，驚恐抬頭。
見了李言，才又不屑地摸出手機：“料到你要來尿，提前占住了。”
“別的事。”李言抬手，將折著的紙遞了過去，“不白占你便宜，我將壓箱底的理論還給你。”
“……”王夕沐凝滯片刻，又探頭望向了遠處正瞥著這邊偷笑的林珊璞，隨后索然無味地搖了搖頭，“真是個笨女人。”
李言則干脆把紙張放在了王夕沐的腳邊：“就這樣，不過這次我還是欠你的。”
“拿走。”王夕沐冷冷地歪向了另一邊，“不過是沉溺主題升華而忘記故事賣點的錯誤罷了，我不說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啊。”李言一呆，“原來根本原因是這個……”
“高估你了。”王夕沐卻歪嘴捂頭：“我以為你聽到那些問題能總結到這一步。”
“的確很接近，但之后一直在開心的吃涼皮，沒再想……”李言拳頭抵著嘴，微低著頭思索道，“這些問題你能想這么透，都是瞬間判斷么？”
“都是之前犯過的錯誤罷了。”王夕沐舒了口氣，“只要把所有錯誤都犯一遍，剩下的就是正確答案。”
她說著微仰起頭。
“小學六年級，發表第一章的時候我就明白。”
“我的思維和三觀，與主流讀者是完全相反的。”
“我喜歡的，必定是他們討厭的。”
“我甚至很確定，他們會討厭生活中的我。”
“無所謂的，我也討厭他們。”
“但為了能一個人在房間里也能活下去。”
“我必須生產出他們喜歡的作品。”
“我所討厭的作品。”
“所以只要把所有錯誤犯一遍。”
“剩下的就是正確答案了。”
“還有事么？”
“《恐怖貓》也是你討厭的作品？”李言難以置信地問道。
“是。”
“我不信。”
“隨你。現在可以回去保養好臉蛋準備打臉了么？”
李言攤了攤手，回身離去。
《恐怖貓》是她討厭的作品？
絕不可能。
就算只看一章番外也知道絕不可能。
同樣，《躺平僵尸》也絕不可能。
但如果是《大良扎妖人》。
非常可能。
雖然文字上像模像樣，連分行斷句都與同類黑暗仙俠如出一轍。
但卻感覺不到一絲情緒與冷暖。
如果這本書真的贏了。
那便是討厭的勝利了。
而因喜歡而生的《拔旗惡少》，卻還在跌落精品的邊緣苦苦掙扎。
他媽的，商戰劇情今晚收尾。
熬夜碼兩萬字爆更也要結束它。
李言暗暗握拳。
很好。
擊碎王夕沐的對白。
便是戰爭最后的答案。
他并不知道，樹后的王夕沐，已經偷偷用腳挑開了野犬壓箱底的秘笈，俯身望去。
這可厲害了——
膀胱論
話說膀胱大勢，尿久必絕，絕久必尿。
若想持久輸出，必須克制地尿，有節奏地尿。
因此我們在碼字的時候，越是靈感爆棚有千言萬語的時候，越要懂得隱忍。
憋住！
朋友，一定要憋住！
讓有趣的情節一滴一滴的出現。
王夕沐這才想起。
作為犬類，腦子里能想出最好的東西也就是大骨頭棒子了吧。
當天深夜，貓都睡了，林珊璞她卻依舊在審稿。
中午12點整，伊藤與玖木兩邊，同時將財報交于鹿虛投資的專業會計師團隊。
歷經了三個月的紛爭后。
玖木三千代坐在了流動的小吃攤前。
“要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伊藤誠也頭一次走進了精品西餐廳。
“菜單看不懂，來頓好吃的吧。”
一小時后。
“謝謝您的款待。”玖木輕輕地擦著嘴，與攤主鞠躬。
“這樣的敬語我可受不起……還要謝謝你的照顧啊。”攤主大叔回禮過后，傻笑著擦了把汗，“一開始我們都很討厭你的，但越到后面越發現，是我們太沉溺安逸的過去了，越是這樣越要對自己狠一點，這樣才能跟上時代的進步啊！”
伊藤誠放下餐具，與旁邊的餐廳經理默默點頭。
“精致統一的品控，恐怖的上菜速度，怪不得玖木家的店能開遍全國。”
“您過獎了。”經理恭敬俯身，“也正是您，讓我們在這條商業街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敗，連價格攻勢都沒能摧垮本地的消費文化，我們回去會好好消化這個案例。”
下午兩點整，商業街的中央。
伊藤誠與玖木三千代再次站在了對面。
身為裁判的鹿虛家公子手持結果，靜候中間。
“現在宣布嗎？”他咪咪笑著沖左右道。
“退婚？？？”伊藤雄一郎猛地轉回了身，“你有這個資格么？”
“沒有的，父親。”伊藤誠低著頭道。
“那你在做什么？”
“請接電話，父親。”
話音未落，大門呼扇二開。
“會長！”秘書長抓著電話一路跑來，“玖木原二……緊急事態，緊急事態……”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伊藤雄一郎狂笑不止。
“我的小兒子，我的小兒子哈哈哈！”
“竟然做成了這等忤逆大事！”
“和玖木家的小姑娘一起！”
“哈哈哈哈哈！”
“那么……”伊藤雄一郎猛一拍桌，雙目瞪得如惡鬼一般，“既然你無法為這個家做什么，準備好離開了么？”
“是的，父親。”伊藤誠點了點頭，“我是來道別的。”
“無須道別，滾吧！！！”伊藤雄一郎抬手一揚，“一件東西也不許帶走，衣服、鞋子，通通給我脫下來！姓氏也給我改掉！今后如果敢找你母親要一分錢，我連你母親一起踢出去！！！”
伊藤誠默默聽命，脫到只剩一條滑稽的大褲衩。
“這是別人送我的。”伊藤誠提了提褲衩道。
“……”伊藤雄一郎沉默良久，“你多么愚蠢我都可以接受，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樣說服玖木家的小姑娘一起忤逆家族安排的？”
“我會在您的葬禮上，對著您的墓碑說出答案的。”
“……哈哈哈哈！！”
“滾吧！！”
伊藤誠站在自家宅門下。
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除了嘩嘩的雨聲，聽不到任何以外的聲音。
只有武田管家在他身后。
武田捧著衣物，幾乎是喊著說道：“少爺……至少穿上雨衣吧。”
“沒事，我很好！”伊藤誠回過頭，滿顏歡喜，“我真的很好，武田叔叔！”
武田凝滯片刻，終是搖頭一笑。
“少爺，這是你出生以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了。”
“嗯，真的很好。”伊藤誠張開了雙臂，“我走了，武田叔叔，今后再見面，不要叫我少爺了，叫我小誠就可以了。至于姓氏，我還沒有想好，我們這邊可以姓‘馬克思’嗎？或者‘無產’什么的。”
“哈哈哈哈！”武田跟著大笑不止，“都可以的，什么都可以的，你自由了，少……小誠！”
“那我走了，多謝指教。”
“多謝指教。”
伊藤誠深呼吸過后，閉目仰頭，高舉雙臂，赤膊地步入雨中。
從未如此好過。
但可惜，還未淋透，雨便戛然而止。
他睜開眼才發現，頭上正頂著一把傘。
轉過頭去。
“可真是什么都沒留給你啊。”三千代似笑非笑。
“知道了，玖木。”某某誠笑道，“能別打擾我淋雨么？”
“我不再是玖木了。”
“這樣啊……”某某誠笑得更厲害了一些，“我也不再是伊藤了。”
“很好，我們又回到一個起跑線了。”
“還來？”
“不是‘還’。”某某三千代露出了那副慣有的歪頭微笑，“勝負未分呢，某某誠。”
凌晨一點，林珊璞直接砸開了門。
劈頭蓋臉哭罵道。
“嗚嗚嗚嗚！！竟然是這種結果！！！”
“兩邊一起反抗了人生！！”
“嗚嗚嗚嗚！”
“野犬老師永遠是世界第一！”
“這才剛開始，你慌什么……”李言反罵道，“不是讓你先睡覺，明早再審的么？”
“這誰等得及啊！”林珊璞急得像大章魚一樣抓著五指比劃道，“接下來回歸校園了嗎？”
“嗯，是學習主題了。”李言也跟著像大章魚一樣抓了起來，“剛剛電光大哥給我打了電話，推薦了我一個人設，非常適合接下來的主題，沒辦法了……偶爾抄個人設吧。”
“什么人設？”
“從不說話只會唔唔的傲嬌學霸少女。”
“感覺好可愛！”
“另外，離家的主角從此要面對生活壓力，這部分也有劇情可以寫了。”李言雙手狂擼著自己的腦袋道，“家族報復線也埋下了，今后可以寫誠和三千代聯手狙擊財閥的劇情，用爽文模式寫，緊密一些，不再這樣說爽不爽，說輕不輕半半拉拉的了。”
“啊！還有這一層！”
“嗯，展開了，解除了主角豪門少爺的身份后，路更寬了。”李言忙揮了揮手，“你趕緊睡覺去吧，抄人設就是爽啊……那個只會唔唔的學霸少女寫起來我就沒完了。”
“寫完了發給我！”
“不發，不然你又要等我稿子才睡覺了。”
“可惡！”
“那就可惡吧。”
“唔！”林珊璞兇巴巴一瞪。
李言這可就來勁了：“對，那個少女就是這樣！”
“唔唔唔”林珊璞挑眉。
“你別這樣，這樣好好的角色，又變成你的分身了。”
“唔？”林珊璞張圓了嘴點起下巴。
“爬！”
“哈哈哈，那我先回去睡啦。”林珊璞呵呵一笑，“總之，這次真的要好好謝謝玖木老師了吧？”
“你別管，我已經謝過了。”
“到時候挨打的時候也要立正哦，盡量給她回饋最爽的手感。”
“你哪邊的？”
“唔？”林珊璞瞬間變出了一副幼稚園大班的樣子。
完了完了，現實再度入侵幻想。
天下女主出珊璞。
先有鄰居后有天。
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