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簡潔的小臥室中，王夕沐叉掉了《拔旗惡少》剛剛更新的商戰完結篇。
順手第N次取消了訂閱章節后的自動收藏。
“爛俗，無趣。”
雖然這么說，她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的笑容。
不過這笑容很快就散去了。
她打開《大良扎妖人》的文檔，長舒一口氣。
又點開了與冰狼的聊天記錄。
下午的時候他又強調了迅速累積的事情，還未回答。
再回看文檔，幾經思索后，硬著頭皮將8000字置入了作者后臺。
周四，注定陷入了趴睡的節奏。
李言、林珊璞、王夕沐，一起趴睡。
旁邊的劉漸彪，總是欲言又止。
他感覺事情并不簡單，但又不敢多問。
至于陳瑜，她已與李言和王夕沐的家長確認過“不抓學習”的事情，小睡便也忍了。
于是她只能一次次提醒林珊璞。
這就很煎熬了。
林珊璞每次要睡著，哈喇子就要滴下來的時候，都會被路過的陳瑜敲一下。
然后“唔！”地起身。
李言聽到“唔！”，也會神經反射一樣起身。
旁邊這么大動作，王夕沐也會跟著起身。
總之，就是反反復復起睡起睡精神恍惚的一天。
但對起航編輯部的安西來說，這卻又是快樂的一天。
推薦會上，他的報表得到了一致好評，沒有被駁回一個。
這當然與他的謙讓有關，但主編們也都心知肚明，開會時已經一個個遞上眼神，表示將來兄弟你有需要，哥幾個也會讓一讓的。
此外，泰山還幾次表示“格非上手真的快啊”。
雖然只是上級的客套，但也足夠讓人舒服。
另一方面，“新政”實施以來，冰狼的簽約名額回歸了正常水準，外加簽約必給推薦的硬性指標，他審稿也不得不慎重了一些……
才怪！
他兩天就用完了半個月的名額。
李格非甚至懷疑他根本不審稿，只是幾個數據一篩就批量發簽約邀請了。
如此的態度，李格非目前當然也懶得屌他。
或許他根本已經不會認真審稿了。
與其糾正這種頑固分子，不如好好培養新人。
辦公室中，小倉展現出了幼稚園大班的認真，看過一篇開頭后煞有介事地支起胳膊，抵著嘴巴評點道：“這本《飛揚重生九十年代》……算是很傳統的重生文了，文筆尚可，但實在……沒有任何特色，慢慢悠悠的，而且后臺看到，有三個編輯審過都沒有簽，我覺得……咱還是算了？”
李格非提了口氣，悉心講解道：
“首先，你別管有幾個編輯看過，咱們手慢黨，干的就是拾滄海遺珠的活。”
“其次，他是有特色的，生活化，慢節奏，細膩詳實。”
“起航相當多數的老讀者是喜歡這個的。”
“別小看這部分老讀者，他們是正版閱讀最堅實的力量。”
“對這類書而言，下限其實不低，但上限也確實不高。”
“算是一部過得去的作品，不可能大火，但可以作為業績支撐。”
“可簽。”
“哇！”小倉驚道，“原來有這么多優點的？我都看困了……”
“人和人不一樣，萬不可用自己的喜好決定簽約。”李格非點了點腦門道，“看到一本書，腦子里就要想到它的對應讀者，然后去想這類讀者喜歡的作品，思考眼前這本是在平均水準以上還是以下。”
“太……太強了吧……我連第一步都想不到呢……”
“所以才要多審。”
李格非一邊幫小倉點簽約邀請，一邊說道。
“我剛入行的時候可沒人帶我，比你還慘，比你還墊底。”
“都是靠雷打不動，一天審稿8小時才強行積累的經驗。”
“就像運動員要做訓練一樣，我們的大腦也是要訓練的，所謂直覺和眼光，便是訓練的結果。”
“一旦松懈，訓練量下去了，即便是我，半年內也會淪落到編輯平均水平以下。”
“另外還有。”
“那種賣點突出有創意的開頭，誰看到都會第一時間簽約。”
“如何尋找出不確定的賣點，未來的風潮，潛力股，才是見水平的地方。”
“收到！”小倉低頭狂記點頭。
正說著，QQ一咳，剛發送了邀請，作者就出現了。
“正好。”李格非忙讓出位置，請小倉來，“我再簡單說一下與新作者的溝通問題。”
“好。”
“首先，要拿得住氣場，給作者沉穩的感覺，所以少用感嘆……哎呀，你三個感嘆號怎么就出去了？”
“啊誒？”小倉呆巴巴望向屏幕——
小倉：你好快！！！
“沒想就說啦。”小倉忙一捂嘴。
老周1122：您好您好……您是新人編輯吧？
“阿巴……”小倉沙雕了。
“唉。”安西抬了抬眼鏡嘆道，“太冷淡不行，太熱情也不行，不能給作者太高的期望，也不能被作者看輕，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就……唉，你怎么又自己打字了！”
小倉：對的，我是新人編輯，其實不太懂傳統重生類作品，但你的文筆和風格我認為可以打動喜歡它的讀者，所以我愿意試一試。你應該是老作者了，請多指教！
老周1122：您過獎了，我也是第一次發文，他們說5萬字沒人簽就可以太監了，但我還想多等等，也許有編輯愿意給我機會呢。
老周1122：謝謝您！我們兩個新人一起努力！
小倉：好！那說實話，我其實沒啥要指導的。
小倉：新書期我盡量追讀，如果你有大綱的話也歡迎發來，這類文怎么算好我說不準，但有明確毒點我會指出，您看著辦。
老周1122：沒問題，能幫忙看看已經很好了。
小倉：是我的榮幸！
看過這一出，安西也是呆呆撓了撓頭。
“哈哈！”小倉跟著笑道，“教練，唯獨溝通風格，我還是想堅持自我，不然怕是變成冷冰冰的AI機器人了。”
“我……你……”安西苦笑道，“或許你是對的，我不要求了。”
“那咱們繼續審？”
“審！”
周六，晨。
無論平日還是周末。
無論開學還是假期。
野犬的摧心時刻都按部就班的到來了。
與以往一樣，他苦著臉，滿眼粘黏地抓來手機。
然后閉著眼開始預判。
昨天早晨，商戰劇情完結章的24小時追訂是1958，比之前小跌了20。
接著，伊藤誠浴火重生，回歸校園。
唔唔女學霸新章發表。
自己寫起來是感覺沒問題的，甚至有些飄。
玖木說的沒錯，商戰這一塊，自己太沉溺于“逆反命運”的主題了，忘記了最初的賣點。
新章節，怎么說都找回了很多東西的。
到現在為止，剛好24小時
不管怎么說，現在都算得上是決勝的一刻。
李言也不敢有太高的念想。
唔唔女學霸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口氣瞬間拉回追訂，總有一定的反饋時間的。
之前是1958，但愿這章能至少保住1950大關吧。
如果……這都不管用……
完全不敢想……
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更有趣了。
“唔……”
李言點進作家助理的時候，不覺已喘起粗氣。
來吧，1950，1950，1950……
章節訂閱數量
127唔！2233
回來了！
而且一口氣拉回來好多？
唔唔牛逼！
電光大哥救了我！
李言如成龍一般打挺兒而起。
再看前面幾章。
123稅務專員櫻井薰！2457
126姓氏的終結2635
越晚發表的章節，反而訂閱數越高？
也就是說很多讀者都跳訂了，懶得看大戰玖木的過程，直接快進到的結果？
又或者已經選擇盜版的讀者，重新認可了故事，回來補訂？
也可能，這一章就是寫得牛逼？
不知道……很神奇。
但就這么發生了。
昨天章節的追訂已經瞬間抬回了2233這個級別！
幾乎相當于上架后第二天的追訂了。
找回感覺了！
別的不說，唔唔怪就是我的神！
來了……尿……
不，是靈感來了！
先趁熱炒一波股！
野犬強行轉向，玖木亦在強行起風。
算上周日要更新的八千，玖木已僅剩一萬出頭的存稿。
但這個周六，在瘋狂補字之前，她還是選擇先行看統計數據。
因為萬訂老作者加持的關系，在《恐怖貓》通知新書后，周三一天便擁有了2000的收藏。
周四增長了1400。
周五860。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周日上分強的時候應有5000的收藏。
基本滿意。
讀者投票也相對樂觀，雖然只發書三天，周推薦也已爬到了200多位，
暫列310名。
只差100票就要超過野犬發表幾個月的作品了。
至于本章說，總量不少，跌幅卻也明顯。
第一章500多，第二章100多，第三章就只有幾十了，這個情況一直維持到了最新章。
應是從開頭就追的讀者較少，大多數都準備養到一個階段再開殺吧。
此外，這種硬一些的黑暗仙俠，槽點和梗都會少很多，讀者的發言欲望并不會像輕小說那么猛烈。
基本是預料之中的情況。
最后是評論內容。
看我發現了什么，玖木新書！
這次看起來也很恐怖。
有點《蓋棺人》的感覺啊。
投票支持，十萬字開宰！
大多數都是這樣的，應是聞訊而來的老讀者。
鼓勵加油的居多，評點情節的較少。
玖木對此也并不意外。
雖然同樣留有靈異元素，但《大良扎妖人》的受眾與《恐怖貓》并不完全相同，這個轉變過程幾乎必定要洗掉很多老讀者。
聽起來很殘忍，但就算再寫一篇類似《恐怖貓》的又能如何呢？
他們同樣會因為審美疲勞而拋棄這個名為玖木的作者。
或許其中存在一部分鐵粉，一部分希望看玖木寫一輩子《恐怖貓》的小可愛。
但他們的數量太少了。
而現在的世界恰恰只看數量。
玖木遍尋著書評區，似乎懷著某種期待，一直拉到最后。
可惜，依然沒找到從《躺平僵尸》發書時，就一直活躍的那幾個小可愛。
應該也是在轉型中被篩掉了吧。
沒關系的，我不在乎。
她驀然點開了最新的文檔。
我不喜歡讀者。
不喜歡討厭我的讀者。
不喜歡喜歡我的讀者。
與誰都是一場交易。
我用文字逢場作戲。
扮你喜歡的模樣。
避你討厭的聲響。
你要快樂便快樂，求悲傷便悲傷。
傻子和偽君子才會說喜歡。
偽君子？野犬可不配。
只配當個傻子。
“飯飯！”
李言就像個傻子一樣捧起了大飯碗。
隨著《拔旗惡少》劇情和風格的歸回，他整個人好像也回歸了最初的氣質。
又或者，訂閱真的是他的生命線，拉起來了吃什么都香，沉下去了怎么都是苦的。
“瞧給孩子餓的。”林珊璞在旁扒拉著盤子里辣炒雞關節，“拉回來是好事，經驗教訓也不要忘啊，野犬老師！”
“嗯，已經寫成大字設置為電腦桌面了。”李言咯吱咯吱嚼著點頭道，“賣點、風格、爽這些事情，每次開電腦都會加深一次印象，每天提筆前都要好好確認一下。”
“啊，也不用這么極端吧？”林珊璞淺笑道，“王夕沐那些問題確實把你拉回來了，但你也不要一下子彈那么遠才好，太那樣功于算計，也不是你了。”
“這話對。”李言應聲道，“但你放心，我的風格，再怎么朝那套理論努力也會被自有勢能拉回來的，多算計對我來說是好事，免得我又抽風。”
“抽風，就……就抽風也挺好看的啊。”林珊璞低著頭道，“新的唔唔怪學習情節，雖然讀者反饋很好，但在我看來也并不比大戰玖木好看，難得有一些更厚重的情節，更深層的人物探索，讀起來還是很有味道的……”
她說著說著又忙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
“我不能再抖私貨影響你了……”
“大家喜歡的才是對的……”
“我不提意見啦。”
“沒……我……”李言有些呆，隨即便又笑了，“終于聽到你第一次真心的評點了，喵斯琪。”
“……我不是喵斯琪！”
“其實，我自己也很喜歡這段商戰啊。”
李言淡笑著看著手中的飯飯，輕搖著頭道。
“我寫出了更深的情節，勾出了幾個更復雜的靈魂。”
“我承認我做的也許不好，不那么有趣。”
“很多地方只是自己情緒到了，完全沒有感染到讀者。”
“但只有這樣寫書，才算是真正的探索，才真正感覺自己在接近什么。”
“也正是因為自己過于投入，才會越寫越偏吧。”
“也正是覺得自己好像做到了什么，在面對相反結果的時候，才會苦逼臉吧。”
“唔唔怪女學霸，抄來的人設……確實好用。”
“我寫的時候也很上頭，很上癮。”
“但每天上床的時候，總感覺自己空了，又弱又水。”
“沒辦法，現在的我，也只能這樣了，必須要學著像玖木一樣思考。”
“如果將來有一天……”
李言說著轉望林珊璞。
“將來有一天不需要考慮成績的話。”
“我一定要寫一本書。”
“只給咱們兩個人寫。”
“什么賣相，什么市場，什么爽點，通通滾蛋。”
林珊璞剛要高興，卻又猛一撅嘴。
“那可不行！”
“說得好聽，成績不好你又該臭臉了！”
“除非……除非是短篇，寫兩三個月就能完結的那種。”
“短篇好啊。”李言興奮地拍桌，“沒人比我更喜歡短篇。”
“好！那就等……完成高中三本精品目標后？”
“一言為定！”
“到時候可一定要放飛自我哦，野犬老師”
“飛，可勁兒的飛！”
就在飯飯尾聲，一個大家好像忘記的事情突然冒了出來。
安西組再次扭曲起來。
安西：大奉先，三天之后又三天，只好踢你了。
安西解除了李云奉先的禁言。
李云奉先：刀下留人！
李云奉先：周三的時候不是把新書發給你了？
安西：？？？你踏馬那個叫書？
安西：我可以發在這里讓大家評評理么？
李云奉先：好！就讓大家評評理！
李云奉先：教練，邪不壓正！
安西：好！
安西：全體成員。
安西：速來圍觀大奉先周三的新書投稿。
安西上傳了文件《我成了迦然小姐的狗》.DOCX
啊，這……
李言和林珊璞齊齊呆了。
不要說內容，單看書名……
奉先老師好像就已經沒法進天堂了。
但李言還是點開了。
而且是投了屏，和林珊璞一起看的。
故事開端，大約就是一個100沒有異性緣的死宅中年人，穿越進了一個極端兇險血腥的世界，然后沒幾分鐘便陷入了瀕死邊緣。
這個時候，圣女迦然小姐出現了。
可惜是來收尸做實驗的。
于是，男主成為了一只迦門組織的打手喪尸。
只是，迦然小姐失算了。
男主并沒有失去自我意識，他是故意唯命是從的。
因為。
他真的好想當迦然小姐的狗！
接下來的劇情，都是他努力表現得只是一個莫得感情的喪尸，偶爾露陷也要想辦法瞞過去的喜劇情節。
而迦然小姐似乎也深藏不露，不知有沒有看破。
時而單純地拿他當喪尸用，把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
時而又會動情地與他對話，乃至挑逗。
但男主必須波瀾不驚，忍住一切，不然就沒法繼續當迦然小姐的狗了。
之后，在一次次任務的進行中，世界觀展開，各路牛鬼蛇神出現。
全是陰謀，各種大事。
但男主不管，他只想完成任務，當好迦然小姐的狗。
這個劇情，這個人設……
他媽的……
“有病吧！？”李言張著大嘴瘋狂抓頭，“太踏馬怪了……多少年的神經病才能寫出這玩意兒！”
“這……這就是見不到女生的中年作者……”林珊璞也是一臉呆滯，三觀搖搖欲墜，“內心已經扭曲成這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