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王太妃和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一替一句,議了許久,韻嬤嬤聽了個大意,就是安北王太妃送進軍營的人很多,也早就往軍糧上伸了手,只是這糧賣給了誰,就語焉不詳了。
那男子感慨了一句之后,突然問道:“聽說那位王妃的病有得治了?”
安北王太妃冷笑一聲道:“就是救活了又能怎樣,一只不能下蛋的雞,不過茍延殘喘而已,等她能出門了,本宮有的是法子折騰她,這北地,說到底,還是本宮說了算的。”
“若是,若是她突然能生了呢?聽說那些君仙山來的醫女,還是有些手段的。”
空氣明顯窒了窒,安北王太妃才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太妃有所不知,如今這城里的致和醫館旁側,單辟了一個大院子出來,開了家君山醫女館。館中有兩個醫女坐堂,還帶了幾個徒弟。剛開第二天,便救活了一個臉都轉了青黑,冒著死氣的小童。”
“那小童的祖母,對這些醫女自然感恩戴德,她又是安遠城里出了名的媒婆,天天走東家串西家。走到哪里說到哪里,說這些醫女醫術高超,人品高潔,尤擅婦人科和小童科病癥。這一下,又去了些婦人上門求診,許是真有幾分本事,如今已經被傳得有些神了。”
“另外,聽說祁城也開了家君山女醫館,如今求診的人也不少。”
“你這意思,這勞什子君山女醫確實是有些手段?”
“是,不得不防啊,不知四爺怎么想的?”
“他被他大哥教得一點狼性都沒有了,成日里猶豫不決,既然如此,不妨由本宮代勞,替他做做決定,只要那兩個沒了,這北地,哼,憑什么……”
“老太妃英明,老太妃稱太后,必指日可待。在老太妃手底下聽吩咐,真真叫人痛快,小的愿效犬馬,不知小的現下需要做些什么?”
“其實如今這會子,你出去避避也好,本宮這里,先發落了那幾個醫女再說,這勞什子女醫館,正好為我所用,果然是連老天爺都替我,替這北地的百姓不值。”
秦念西帶著韻嬤嬤進了君山藥行時,袁大掌柜得了姑娘召見的急信兒,剛從外頭快馬趕了回來。
秦念西讓韻嬤嬤這些日子探聽到的消息,仔細說給了袁大掌柜。
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情,直聽得袁大掌柜那花白的眉毛都快要飛到頭頂上去了,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秦念西才對韻嬤嬤道:“辛苦嬤嬤走一趟,往醫女館那邊傳個信兒,嚴令務必小心行事,一切遵照君山女醫館從前定下的規矩,醫和藥上,一點兒都錯不得,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嬤嬤再把原話傳給孫大,讓他去祁城坐鎮,幫著盯一陣子,即刻啟程,再跟他多囑咐一句,就提提安北王府,他應當就會明白。”
韻嬤嬤應諾退了出去,秦念西才看向已經回過神來的袁大掌柜:“這事兒,大掌柜怎么看?”
袁大掌柜嘆了口氣道:“這糧上有缺口的事兒,其實我是知道一點的,所謂水至清則無魚,這幾年,我們在北地軍中的生意越來越難,我們松一松,也略順當一點,我們若是太緊了,那一年,簡直就是處處不順。”
“也怪我,最開始是覺得這生意上的事兒,一點點小事,就找到王爺跟前,著實犯不上,沒想到,后頭這豁口就越來越大了。我也知道,這手是從王府里伸出來的,既然人家敢伸這樣的手,這后頭究竟什么情況,我們也不好多問。”
“我們就當是做生意被抽了水,每年僅這糧食一項上,大約是一成的樣子。這事兒早幾年剛擴到一成上的時候,我就曾經寫信給老太爺稟報過,老太爺的意思,雖說利薄些,只有不再得寸進尺,為了大局著想,就先這樣吧。”
“今年王爺驅逐了好些人,還是在秋收前,我就覺得這事兒不對,起碼說明兩件事,先前所謂抽水的事,王爺興許知情,但肯定不是他授意或是首肯的。二來,今年備不住可能損失更大些。”
“果然,今年搭進去了兩成。本來我們是墊銀子收糧,個個月往營里送糧的,就等著秋收之后,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當初王爺也是派了人仔細和我們核算過的,給我們留了兩成利,當然這兩成利里,還有運費和人工等等成本,真正算下來,就是一成半。”
“就是說,今年秋收之后,我們不僅沒賺到錢,還倒虧了一成,這一成,近乎百萬。散糧還收得十分不好,反正今年咱們北地這生意,簡直叫老朽無顏以對,哎……”
秦念西看了看肝火旺盛的袁大掌柜,這會子,他的心思,只怕都在這虧的那些銀子上了。秦念西輕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大掌柜無須太過著急上火,若是照您說的這般,不過也就是虧了今年而已,反倒是一勞永逸了。”
“再者說了,這北地的米賣到南邊,買家也都是豪門大戶,咱們商家,沒有搭銀子送米吃的習慣,收成一年年不同,收價也一年年不同,糧少了抬抬價,咱們虧進去的一成和原本該有的半成利,攤到這八成的糧里,一斗米漲的價也沒多少不是。”
袁大掌柜一肚子旺火如同被冰水澆了下來,瞬間便想明白了,拍著腦袋道:“瞧我,這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這糧價從來沒漲過,鬧得我這就一根筋了。姑娘言之有理,老朽立即給大爺去信,說明情況。”
秦念西抿了抿唇道:“現在是眼面前這件事,人家要動的,是咱們家的根本,然后從這處,去動這北地的根本,大掌柜覺得,這事兒究竟該怎么辦?”
袁大掌柜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小看她,只怕她沒那么大能為。就從這回這事兒就能看出來,王爺未必毫不知情,不過一招,就把她打了回去。”
秦念西深吸了一口氣,倒是坐回了椅中,久久沒有言語,難怪得,前世里,北地能鬧成那樣,一部分人對那位王爺有著謎之信任,還有一部分人,安穩了太久,不信亂世就這么來了,更有一部分人,是在攪亂局面甚至尋求亂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