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抱著自家帶來的小對窩舂著山椒的小姑娘們有發現了許三花的,都動作更麻溜了起來,生怕許三花覺得自己干活不行,不叫自己做了,畢竟,這兩百文一個月的好活計,滿十里鎮都找不著第二家,且還是他們這些女娃娃能做的。
許三花朝靠著窗口簡易小木凳子坐著的小姑娘吹了一記口哨,托著下巴問她,“你叫啥來著?”
薛紅秀聽見聲兒,抬頭來看,見窗口趴著的許三花,愣了愣,“薛紅秀。”她是知道許三花的,如今十里八村都傳遍了,知道她力大無窮,連鎮上的二混子頭曹豐都不怕,知道她想出了許多賺錢的營生,家里開起了作坊,他們能來做活,都是多虧了她呢。
薛紅秀?
許三花默了一遍,覺著這名字還挺好聽,便笑道:“你是哪個村的?家里有些啥人?誰叫你來做工的?”
薛紅秀不由有些緊張起來,她不明白許三花為啥獨獨問她這個,是不是不想讓她在這做工,就有些忐忑。
“我是前邊大柴村的,家里,家里有爺奶,還有爹娘叔伯和兄弟姊妹,昨日蔣村長來挑人,就挑中了我,我娘今日就叫我來了。”
許三花微微挑了挑眉頭,聽著這家里人口還挺多的,她唔了一聲,沖薛紅秀笑了笑,“行,你好好干活吧!”
見許三花身子離開了窗口,薛紅秀陡然松了一口氣。
她旁邊坐著的同村的一個姑娘沖她擠了擠眼睛,“咱們這么多人呢,為啥她偏偏問你呢!”
另一個大柴村的姑娘哼了哼,看薛紅秀的眼神有些不善,她掃了掃這間屋里的所有姑娘,搖著下巴道:“聽說因為許三花力大無窮,在鎮上露了那幾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沒人唬得住,好些人都覺得她不好相與呢,不知咋的就說起自家閨女要是有個這樣的小姑子肯定受氣遭罪,所以沒人愿意將女兒嫁來這許家。
我聽別人說了,這許家二房的周嬸子給她兒子說了自己娘家表嫂的閨女,卻被拒絕了,那板橋村就跟我舅舅家的天寶村挨著,大伙都傳呢。
有人可說了,因著許家幾個男娃不好討媳婦,這才招了這么多女娃來做工,就是想從其中挑媳婦呢!”
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人卻不信,睨她,“咋我們都沒聽說,就你聽說了?你就胡扯呢!”
那姑娘撇撇嘴,又道:“胡扯?哼,你瞧瞧,哪家招人做工偏偏招女娃的?這活計難不成非得小女娃才能做?老些干活利索的婦人來做難道不好?且還要沒定親的,十來歲的,昨兒那蔣村長到我們村里來一說,就有好些個婦人琢磨了。”
她說著,指了同村的一個姑娘來,問她:“王菊芬你說,你娘昨晚有沒有拉著你偷偷跟你說過啥悄悄話,比如逮準機會入了許家哪個男娃的眼,好討了你做媳婦?”
被點到名的王菊芬臉霎時一紅,矢口否認:“你瞎說啥呢!我娘可沒說過這種話!”實則不然,她娘昨晚確實是說了,說得更多,就說如今孤山村這老許家日子眼看紅火起來了,要當了他家的媳婦,日子一定好過,也能拉扯娘家,叫她一定抓住機會,好好表現。
可她現下哪能實話說出來?因此王菊芬心里不由惱恨這同村的鄭小燕來。
其實不只王菊芬了,在場許多小姑娘此刻都默默埋下了頭,怕別人看到自個臉上的小心思。
如今雖說十里八村對老許家的閑話褒貶不一,有說許三花這個小姑子不好相與,害怕自己的女兒嫁進來斗不過小姑子被欺負啥的,可也有見著老許家日子好過了巴不得跟老許家結親的。
這些人腦子活著呢,端看老許家這次招這么多女娃娃,心思就活躍起來了。
就算他們最后猜錯了,老許家招這老些女娃娃做工不是為了相看,但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他們自家的閨女擱老許家人眼前走動得多了,萬一就合了眼緣呢!
所以都是叮囑過被挑中來做工的自家女娃的,叫他們要好好表現,勤快做工。
但這都是自個家說說,這個藏著的小心思,突突然的被別人這么一說出來,就有些不好看了。
屋里的小姑娘都瞪了那鄭小燕一眼,生怕被挑明自己的小心思,于是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都不搭她的腔了。
鄭小燕哼了哼,瞥了薛紅秀一眼,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舂著,卻在想這薛紅秀哪點出眾了,竟叫那許三花專門過來問了名字,她再看了看自己,明明是自己穿得比這薛紅秀好看,也比她好。
薛紅秀旁邊的同村姑娘素來跟薛紅秀玩得好,她湊過來咬耳朵,“紅秀,難不成你被相中了?”
薛紅秀微微紅了臉,卻是輕呵起小姐妹來:“你可別胡說!”她翻了年才十四歲呢,家里爹娘并沒有說起要給她相看了這回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可不能瞎胡鬧,這個亂說,會壞了名聲的!
跟新來的這些小姑娘在一個茅草棚子的何彩云坐在角落里,聽了一耳朵的閑話,跟許春草對視了一眼,動作卻不停。
今日之前,只何彩云幾個人,一日下來,舂出來的山椒粉還算多的,可今日多出來三十幾個人,到下工清點時,也沒比往日多出多少。
許三花走了一圈看了,微微皺了皺眉,人是多了,這做出來的東西卻配不上這么多人。
就說姑娘家力氣弱,一天舂七八斤,這四十個人,也該舂出來差不多四百斤吧?而且她這焙過的山椒冷下來是最好舂的。
可看看收攏在一起裝在墊了油紙的木盆里的山椒粉,頂多兩百斤的樣子,許三花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她看了看正收拾東西準備下工的女娃們,拍了拍手,示意大家伙都圍過來。
待一幫小姑娘們不明所以的站到一堆巴巴望著時,許三花語氣并不客氣:“家里有叔伯去過鎮上或縣里做零工的當知道,最辛苦的活計就是在淮濱河碼頭扛麻袋了,那扛上一天,肩膀都扛出水泡來,也不過才二十文一天,也見過專門替人洗衣服的吧?大冬天的,那河水多涼,洗十件衣服也不過才一文。你們也繡過手帕荷包去換錢吧?一張手帕一個荷包能得幾錢?
我以為擱這兒坐著,動動手辛苦辛苦胳膊還有火盆烘著取暖且兩百文一個月的活計,是頂頂好的活計了。
咱們拿了多少工錢,做得活就該對得起得的工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