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河南士紳大串聯,準備圍剿邢玠的同時,孔孟騎士團到達東昌府,然后受到同樣簞食壺漿的歡迎。
聊城東林書院……
好吧,這個也叫東林書院。
而且還是一個老牌書院,由弘治年間進士耿明修建,是目前聊城最主要的民間書院。
這時候其實各省遍地書院,而且這些書院都在成為地方核心,無數年輕士子聚集在書院里面,躊躇滿志地指點江山,交流學術,甚至交流風流韻事,因為外交在明末盛行,所以期間也產生了很多雅事,不過主要還是湊在一起抨擊這個混亂的世道,還有那些無能的老朽……
都憋著一肚子老火呢!
雖然各地院試鄉試其實都在照常,但會試停了終究沒什么用。
反而產生大量得不到上升的舉人加劇士子的憤怒,但各省也不敢停了這些考試,否則早就開始出現抄家的了。
最終新產生的秀才舉人越來越多。
又讓士子的憤怒繼續郁積。
也難怪楊豐在山東一呼百應,都憋著一肚子怒火就差個點火的了。
現在這個點火的,正站在書院內搭建的講臺上,而在他周圍是無數東昌府各州縣的士子,一個個就像仰望偶像般看著他,而在他們后面是孔孟騎士團的騎士們。現在騎士團早就已經膨脹到了五百人,因為在濟南和東昌這些地方,大量有錢的士子加入,騎士團一改之前時間倉促的不正規,現在連統一的制服都有,同樣鎧甲也進行了改良。
主要是里面加上了貂皮內襯。
這樣就不需要非得穿在外面了,而外面變成了改良版玉色深衣。
畢竟騎士里有舉人也有秀才,如果各自穿自己的制服,那就不夠一致,都穿青色圓領,那舉人們認為秀才沒資格,都穿秀才襕衫,他們又虧得慌,所以干脆打著古制全穿深衣。
而在深衣上根據楊大團長提議,又加上了個顯示身份的標志。
實際上就是一個抽象化的儒生形象,作揖禮狀,而在這個儒生背后是大成殿的抽象形象,然后繡在深衣的胸前。
很正規的。
頭頂是大帽。
雖然儒生的標志是方巾,但因為方巾是朱元璋定的,所以大家對此不是很喜歡。
戰斗時候……
呸,誰會考慮什么戰斗啊!
穿著深衣怎么去戰斗?
但嘴斗時候這套裝備一上就很有氣勢了,所以孔孟騎士團以嘴斗為主。
五百身穿玉色深衣,胸前帶著標志,頭頂大帽的孔孟騎士團護教騎士們,儼然圣殿騎士般傲立周圍,一個個雙手疊在胸前,昂首挺胸,享受那些年輕士子們崇拜的目光,仿佛真的是儒家的捍衛者。
“諸位,其實我們要感謝那妖孽!”
楊豐擺出一副智者姿態,對著崇拜者們說道。
他也是這副打扮,還像個古人般跽坐,這狼給羊講解為羊之道的場面也挺魔幻。
崇拜者們一片茫然……
“若不是他,咱們豈不是還要忍受那些貪官污吏?豈不是還要供養那些皇親國戚?豈不是還要忍受那些借著皇權搜刮民脂民膏的閹狗?可如今地方上官員得聽咱們的,皇親國戚也不用咱們養,閹狗絕跡,這難道不是得感謝他?”
楊豐說道。
然后那些士子立刻露出會心的笑容。
的確,這個妖孽也不是沒有好處,他首先把皇權毀掉了,這時候過去士紳與皇帝之間的那些矛盾統統不存在了,緹騎四出的情況徹底沒有了,過去不可一世的閹狗大珰們全都龜縮起來,藩王們自食其力了,京城的勛貴和皇親國戚們全都老老實實的。
地方上士紳說了算。
做官的只要惹鄉賢會不滿了,直接就可以驅逐……
太祖舊制啊!
太祖說了,可以綁送貪官,我們發現貪官當然要驅逐。
然后再向邢玠那里提名個新的,后者交給京城吏部走個過場,實際上現在各地官員都已經變成鄉賢會滿意的,不過還沒像南方一樣本省做官,但卻是幾個省交換著,比如山東籍的到河南做官,河南籍的到山東做官。畢竟北方之前還是臣服京城朝廷的,這個最后的底線還是要堅持,但實際上沒什么區別,反正貪官污吏都老實了。
剩下全是跪著賺錢的。
雖然對老百姓來說,其實沒什么區別,甚至還更壞,畢竟一只老虎和一群狼比起來,明顯后者吃的更多,但對于士紳來說可是真的八荒咸歌盛世了。
如果不是楊豐這場亂子,這一切都不會出現啊。
從這一點上說,真的需要感謝他啊!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大同之世,這才是圣賢們所夢想的理想國,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民,或者說你我,才是真正的國家主人,君只是國家的管理者而已,甚至就連這國都只是一個牌子而已。自古至今換了多少朝代,換了多少國號,王朝不過幾百年,甚至短命的幾十年,民還是那些民,千年不變,得民心者得天下,得你我這些民心者才有資格為君,得你我這些民心者才有資格立社稷。
君有道,從之,忠之,君無道,伐之。
我們才是天下的主人!”
楊豐繼續蠱惑人心。
當然,這個民的意思肯定不是本意。
那些士子們議論紛紛,雖然這個家伙所說有違綱常,畢竟北方士子以理學為主。
但是……
他說的好好聽啊!
如果是以前大家的確不太贊同,可這幾年皇權式微,各地士紳逐漸掌握權力之后也都開始思考這些問題,就是過去為什么那么服從皇權?這皇權真的沒什么可怕的,為什么大家過去就沒像現在一樣?過去為不交賦稅,還得和皇權和那些官員斗智斗勇,可現在我愛交不交,誰管得著啊?過去還得獻媚閹狗,還得小心伺候著權貴,面對藩王吸血也得忍著,可現在老子就是天。
這不就是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嗎?
民是最尊貴的,當然,這個民肯定不包括泥腿子,君得有道,當然,這個道是士紳們規定的道,社稷次之……
士紳給君的社稷才是社稷。
士紳不給就滾一邊去!
多么完美啊!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都得為士紳!
“很顯然我們過去對圣賢之道理解有些不夠,我們距離圣賢差距太遠,以至于始終沒讀懂圣賢之道的真諦,最終讓那些皇帝們所欺騙利用,始終沒有清醒的認識到,我們不需要畏懼皇權,皇權應該畏懼我們。現在幸虧這妖孽,讓我們終于清醒了,現在我們很顯然就是在建立一個圣賢們理想中的大同之世。
賢德的士紳們管理著地方,賢德的大臣輔佐明君,明君垂拱,我們共同尊奉圣賢之道,我們接受一個有道明君的統治。
這位有道明君不會任用奸臣。
他真要是任用奸臣,我們也不會答應。
他不會寵信閹奴,事實上他身邊也沒有幾個閹奴,真正為他管理內廷的是一位賢德的大儒。
他不會逼迫民去養活他那些無用的宗族。
這些宗族必須自食其力。
他也不會設立各種苛捐雜稅,更不會與民爭利。
天子尊道,賢臣輔佐,君子教化,萬民共享太平盛世。
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
大同之世。”
楊豐一臉莊嚴的說道。
“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
護教騎士們莊嚴的齊聲吟誦。
他們一路上早就被楊豐灌輸了一大堆此類思想,這些都是士子里面真正的精英,超過一半都是原本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甚至還有一大堆后來的重臣,隨便拎出個都是地方上的一縣希望,本來也不是真的腐儒。純粹的腐儒,其實就是考科舉也沒什么戲,大明科舉又不是選奴才,尤其是這時候陽明學泛濫之后,士子都有一定的思考能力。
尤其是現在地方士紳已經在建立一個接近于自治的體系,但這些老朽們局限于他們的思想,始終做得讓年輕一輩無法盡興……
他們太保守。
步子邁得始終不夠大,在這個一切都在加速的時代,他們的進步反而讓年輕士子們忍無可忍,明明可以跑步前進,這些老朽們卻只能拄著拐杖,在那里步履蹣跚,而且還擋在年輕人前面。比如河南士子就對沈鯉忍無可忍,沈帝師始終以萬歷忠臣自居,地方士紳搞形同自治可以,但不能越界,可以驅逐那些看不順眼的地方官員,可以提出個推薦人選。
但最終必須接受吏部任命的。
哪怕吏部任命的并不是他們推薦的,不過沈帝師會盡量從中斡旋,讓吏部任命士紳推舉的。
但是……
士紳不能越權。
都到這種地步了,你居然還死抱著這個不放,真就讓年輕人們忍無可忍了。
誰不知道吏部就是個擺設?
說到底就是老朽們控制下的政權體系,盡管有進步,但距離年輕士子們期待的卻始終有差距。
這不上不下很折磨人的。
所以……
楊大帥來給他們加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