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在幾個嬪妃的伺候下穿好了龍袍,他感覺數日里無言的疲憊,頭腦的昏沉隨著黑煙里鬼臉的消失都無影無蹤了,看見眾人退出,這個古來自恃最高的皇帝,嘴角露出一絲獰笑。
大興城內波譎云詭,大隋尚書令,楚公楊素的府邸,卻是安靜異常,楊素府邸所在的坊區附近的街道,現在一個行人也沒有,今日辰時,幾隊甲士就封鎖了此間的街道,任憑是誰都不能出入,太師府內出門采買之人,走到街頭巷口,也被兵士驅趕而回。
楊素府的惡仆,司馬九是見過的,那是何等的跋扈,可就在剛才,一個豪奴出言不遜,就被街口的軍士狠狠的揍了一頓,楊素府的仆人滿臉鮮血回府,太師坐在自家樓閣最高的地方,目視皇城的方向,臉上的神色甚是復雜。
“老爺,剛才府內出門采買的楊二幾人,也被趕了回來,楊二更是被人打了幾個嘴巴,老爺,我們楊家在這個坊什么時候出過那么大的丑,家中仆人都很是義憤,只要老爺下令,我們馬上就沖開路口,讓老爺進宮面圣,看看是誰撒野撒到了楊府的頭上。”
楊素府須發皆白的管家滿臉的義憤,他還要多說什么,看見楊素的臉色,連忙閉上了嘴。
“下令?我下什么令?讓你們穿著甲胄,去和府兵拼命嗎?讓人在多構陷我一條私藏甲胄之罪?還是干脆就在這府中反了?見圣人,你不知道現在最不想看到我的,就是圣人嗎?”
楊素滿臉的譏嘲,還有一絲淡淡的悲涼,這個管家在楊堅的時候,就追隨了太師,楊素向來淡定,不論南下滅陳,還是北上和胡人會獵,每次都是云淡風輕,管家什么時候聽見過楊素像剛才一樣說話,他大著膽子看了太師一眼,仿佛看到了楊素眼中一絲淡淡的恐懼,不禁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讓府中之人,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我猜猜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積善,積善,你做的好事情啊,和楊暕走近,你是斷我弘農楊氏一門的生路啊。”
楊素口中喃喃自語,他擺了擺手,管家小心的退了出去,管家才退出,楊素的夫人魏氏就從樓下沿階登臺,看見楊素在冬日的寒風中一動不動,魏氏不僅用力的抿了抿嘴唇。
“老爺,剛才我聽侍女說楊二在路口被人毆擊了,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打我們府中之人,此事可不能善了啊。”
魏氏是楊素幼子楊積善的生母,長的比楊玄挺等人的母親鄭祁耶美麗,家世智慧則是遠遠不及,楊素見她說話,冷冷的掃視了婦人一眼,眼中哪有半分夫妻脈脈之情。
“不能善了?哈哈,好一個不能善了,我看我們楊府連我在內,又有幾個人能夠善了?”楊素咯咯大笑,魏夫人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如此,一下了驚愣在了原地。
“祁耶在的時候,府內的事情什么時候讓我操過心?玄感沉穩,玄縱果敢,玄挺更是聰穎,我弘農楊家,算得人才濟濟,你看看你生的積善,能和他們相比嗎?”
“老爺,積善沒有幾個哥哥成器,確實是我管教無方,不過他一直在我們身邊,就算人愚笨了一些,對老爺的孝心,可是眾人皆知的啊,”
魏氏看見他發作,連忙出言辯解,不過她越說話,楊素眼中的怒意越濃。
“孝心,哈哈哈,他愚頑好色,被人下套子劫持,讓我幫他尋司馬九的霉頭,我讓他稍安勿躁,他就和楊暕他們混在一起,用巫術暗害圣人,太子,陷我楊家于絕地,真是孝順,真是孝順之致啊。”
楊素急躁不安的在高臺疾走,魏氏聽他如此說話,嚇的跪在了地上,聽見丈夫的呼吸越來越粗重。
“積善就是人蠢了一些,想來沒什么膽子去害圣人的吧,他不是還有玄挺看管的嗎?怎么敢如此,老爺,你搞錯了吧?”
魏氏嚇得發抖,楊素卻慢慢停下了腳步。
“蠢人才膽大,蠢不蠢的,事情已經做下,再說有什么用,可憐我楊氏一門熏灼,沒想到敗在你的孽子手中。”
楊素想到弘農家門綿延百年,看見眼前婦人一臉張皇,想起被摯愛背叛,心中忽然無比的煩悶,他懶的多說,揚了揚手,魏氏重重的在地上磕頭,心中驚懼的緩緩退下了高臺。
“哼,真是處心積慮啊,李百藥,李淵,宇文述,你們真是處心積慮啊,好個儒家,真是隱忍,真是隱忍啊。”楊素嘴角掠過一絲自嘲的笑意。
他伸出手掌,默運內息,平遙書房出現的那幕再一次的出現了,太師的手中,一團綠色的火焰升起,但是隨著火焰越來越明亮,楊素的胸腹處,忽然一股惡寒之氣透出,他內息運行凝滯,胸中一疼,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太師疼的躬下身子,良久,才慢慢站挺,他從懷中取出一顆丹藥服下,滿臉都是兇狠之色,太師被婦人所害,現在一身功夫施展不出,楊素武學,實在不在神秀禪師等人之下,要是沒有被人暗算,就是自己從府中逃脫,直奔洛陽,也有七分把握,只是現在,一代梟雄,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只要三日,只要三日,我便能盡除體內寒毒,到時候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得?我楊素一生縱橫天下,軍中部下無數,豈能是宇文述,李淵等人能比,哼,到時候提兵殺回大興,定當誅殺奸逆三族,還有司馬九小兒”
太師想到司馬九,嘴角掠過一絲冷笑,他心中激蕩,一時不能自己,站在高臺上,看見遠處冬日的夕陽慢慢落下,心中寒氣和一股郁結之氣,這才慢慢的消散。
少年在東宮喊出一個“列”字,跪在太子寢殿的巢元方弟子李善元,用復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黃門侍郎,以他的城府和功夫,都被司馬九的佛門神通震懾了一下。
少年一字喊出,真言化形的金色禪杖,沒入了楊昭的體內,太子的嘴角,本來不斷有鮮血滲出,隨著密宗真言斷喝,楊昭的體內,幾股類似章仇太翼陰陽盤中的黑氣,一起從太子的七竅噴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