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羅奇也并沒有再賣關子,他嘴巴動了動,十分直接并且肯定地說出了一個……甚至能夠讓布魯諾眼神微凝的數字。
“怎么會這么多?!”
布魯諾驚訝道:“如果真要按照你的說法,那光明教會幾乎是把每年收取的什一稅的三分之一,都砸在了奧古雷斯地區?!”
“沒錯!”
維爾·羅奇神情頗為嚴肅地點了點頭:
“您可能對那片土地的印象不多,但是身為曾經的圣教軍,我十分的清楚……教會每年往奧古雷斯地區的沙漠中輸送的糧草補給,已經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我先前一直對于這些數字并不算敏感,但是自從得到您的重用,并且被任命為現世信理部的部長之后,這才開始翻閱賬目,核對收支,所以……直到幾天之前,我才猛然意識到光明教會在奧古雷斯地區的布置有著諸多的疑點……”一邊說著,維爾·羅奇不禁露出了一絲羞愧的神情。
在他看來,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意識到這些,或許可以今早的提醒布魯諾,從而讓伊達爾公國和新教能夠更早地探尋奧古雷斯地區暗藏的隱秘。
“現在說也不算晚……”
布魯諾自然看出了維爾·羅奇展露出的神情,正色道:
“這些情報無論是對于新教的發展,還是對于如今的伊達爾公國來說,都尤為重要!你以后但凡想起什么與光明教會有關的事情,都可以直接來向我稟報!”
“明白!”
聞言,維爾·羅奇連忙點了點頭。
隨著對于伊達爾公國和新教的了解愈發深入,維爾·羅奇對于這片土地的歸屬感也就愈發強烈。
雖然布魯諾對于新教的傳播和發展進行了極為嚴格的管控,但也正是因此,新教之中少了很多繁雜的瑣碎。
這的確削弱了新教的權柄和自主性,但是卻使得像維爾·羅奇這樣對于新教的教義有著誠摯信仰的人,能夠在更為純凈的環境下,履行自己身上所背負的使命。
而這,其實也恰恰是新教的信徒們所期望的。
在和布魯諾詳細的描述過奧古雷斯地區的情況后,維爾·羅奇便和麥克一起走了,但是……布魯諾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算是拿自己的腳趾頭去想也能明白,那么大的一筆錢糧,顯然不可能是用來傳教洗地的。
因為……假如是想要傳教洗地的話,那哪里用得著選什么奧古雷斯地區?
伊達爾公國所處的帝國東部就算是再怎么偏僻荒涼,難道不比黃沙漫天、一直以來都戰亂不息的奧古雷斯地區要強得多?
更何況……
哪怕是曾經身為圣教軍軍團長的維爾·羅奇都不知道,光明教會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往奧古雷斯地區投入錢糧的!
上百年的投入,但是如今的奧古雷斯地區而卻仍舊是一個賴樣,甚至奧古雷斯地區的形勢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就算是紅衣大主教被伊達爾人氣歪的鼻子,一下子正了回來,身為伊達爾公爵的布魯諾也絕對不會相信光明教會給出的那套說辭。
還TM感受光明之神的照拂?
我呸!
而且……
最重要的是,身為一名貴族,布魯諾雖然不知道光明教會每年所收取的什一稅的具體數額,但是憑借著自己的數學運算以及對于這個時代各個貴族領的了解,他卻也可以算出一個大概的數額。
根據維爾·羅奇的描述,
光明教會大概會將什一稅總額的三分之一,投入到奧古雷斯地區。
那可是什一稅啊!
要知道,教會收取的什一稅,并不同于一般的稅賦。
別說是諾曼帝國,就連巴塞爾王國和西頓公國的民眾,都要向位于圣城伯利恒的光明教會,繳納賦稅!
而這也就意味著,除了奧丁帝國的異教徒們,無論是你是不是光明教會的信徒,只要是生活在這片大陸之上,那么都要被強制征收“十抽一”的稅賦或是糧秣!
劃重點!
收稅的范圍囊括了除卻奧丁帝國以外的整片大陸!
哪怕是在這個以落后的小農經濟為主題,生產力極其低下的時代,這也一筆甚至可以與一個國家一年的賦稅相當的財富!
而且,這還沒有算上對于教會的信仰無比真摯的西頓公國每年向光明教會獻上的貢金!
可這么大的一筆錢糧,
卻統統被光明教會砸到了混亂不堪的奧古雷斯地區?!
哪怕是身為穿越者的布魯諾,在最初聽到維爾·羅奇的話語的時候,也不禁感到了一絲不可思議,甚至是震驚。
“蒙代爾!”布魯諾突然喊道。
“公爵大人,有什么吩咐么……”聞言,蒙代爾連忙推開門,走了進來。
“你去一趟伊達爾中央情報局,親自告訴克雷爾,讓他派人去奧古雷斯地區,徹查光明教會在那片土地上的一切!還有,一定要派遣經驗豐富的干員!”布魯諾沉聲說道。
“明白!”
奧古雷斯地區。
這片位于三個國家交界處的土地,之所以被人們稱之為奧古雷斯地區,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位于西頓公國東北部的奧古雷大沙漠。
作為整片大陸上面積第二大的荒漠,奧古雷沙漠并沒有明確的春夏秋冬的季節概念。
黃沙漫天、飛沙走石,這樣的情形,才是這片土地上的常態。
再加上兇殘的匪徒與各國逃竄到這片土地上的兇犯,奧古雷斯地區幾乎成為了每一支商旅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也正是由于這個緣故,奧古雷斯地區的西南部,那些位于奧古雷沙漠之中的土地,一直以來都人跡罕至,甚至于魔獸之森相比,也不遑多讓。
所以……
無論是劫匪還是兇徒,無論是不幸出生在這里的民眾,還是被流放到這里的罪徒,他們大多都生活在奧古雷斯地區東北部的平原之上。
這些窮兇極惡的匪徒們在這片法外之地胡作非為,釀造了無數殺戮與慘劇。
只不過……
教會對此,卻并不關心。
黃沙漫天,狂風呼嘯。
相較于這片大陸上其他的沙漠地帶,或許是由于受到了獨特的地理環境和季風氣候的影響,奧古雷大沙漠的風季,往往會提前到來。
因此,當伊達爾公國的百姓們,正沉浸在金秋十月所帶來的豐收的喜悅中的時候,奧古雷大沙漠也終于迎來了下半年的風季。
在沙漠之中,風季往往可以算作是最危險的時候。
可是,
就在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漠當中,一隊人影,卻是在風沙的籠罩下若隱若現。
這,是一支駝隊。
隊伍里一共有四五十頭駱駝。
而在這沙漠之中,這樣的隊伍其實已經可以算作是極為少見的“大部隊”了。
在一般情況下,但凡是在沙漠中穿行,隊伍中的駱駝數量,肯定是要比隊伍的總人數要多一些的。
因為駱駝除了充當坐騎的角色外,往往還會背負著大量的行囊和飲水,為穿行于沙漠中的隊伍提供后勤保障。
只不過……
眼前這支正在風沙中行進的駝隊,卻顯然不同于普通的隊伍。
除了那些騎乘在駱駝上的身影,在隊伍的末尾,似乎還有著不少的人影,正在漫無邊際的沙海之中,跟隨著駝隊磕磕絆絆地邁步前行。
“哐……哐當……”
這是鐐銬與鎖鏈,在風中相互碰撞而發出的聲響。
跟在駝隊后面的人群,顯然都是這支隊伍的俘虜,他們赤著腳,艱難的踩在沙土之上,拖著沉重的鐐銬緩緩前行。
他們很想停下來休息,但是……鎖鏈的一另端,卻被綁在前面的駱駝上。
若是有人體力不支跟不上隊伍,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被拋棄在這片罕有人跡的沙漠之中,自生自滅。
所以……
雖然他們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究竟會是什么,但求生的本能還是支撐著他們,跟在駝隊的后面艱難行進。
一道道血痕,從他們身上破裂的傷口處延伸到腳底,他們的身后也留下了一道道血印。
但是……
在這無垠的沙漠當中,這些曾有人經行的痕跡,幾乎在轉眼之間,便會被風沙所湮沒。
他們的嗓子里很干,但是每日能夠分到的飲水卻是極少的,以至于他們的頭腦都有些發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該死的家伙們!都給我快一點走!只有那些能夠走到最后的人,才能夠體會到光明之神的照拂,獲得神明的救贖!”
駝隊中,一人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轉過身來,朝著自己身后的那些已然筋疲力盡的人們大聲喊叫道。
雖然這些騎乘在駱駝上的家伙,大多都裹著一層白色長袍用以抵御飛揚的沙塵,但是佩戴在他們胸口處的淡金色十字架,卻彰顯了他們身為圣教軍士兵的身份。
沒錯,他們……都是隸屬于光明教會的圣教軍。
自己騎乘駱駝,有著足夠的飲水和休息的時間,但是卻斥責那些身負鐐銬的的步行者們行進緩慢。
雖然這看起來有些可笑,但是眼前的大型雙標現場,卻是得到了絕大多數圣教軍士兵的普遍贊同:
“若是不能歷經千辛萬苦,怎么可能獲得光明之神的青睞,你們這些該死的無信者、愚蠢的罪民!若是沒有教會的憐憫,你們怎么可能重獲新生?!”
一邊說著,一名圣教軍士兵不知是從什么時候掏出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一名帶著腳鐐的“罪民”的身上。
只聽見那人傳出了一聲突兀的呻吟,緊接著便重重地一頭栽倒在了沙土之中,再也未能起來。
很顯然,那人的身體條件,已經達到了自己所能夠承受的極限。
見狀,那些被成為“罪民”的普通人紛紛露出了畏懼的神情,一個個都不敢出聲。
他們并非生活在奧古雷斯地區的那些窮兇極惡的匪徒,而是最為最最普通的平民,不但只能在這片紛亂無比的土地上艱難的生存,還要時刻畏懼于其他勢力的強盜、劫匪的掠奪與侵襲。
他們也想離開,但是……卻根本走不了。
因為……就算是再怎么兇惡的劫匪和強盜,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
隨著大陸上的車馬紛紛繞行,一個個勢力龐大的盜匪團伙開始相互爭奪地盤,并且每個勢力之下,都有著許多的平民。
這些平民們為特定的勢力種植糧食,提供吃食,因此,雖然日子艱難,但若是老老實實的聽話,生活倒也能夠勉強過得去。
只不過……
就在一周以前,這一切都變了。
幾十名圣教軍蠻橫地闖入了他們的村落,焚燒了他們的房舍,并將所有村民集中在了一起,在他們的手腳上加上了鐐銬。
圣教軍將這些平民,稱之為“罪民”,或是……“有罪之人”。
但問題是……
穆克林·哈菲德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罪,也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有罪。
作為不幸地出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年輕人,從他能夠從事勞作的那一年開始,他便開始跟隨著自己的父親下地耕種,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了土地的耕作上。
殺人劫掠的事情他沒有干過,欺詐偷盜也從未嘗試,穆克林·哈菲德一直都是一個本分的農民,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艱難地過活。
可是圣教軍的到來,卻打破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
在圣教軍的驅趕下,他們被帶入了沙漠,在這片漫無邊際的沙漠之中艱難行進,按照圣教軍的說法……這是為了讓他們洗刷自己身上的罪惡,獲得光明之神的救贖。
實際上,穆克林·哈菲德對于這樣的說法提不起絲毫的興趣,如果穆克林·哈菲德可以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
沙漠中的氣溫變化無常。
白天的極為燥熱,被熾熱的陽光烘烤許久的沙地燙的嚇人,而夜晚卻無比寒冷,呼嘯的寒風足以讓這些衣著單薄的平民昏死過去。
在這差別極大的晝夜溫差之下,年邁的村民早已扛不住這樣的折磨,而年輕的村民也都已經疲憊不堪。
可是……
這些口口聲聲說什么光明之神如何如何仁慈的圣教軍,卻從來沒有在乎過包括穆克林·哈菲德在內的平民們的感受,動輒對他們鞭打咒罵,甚至是動用兵刃。
穆克林·哈菲德看到了自己認識的朋友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但是作為一個手腳都被戴上了鐐銬的普通人,穆克林·哈菲德卻早已失去的反抗的能力。
他只能渾渾噩噩的跟隨著圣教軍的步伐,憑借著求生的本能苦苦支撐,希望著那被圣教軍大加贊頌的光明之神,能夠趕緊結束它所謂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