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了三輪車回到家后，言旭看見爺爺在看電視，打了聲招呼后，他便去了書房。
言旭坐在椅子上，盯著桌上的書，眼神卻毫無焦距。
露在外面的手開始漸冷，言旭卻有些懶得動。
他其實在想王爺爺說的話。
貧窮。
可怕嗎？
很可怕。
他經歷過。
因為貧窮，所以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不得已……
言旭腦子里閃過的畫面很多，但此刻他坐在椅子上，卻是不知道應該做什么、能做什么。
若說有什么想法，那他絕對是有的。
但那一點想法還太小太模糊，他自己都描繪不出一個具體的樣子，或者更現實的說。
是這個想法，還弱小到不值得讓他付出行動。
言旭吸了口氣，將冷冰冰的手揣回了口袋。
就先這樣吧，各人有各自的活法，他自己都還沒活出來，又何必管那么多呢？
*
這個寒假還是一如既往的枯燥冷淡，言旭呆家里也是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初開學的時間。
告別村里人，言旭拖著兩個大行李箱又回了學校。
不過就一月多不見，沈名奕臉看著就圓了點，偏偏他本人還絲毫不在意，一本正經的說自己在長身體。
一見到言旭的時候，沈名奕就興奮地告訴了他，自己的作文大賽拿了B組一等獎。
拿了一等獎是好事，言旭也為他高興，中午的時候還請孩子吃了一餐好的。
下學期開學沒什么新鮮事，除了開學第一周，身為班長不得不多忙一些，其他的方面，言旭倒覺得與去年沒什么區別。
不過三月十五，即言旭生日的那天，他請了晚自習的假，去了校外，就坐在一家奶茶店里，靜靜看著校門口來往的人。
他在等人，等一個叫葉初一的男人。
初春夜幕降得快，言旭在奶茶店都點了兩杯奶茶，實在快喝不下去的時候，終于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個他要等的男人。
言旭松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站在樹下，靜靜看著他走過來，也沒動彈。
言旭終于走到了他跟前。
看著黑帽下那張俊美邪佞的面孔，言旭微微瞇了瞇眼，“你是不是又沒睡好？”黑眼圈都有了。
葉初一輕飄飄看他一眼，“怎么？你肯放我回去睡覺？”
“呵。”言旭冷笑了下，轉身往一家小餐館走，“跟上。”
葉初眉毛微挑，慢吞吞跟了上去。
這個點已經不是用餐的高峰期，小餐館也沒幾個人。
給葉初一點了盤萵筍炒肉和青菜粥，言旭又出去給他買了瓶牛奶。
葉初一手肘擱在桌面上，手撐著側臉，看著面前的飯菜沒說話。
言旭給牛奶插上吸管，淡淡道：“早點吃完早點回去睡，你不要挑食好嗎。”
帽檐之下，葉初一的雙眼處于半瞇狀態，對于言旭的話也是似聽非聽的樣子。
言旭看他這樣，也是暗自嘆了口氣。
這么個任性又不負責任的男人，要不是他爸，他還真就懶得管了。
是的，這個叫葉初一，且在地震時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就是葉言旭的爸爸。
林沐以前說過，葉言旭爸爸在他生日的那天，會在學校門口看他。
言旭后來每次生日的時候，都會特意請上半天假，專門去蹲那個是他爸的人。
頭一年的時候沒看到，言旭那時還猜測地震時遇見的男人就是他爸，因為見過了，所以他就不來了。結果沒想到在第二年的時候，他爸就被他給蹲到了。
而言旭的猜測也確實是對的，地震時遇到的男人，就是他爸！
葉初一那時候也沒告訴言旭他的名字，對于承不承認他父親的身份，也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樣子。
那么一副吊兒郎當樣，有時候看得言旭都眼疼！
怪不得村里老人家不待見他！
知道他爸叫葉初一，還是因為言旭曾在他爺爺放東西的衣柜里，看到了兩張泛黃的戶口紙。
一張是葉初一的，一張，是葉寒衣的。
言旭與葉初一的相處關系很奇特。
他沒叫過葉初一爸，葉初一似乎也沒當他是兒子。
兩個人加上今天，見面次數總共才只有五次。
按理說他們關系應該不會太熟，但偏偏相認后的每次見面，他倆都像是相識已久一樣，說話隨意且簡短。
他看得出來他很累，懶意刻到骨子里，他也看得出來他看似冷淡，實則熱心。
葉初一為什么不回家，爺爺又為什么不提他，言旭暫時還沒想著問，想來問了也沒結果。
而葉初一現在在做什么，言旭雖然不知道，但他覺得這男人絕對沒有二舅爺爺說的那么不堪。
葉初一神秘得很，每次都是來去匆匆，身上打扮總是一身黑，戴著帽子似乎很怕別人認出來……好吧，如果不戴的話，他人估計要被當成明星圍起來了。
每次他倆見面不是下午就是晚上，要么這人沒吃飯，要么就是有黑眼圈沒休息好。
而葉初一這人相當的任性挑食，從來只吃肉，言旭每次讓他吃點青菜都得費老大會兒時間。
將吸管插好，言旭將牛奶推了過去，淡淡道：“快點吃，吃完各回各家了。”
店里僅坐的兩個女生從旁邊路過，害羞地打量著戴著帽子看不清臉的葉初一。
言旭沒什么表情地瞥了她倆一眼。
魅力光環就這么大？看不出來這男人有兒子了嗎？
葉初一確實是個格外引人矚目的人，哪怕身上穿的不是名牌，也沒有佩戴任何暗示身價的飾物，但周圍只要有人，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往往會是他。
尤其還格外招小女生青睞，大概是小姑娘都喜歡他這種，骨子里帶著慵懶特質的成熟男人？
葉初一還是那個姿勢沒有變，看起來像沒聽到言旭的話一樣。
言旭吐了一口氣，“明明今天是我生日，怎么弄的好像是你過生日一樣？還得我巴巴在這兒勸你。”
聞言，葉初一終于動了。
擱在桌下的手抬上來，拿起了粥碗里的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攪動著。
“你怎么就不知道給我來碗肉粥呢？”葉初一懶懶道。
言旭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肉粥貴三塊嗎？”
葉初一嘆了口氣，真心感慨道：“你可真窮。”
呵！
言旭都快氣笑了。
每次都是他出錢，這男人吃他的沒半點不好意思不說，現在居然還嫌棄起來了！
“說的這么好聽，你倒是給我錢啊？”言旭難得懟道。
葉初一又悠悠嘆了口氣，放下勺子，還真的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卡扔給了言旭。
“拿去買糖吃，密碼六個零。”
言旭看了幾眼桌子上的卡，沒接，反而問道：“卡給我了你自己呢？不會今晚要睡天橋吧。”
“呵。”葉初一笑了下，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沒你那么窮酸。”
言旭不太想搭理他了。
有哪個做父親的會這么說自己兒子？
葉初一像是沒察覺到他的情緒一樣，一邊用筷子揀著菜里的肉絲，一邊自顧自道：“你這是逃課出來的吧？”
言旭沖他禮貌一笑，“請假懂嗎？我可是班長。”
言下之意，他是好學生，你別妄加揣測。
葉初一懶散地笑了笑。
言旭看了幾眼他吃飯的樣子，頗為頭疼地道：“別挑食行嗎？常吃萵筍能安神的。”
葉初一還是照常揀肉，似乎沒聽到。
他這樣裝聾作啞也不是第一次了，言旭也沒指望他自覺，直接上手了。
奪過葉初一的筷子，又將粥勺塞到他手里，言旭把菜盤子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夾了些菜放到了他的粥碗里。
“趕緊吃，我可不想等到他們放學。”
“嘖。”
葉初一咋舌，看著那盤菜頗為惋惜，不過這時候他倒不挑了，開始慢吞吞喝起粥來。
吃了就行，慢一點也無所謂。
盯著葉初一用完飯，言旭今天出來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言旭起身去結賬了，葉初一還坐在位子上喝著牛奶。
結完賬回來的時候，葉初一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拿上桌上的卡。
原本是不想拿的，但一想到先前他那副欠打的樣子，言旭就很干脆的把卡拿了。
兩人出了餐館。
這邊的街道上沒幾個人，不過他倆還是走的學校圍墻那邊。
因為那邊有樹，燈光被遮擋，較之另一邊店鋪滿滿燈火通明的樣子，這一邊還是挺暗的。
言旭有時候都覺得這男人在外面，是不是干的什么非*法*勾*當？
不然為什么這么喜歡走暗處，還穿得跟零零七一樣。
才剛走了十幾米，葉初一腳步就停下了，瞥了眼言旭，咂舌道：“你還不走？不是說好各回各家的嗎？”
言旭仰頭面無表情地瞅他，沒說話。
葉初一懶洋洋瞇著眼，笑了下，“回去吧，我也要去天橋下補覺了，不用送了啊……”
葉初一說著，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就朝前走了，連聲再見都不說，看得身后的言旭很是無語。
第五次了。
這個是他父親的男人，第五次把他扔在了原地！
也不說把自個兒兒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走……
父親任職考核他絕對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