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見秦逍不說話,笑道:“你們唐國日漸衰弱,如果是鼎盛之時,鐵瀚在草原擴張勢力,你們的唐國皇帝絕不會坐視不管,北方四鎮十萬大軍,早就卷入草原戰事,打壓鐵瀚的擴張了。這十幾年鐵瀚吞并了漠南大小諸多部落,唐軍只是守在邊境眼睜睜看著,這不是他們不想管,而是他們害怕引火燒身,引起與圖蓀人的戰爭,因為你們大唐現在已經沒有絕對的實力與圖蓀人正面開戰了,所以那些被鐵瀚攻擊的部族,對你們唐國早已經是失望透頂,這么多年已經罕有部族向你們唐國派出使團朝拜,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秦逍心下黯然,知道可敦這番話倒是不假。
大唐鼎盛時期,萬國來朝,軍旗所至,無有不伏。
但如今的大唐早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光彩,萬國來朝的盛景也不復得見,甚至于周邊諸國對大唐都是虎視眈眈,如果大唐依然處在鼎盛時期,不久前渤海國使團也不敢在大唐耀武揚威。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秦逍道:“大唐就算不復當年強盛,但依然是當今最強大的帝國,鐵瀚雖強,卻還沒有膽子與大唐正面對決。不過你們錫勒諸部卻是鐵瀚眼中的肥肉,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漠東吞并。如今最好的局面,就是漠東諸部聯合,握成一只拳頭,與我大唐北方四鎮相互呼應,兩面牽制鐵瀚,如果能夠實現這樣的戰略,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可敦道:“你這話其實并沒有錯,但要將這樣的戰略變成現實,沒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別說錫勒諸部對你們唐國充滿了懷疑,便是錫勒諸部之間,也是互相不信任,如果連信任都做不到,所謂的聯盟,也不過是白紙一張。”
“但是對我們各方來說,這是唯一可以保證大家利益的道路。”秦逍道:“可敦想要保住賀骨部,這是唯一的道路。”
可敦沉默良久,終是道:“你準備怎么做?”
“不是我要怎么做,而是可敦接下來該怎么做。”秦逍道:“如果可敦能夠說服賀骨部的長老們摒棄前嫌,與真羽部達成共同進退的協議,那么我會盡力促成貴部與真羽部的談判。其實貴部的長老都不是傻子,錫勒諸部的內戰,只會傷害大家的利益,如今狼騎兵摧毀汗帳,貴部死傷無數,即使他們之前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也該知道如何抉擇了。”
可敦的語氣也不像方才那般妖嬈,緩緩道:“你要促成結盟,就該擁有調解的實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叫我向恭。”秦逍道:“我是誰其實并不重要,如同可敦所言,我代表著大唐的利益,至少在現在,大唐的利益和你們錫勒諸部一致,就是要遏制圖蓀人繼續擴張的勢頭,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這就決定了我們至少在現在還是朋友。”
可敦輕笑道:“聽你的聲音,年紀輕輕,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見識,都說唐國人才濟濟,看來并不假。你們唐國衰弱,不是因為缺乏人才,而是你們的皇帝不會用人。”頓了頓,才道:“我可以嘗試與真羽人談判,不過在此之前,你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如果可敦的條件合理,我會盡力而為。”
“第一,真羽騎兵必須立刻從鐵宮撤走。”可敦道:“他們向南撤退五十里地,保證在談判之前,不可有一兵一卒向北踏進一步。他們如果想和賀骨結盟,這點誠意就必須表現出來。”
“還有呢?”
“兩部談判,真羽部必須讓他們的首領親自到場。”可敦緩緩道:“真羽汗已經歸天,真羽部現在由誰繼承汗位還沒有決定,他們必須選出大汗,然后由大汗前來商討結盟事宜。我不希望真羽部因為權勢爭斗,隨意將之前的盟約撕毀。”
秦逍知道她的意思,那是要讓真羽部的主事人前來談判,如果讓做不了主的人簽訂談判,盟約自然會有被撕毀的可能,點頭道:“這個要求并不過分。還有什么條件?”
“結盟的具體條件,我們會在談判桌上向真羽人提出來。”可敦道:“我愿意談判的最后一個條件,與你有關。”
“我?”
“你既然知道如何治療我的怪病,那么在談判之前,就必須跟在我身邊。”可敦道:“我不會怠慢你,但是你要承諾幫我治病。”
秦逍頓時有些尷尬,他方才聲稱可以幫助可敦治病,但他自己都曾被千夜曼羅之毒折磨了十幾年,直到今時今日,也根本沒有徹底祛除寒毒的辦法,連自己的問題都沒解決,又如何能幫助可敦徹底祛除。
不過他心里更加明白,可敦對自己的態度有變化,其實正如此事有關,可敦現在可是將治病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直言無法解決寒毒,這美婦只怕又要翻臉。
“可敦,你的寒疾已經持續多年,是否已經有了變化,我不能確定。”秦逍只能硬著頭皮道:“不過我確實有辦法讓你以后不再受寒疾折磨。”頓了頓,問道:“道姑留下的藥方,是否可以完全壓制你的怪病?”
可敦道:“雖然現在每個月發作三次,間隔十日一次,但我無法確定它什么時候就就突然發作,所以在我的身邊,時刻會準備湯藥,每年耗費的藥材不計其數。服用之后,可以減輕痛苦,但依然全身發涼,最長的時間需要兩個時辰才能恢復過來。”說到這里,預期已經透露出她對寒毒的心有余悸:“現在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我不知道繼續下去會如何。”
“我既然答應你,自然會盡力而為。”秦逍道:“不過讓真羽騎兵撤軍,可敦還要將我留在這里,恐怕他們不會答應。”
可敦輕笑道:“我明白你的擔心。你是否以為他們撤軍之后,我又將你扣為人質,等羅支山的援兵回來,局勢立刻扭轉,我承諾你談判的事情會反悔?”
“確實有這個擔心。”秦逍淡淡道。
可敦幽幽道:“如果你信不過我,這次談判又怎能順利成功?你極力想要促成錫勒諸部聯盟,自然要承擔風險,也許我在局面扭轉之后真的會后悔,你敢不敢試一試?”
秦逍微一沉吟,終于問道:“還有沒有其他條件?”
可敦立時便明白秦逍意思,笑道:“只要答應這三個條件,我會尋求與真羽人談判。向恭,你果然很有勇氣,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你說的三個條件,我會盡力辦成。”秦逍道:“可敦,那兩名道姑可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可以告訴我?對她們了解的越多,也就越能盡快將你的寒疾徹底治愈。”
“沒有了。”可敦道:“那個年輕道姑就像個啞巴,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老道姑三月師太也從來沒有笑過,說話很少。”頓了頓,想到什么,道:“對了,那個年輕道姑確實有些奇怪。”
“怎么講?”
“年輕道姑剛入宮的時候,態度平和,雖然也沒有笑過,但待人很有禮數。”可敦緩緩道:“她看人的眼神會讓人感覺很舒服,有時候從一個人的眼神能夠看出一個人的性情,我從她的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十分溫和的女人。”
秦逍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出洛月道姑的音容。
洛月道姑宛若天仙下凡,貌美如花,秦逍雖然和她相處的時間不長,都沒有見過幾次,但對她的樣貌卻是記憶猶新,在自己的記憶中,洛月道姑確實是一個溫和素雅之人,這倒與可敦所言相同。
“可是在她離開鐵宮的前兩天,整個人就像變了一樣。”可敦道:“她雖然依舊不說話,但目光變得如同刀子一樣,之前和善的目光突然消失,看人的時候十分凌厲,甚至帶著殺氣,就連她身邊的老道姑似乎也變得害怕起來。”
“中間難道發生了什么?”
“她們在鐵宮的時候,自始至終我都派人好好款待。”可敦道:“侍從們對她們都是十分的恭敬,沒有失禮,我也想不明白那年輕道姑為何突然有了變化。不過她們很快就離開,到底為何突然出現變化,我也沒有多問。也許是兩個道姑私下里出現了矛盾,不過.....老道姑一直對年輕道姑十分的恭敬,年輕道姑出現變化之后,老道姑都不敢直接看年輕道姑,一直都是躬著身子低著頭,完全是一個奴仆對主人的態度。”
秦逍也是有些差異,他兩次去洛月觀,都是見到洛月道姑。
洛月道姑心情淡漠,也許是因為修道的緣故,從她的臉上很難看出喜怒哀樂,更是無法看出她心中所想,但正如可敦所言,洛月道姑給人一種素雅之感,她的眼神也一直都很平和,至少在秦逍的記憶力,洛月道姑的眼神到從不曾出現過殺氣。
不過秦逍卻也確定,洛月道姑和三絕師太的來歷本就神秘,她們給可敦體內種下了千夜曼羅之毒,這就證明洛月道姑一定與大先生有很深的瓜葛,想要追查有關大先生的線索,洛月道姑倒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只是他離開杭州之前,洛月道姑二人就已經失蹤,只留下了藥方用以陳曦后續的治療,自那之后,秦逍便再也不知道二人的下落,她們如今是否回到洛月觀,秦逍也是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