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背老人并未在這兩件太古異寶上多說下去,或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它們是什么。
蘇恒的疑問無法解開,只能暫時深埋在心底。
“天帝劍,顧名思義,就是天庭之主——天帝的神兵。它是一把劍,帝劍;它又不是劍,而是一種道,帝道!這把帝道之劍,已然超脫無極,無常形無常態無常勢無常力,千變萬化,幻滅無窮,凌駕于所有大羅神兵之上。”
說到這兒,駝背老人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崇敬之色,“它與天帝一樣,達到了某種令后人高山仰止的道境。若得此寶物,勝過神器多倍。”
眾人聽得心馳神往,但這種比神器更為稀罕和珍貴的存在,離他們不是更遙遠么?駝背老人這些話,有什么意義?
眾人剛這么想,駝背老人又道:“而我,知道天帝劍在何處。”
人群瞬間一寂。
這次老人并未吊人胃口,徑直道:“天帝劍,就在帝陵中,與帝碑一同鎮守帝陵。”
老人一聲惋惜長嘆,“可惜,當我得知部分道尊道力與天道融合、并借天道掩護化出形體時,為時已晚,若不然,提前消了體內的異界道則,天宮也不至于有此一劫。”
“后人!”他的目光陡然下視,鎖定了蘇恒,“帝碑帝陵守護大業,需有人承前人之志,繼前人之愿,守前人之路,辟后人之福。天宮傳承者,若愿擔此使命,老夫當以帝碑下落相告。至此以后,你便是第五代帝碑守護者、守陵人!該當立誓,守帝陵無恙,萬死不辭,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你……可愿?”老人看著蘇恒,空洞的眼眸竟多了一絲奇異的波動,仿佛是生出了靈智,讓人驚異。
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蘇恒,想看他如何選擇。
蘇恒默然無言。
帝碑守護者?守陵人?太重了!這個使命太過沉重!
從駝背老人的一番話中,他明白了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
看管帝碑,守護帝陵,不讓異界道尊出來禍亂大千。這樣的使命聽起來很威風,讓人很有成就感,但同時,這也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重擔。
接受了這份使命,等于是用肩膀去扛這片天,有朝一日,天若塌下,他將是第一個犧牲品。所有人都可以逃,唯獨他不行,陵在人在,陵開人亡,這是英雄的使命,也是英雄的代價。
世人會敬重駝背老人這些舍身成仁的前賢,但當類似的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時,他們卻不一定愿意成為這樣的英雄。換句話說,他們想成為英雄,但不想承受當英雄的代價。
人是自私的,本能是為自己著想,更何況在修真界中,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面對異界道尊拋出的橄欖枝,很難保證每個人都能像駝背老人那樣拒絕誘惑,不惜一死,而去拖延動亂來臨的腳步。
蘇恒不是圣人,他只是一個正常人,他同樣會有私心,他沒那么偉大。
他不需要天帝劍,也不需要知道帝碑和帝陵的下落,更不需要去扛下這份重擔。就按照現在的趨勢下去,他完全可以順利成長起來,登臨大道巔峰,再與青兒一起去過最好的日子,無憂無慮地生活,根本沒必要去自尋煩惱。
而且,他自己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天仙,是道尊一根手指就能輕易碾死的小人物。數十萬年過去了,若是當初找上駝背老人的那個人影也找上了他,他有玉石俱焚的資格嗎?根本沒有!
屆時,他若舍身成仁,那青兒該怎么辦?他所在乎、以及在乎他的人該怎么辦?他若投降叛逃,不僅良心難安,還對不起前人,更會被天下人謾罵,遺臭萬世。
這樣的代價,不可謂不重。
而如果他沒有接受這份使命,這一切都將改變,所有的煩惱和顧慮統統與自己無關,他大可活得滋潤,過得瀟灑。
哪怕將來天塌了,也有高個子頂著。
綜上種種,他似乎并沒有答應駝背老人的理由。
可是……真要退縮嗎?
蘇恒躊躇不決,不禁偏頭去看青兒和冷月舞。
和他不同,青兒并沒有那么多的考量和顧慮,見蘇恒望來,她一如往常那般,溫婉一笑,甜美的笑容仿佛能治愈世上一切的心痕,讓所有躁動的心都平靜下來。
“蘇恒哥哥,不管你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青兒都會支持你。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冷月舞玉容肅穆,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是道:“我也支持你!”
蘇恒默然,緩緩收回目光,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當他再次睜眼時,所有的躊躇和猶豫都消失不見,所剩下的,唯有堅定的信念。
“好!我答應!”
一句話,仿佛重于億萬鈞,現場鴉雀無聲。
青兒和冷月舞對視了一眼,笑而不語。
得到蘇恒的肯定答復,駝背老人眼中的波動越來越大,似是要就此活過來。
這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不是說沒有靈智殘留么?
同樣出乎意料的是,老人得到答案后,竟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蘇恒神色不動,看著老人渾濁的雙眼,認真道:“因為該來的終歸會來,躲不過,避不開,沒有選擇,只能面對。”
“因為覆巢之下,無有完卵。”
“因為后人不比前人差,前人的不屈脊梁,不會在后人手中彎折,前人的擔子,后人照樣能扛。”
“因為我是……天選之人。”
沒有氣吞山河的豪言壯語,沒有聲嘶力竭的厲嘯怒吼,蘇恒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自負的話,眾人無不噤聲。
他的樣子,他的語氣,就像在述說著一個本來的事實。
眾人怔怔失神,這樣的魄力與風骨,又有幾人能有?
老人臉上也露出笑容,顯然對蘇恒的回答很是滿意。這時,蘇恒又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愿守護帝碑,守護帝陵,是遵從自己的道心,順應未來的時勢,而不是為了天帝劍,更不會不自量力,自尋死路。所以,在成就圣仙前,我不會誓死守陵,形勢若危,我會選擇保全自身。畢竟……”
蘇恒的語氣中多了一分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人死
了,就什么都沒了,一切成空。”
“若前輩不允,那晚輩便不答應。”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卻也知道蘇恒提出的條件很合理。如果連圣仙都不是,休說他只是個守護者,哪怕他是天帝之子,也不會是道尊的對手,又如何挑得起這份重擔?
老人默不作聲。
“昔日前輩以圣仙巔峰之境,更是借來帝碑之力,都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晚輩這個條件,并不過分吧?”
老人眼中波動愈盛,某一刻,似是打開了某種封印,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下,一點靈光從他眼中綻放。
“好!有此后人,我愿足矣。我這一點靈智,封印了不知多少年,能夠等來這一天,也不負它存在的意義了。”
老人微微嘆息,雙眸一凝,這一刻,除了蘇恒之外,所有人的六識都被盡數封閉起來,神念也被封在了泥丸宮中。
老人的靈智只能持續幾個呼吸的時間,他不再廢話,開門見山道:“帝碑與帝陵,就在……”
就在他要將帝碑的下落告訴蘇恒的時候,話音戛然而止,老人眉頭緊皺,看向大殿某一處,眼中精芒大盛。
他的一只手剛要抬起,卻又無力放下,輕輕一嘆,帶著無盡的遺憾和蕭索。
緊接著,他的身影迅速淡化,化作輕煙散去。
蘇恒心中一凜,順著老人原來的目光尋去,臉色陰沉。
“這個老東西,還是被你發現了,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那個陰暗的角落,“嗒嗒”的腳步聲有節奏地響起,步伐踩踏在地板上,就像是人的心臟在跳動,令眾人渾身的血液都隨之沸騰。
老人虛影散去后,青兒等人的六識和泥丸宮也隨之解開,此時聽到那如同鬼魅的聲音和輕緩的腳步聲,再看看蘇恒的樣子,他們本能地警惕起來。
“什么人?膽敢在此裝神弄鬼!”永恒之界一名弟子喝問。
“呵呵……”
陰暗處傳來一聲輕笑,與此同時,蘇恒面色霍然大變。
“小心!”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飛掠而出,徑直殺向暗中的神秘人。
葉軒腳步一晃,銀光流轉間,與蘇恒一同殺上前去,余者則是向說話那人靠近,共同結陣御敵。
眨眼的工夫,眾人便顯示出極強的配合能力。
然而,當蘇恒和葉軒殺過去時,卻是撲了個空。而在先前出聲喝問的那名弟子頭上,驀然出現了一條彩色的河流。
彩色河流橫陳南北,縱貫東西,兩端延伸向未知處,不知有多長。河中的流水如海浪洶涌,驚濤拍岸,翻滾不休,那耀眼的彩光更是絢麗如極光,美得讓人迷醉。
然而,絕美的事物往往也代表著極致的危險。水浪席卷而下,一把彩色水刀凝結而成,無視了眾人的聯合攻擊,徑直從說話的弟子頭頂切入,勢如破竹。
而當那把水刀從他身下穿出時,彩色絢麗的刀身瞬間變得晦暗無比。
看到這一幕,蘇恒和冷月舞雙目同時大睜。
“命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