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閣議事大殿,眾長老躬身俯首,對前方那道恍如天神的身影行禮。
“免禮!”
氤氳之氣漸散,那道身影逐漸清晰,而后,一名渾身繚繞云氣的中年道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身穿云衣,氣質縹緲,如同一朵卷舒不定、來去無蹤的流云,逍遙自在。在其頭頂,一朵絢麗的冰藍花朵隱現,宛如世間最瑰麗的藝術品,我花開后百花殺。
不僅如此,這朵冰藍花還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道韻,玄妙莫測,讓人驚異。同時,此花的存在,讓中年道人平添幾分神秘和威儀。
眾長老直起身子,目光瞥到那朵冰藍花時,身體皆是一震,不覺流露出一絲敬畏和向往。
此花非凡花,而是道花!
道花,就是元神之花、道行之花!
尋常修士,元神就是他們的根本,融靈魂、本源、力量于一體。但修為若是到了更高境界,就能讓元神進行極致升華,元神開花,即為道花。
道花,不僅融合了元神原有的因素,還摻和進虛幻的道行、冥冥中的氣運、所悟天道和命數……種種種種。那是一個玄之又玄的境界,說不清道不明,聽起來就像個大雜燴,事實并非如此,沒有到那個境界,根本體會不了。
即便是以九霄閣眾長老的境界,理解起來也是云里霧里,只算一知半解。但他們知道的是,一旦到了能夠凝聚道花的境界,在世間就少有敵手了。
然而,要達到那一步,最基本的條件就是成就不滅金仙果位!并且,十個金仙里,都未必有一個能凝聚出來!
由此可見,凝聚道花何其之艱。史上凝聚出道花的絕代高手,大多都是在絕仙境成就的。
眼前這個中年道人能做到這一點,可想而知他有何等的實力,在九霄閣的地位何其之高。
眾長老這一聲“老祖”,盡是發自肺腑的崇敬。
老祖威嚴的目光掃過眾人,開門見山道:“四象誅仙陣的事我也知道了,聽說你們都沒辦法找出布陣之人?”
九霄閣大長老云庸真人上前,苦笑道:“我等無能,望老祖恕罪!那布陣之人行事滴水不漏,沒有留下半點有用的線索,而且頗有些古怪,我等以道行推算,竟算不出他分毫。不過老祖放心,我等定會想到辦法,查清此事。”
老祖搖搖頭,“四象誅仙陣牽扯太大,玉源山都親派人來,九霄閣乃是仙道十門之一的大教,不能毫無作為,讓別人看了笑話。”
眾長老一驚,“老祖的意思是……”
老祖也不說話,直接閉上眼睛,片刻后,威儀的面孔多了一絲疑惑。
他一聲輕咦,隨即臉上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有點意思。”
老祖再次閉眼,兩個呼吸后,便睜開了。
“此人頗為不凡,竟能隔絕玉牌的感應之力。不過本尊既然出手,任何手段都是徒勞,布陣之人已經出現,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說完,老祖的身影開始模糊。
云庸真人忙問道:“此事是否需要保密、低調處理,還請老祖明示。”
“不用,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老祖身影消失,聲音在議事大殿里回蕩不休。
眾長老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這時,外面有人傳來消息,“啟稟眾長老,臥仙嶺山脈中突現一道血光,直沖云霄,聲勢浩大,暫不知何故。”
眾長老相視愕然。
無盡山脈中,兩人一獸潛行山林。
一口氣斬獲六十八塊玉牌后,蘇恒明顯輕松了許多,也沒有再刻意去尋找“獵物”,頗有些悠哉游哉。不過,但凡被他們碰上的,無一例外都是遭了殃。
有些人見勢不妙,交出玉牌還好,那些負隅頑抗的,蘇恒也沒有心軟,統統鎮殺,強取玉牌。
這幾天下來,他身上的玉牌已經多至七十六塊!
這日,兩人一獸一如往常。驀地,蘇恒前行的身體一頓,臉色猛然大變。
“怎么?”小胖子看他這副模樣,也是一驚。
蘇恒不答,下一瞬,一道血光從他的天靈霍然沖起,直貫云霄,與天相接。乍一看,若有神靈高居九天之上,睜開天眼巡視人間,而那道血光就是神靈的眸光!
血光紅得純粹,猶如人血,但在光束中,卻有一塊塊四四方方的影子不斷沉浮。
那是……玉牌的影子!
一、二、三、四……七十五、七十六!
剛好七十六塊!
小胖子瞠目結舌,看著蘇恒頭頂沖起的血光,他徹底傻眼了。
“這……這……”
他結巴著,訥訥說不出話來,已經沒有什么話能形容出他內心的震驚情緒了。
萌萌小獸不安地揪緊了蘇恒的衣領,它也明白這道血光的出現意味著什么。
血光中懸浮玉牌影子,數量還如此眾多,傻子都能猜出蘇恒就是布下四象誅仙陣、殘酷鎮殺五十五名年輕高手的人!
更致命的是,這道血光還凝而不散,直入天際,這下好了,估計整個臥仙嶺的修士都能看到。
“完了,這下真的完蛋了。”小胖子面如土色。
蘇恒的臉色極其難看,混沌色元神詢問妖眼,“怎么回事?”
妖眼睜開一條縫隙,“有人對玉牌動了手腳,在里面留下自身的烙印。這道烙印雖然極其微弱,但隱秘到以我此時的狀態都發覺不了。現在,那人出手了,化烙印為血光,破體而出,我嘗試阻止過,第一次成功,第二次擋不住了。”
“有人?”蘇恒一驚,居然還有人能破除妖眼的手段,“誰?”
“不知道,但此人最起碼是金仙巔峰高手。”
“金仙巔峰?!”混沌色元神失聲驚呼,巔峰金仙,這種人物怎么會對他出手?此人是誰?
蘇恒心情愈發沉重,“有破解之法嗎?”
妖眼無奈道:“沒有,除非我恢復到全盛狀態。不,只需一半!”
蘇恒無言,這話等于沒說,別說一半,妖眼要恢復一成實力都難。
妖眼也自覺說了句廢話,思忖片刻,提議道:“如果你將玉牌丟棄,或許能讓血光消失。”
“不行!”蘇恒斷然拒絕,“這不可能!”
玉牌關乎到他能否進入決勝之戰見到青兒,他怎么可能放棄?若是他被淘汰,青兒又能依賴誰?在九霄閣的壓力下,她會不會真的嫁給別人?
蘇恒絕不允許!
妖眼沉默了。
蘇恒的心神退出泥丸宮,小胖子已是焦急萬分,目光直直地看著他。
他在等蘇恒拿主意。
蘇恒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胖子,你走,馬上就走。”
小胖子一怔,沒想
到蘇恒對他交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小胖子神色變幻,猶豫掙扎,像是在做什么決定。終于,他心一橫,道:“蘇兄,以前我是說過,如果遇到無法抵御的危險,我會率先跑路。但那是以前,現在你我是朋友,朋友有難,胖爺又怎能只求自保,而讓你獨自面對?”
“我甄德俊不是什么好東西,卻也知道一個‘義’字,知道什么是為人原則。生命雖重,但有些東西更重!”小胖子慷慨激昂,雖然身體在害怕得哆嗦,但始終硬鼓著勇氣,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模樣,“這次,胖爺就舍命陪君子,與蘇兄并肩作戰!”
蘇恒抬頭看他,半晌無言。
都說患難見真情,相識不過幾天的小胖子能在這時候挺身而出,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少年緩步上前,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低聲道:“我記住了。”
“嗯哼……”
小獸咿咿呀呀叫喚著,看起來很是高興,它一蹦跳到小胖子肩膀,在那張肥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隨后又跳回蘇恒肩頭。
小胖子受寵若驚,摸了摸沾滿口水的臉頰,傻呵呵地笑了。
他很清楚這只食鐵幼獸有多么高傲,這小東西會對他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是對他的認可。此時此刻,在小獸心里,也把他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不容易啊……
小胖子笑了,只是這笑容比哭還難看,得到這份友誼的代價……也忒大了!
瞧見小胖子這副模樣,萌萌小獸鄙夷,一臉嫌棄。
蘇恒不禁莞爾。
但這也更能看出,對于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來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多么的不易。
這份情誼,也就更重!
“那好,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小胖子硬氣道:“說吧,是什么?”
“走。”
“走?”小胖子愕然,隨即不滿嘀咕道:“蘇兄,你不會是不相信我吧?說實話,咱確實有些害怕,但這不代表我會退縮。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
蘇恒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小胖子更不解了,“那為什么……”
蘇恒緩緩道:“第一,血光一出,找上門來的絕不止一個兩個十個八個,而是一大群人。如果正面硬碰,結果只有一個,必敗無疑,這種情況下,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有什么不同嗎?”
“所以,我不能和他們硬碰,而是要想方設法與他們游斗。你在陣法一道造詣頗高,但身法和速度皆不如我。若是留下來,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我。”
小胖子喪氣。
蘇恒暗嘆,雖然說這種話會傷人心,但他不得不說。而且,兩人都清楚,這話是事實。
“第二,我不想暴露你。一個陣法大師的價值,遠比在正面戰場上發揮出來的要大。”
小胖子聽出了弦外之音,頓時興奮道:“你要我做什么?”
蘇恒掏出一支竹簡遞給他,“以后你會知道的。把它收好,我可以憑它找到你。”
小胖子鄭重點頭。
兩人說話花了不少工夫,蘇恒知道不能再拖了,帶著小獸轉身就走。
“胖子,再會!”
風中傳來少年的聲音,還有小獸稚嫩的叫喚聲,小胖子默默站著,目送一人一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