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直覺告訴他,當他想讓硅蟲的群體智慧“軍團”知道時,它們就一定會知道。
“開始吧。”他說。
“逗比,我們一起向硅蟲宣示我們的存在。”韓兼非說,“雖然知道這樣挺作死的,但我覺得應該會有效。”
“我可以做到,”逗比有些不解地問道,“但你又怎么向硅蟲宣示你就在這里呢?就算它們知道你在,又能如何?”
一秒后,整個星球上的感染體幾乎同時停下了動作。
這里是奧斯邁最高峰揚基米爾峰,海拔9552米,終年積雪不化。
此時天氣晴好,如果不是硅蟲的入侵,這天應該是一個登山的好日子。
韓兼非落在補給站前的空地上,看向早已空無一人的峰頂。
能來爬山的人非富即貴,這會兒他們應該早就逃出奧斯邁了,這個時候還留在這顆星球等死的,只會是那些最底層的民眾。
但此時的他卻沒有什么登頂的心情,直接穿過顛簸的氣流,緩緩降落在揚基米爾峰頂。
這座山峰的峰頂是一片只有一百多米見方的平地,這里一直是奧斯邁極限運動愛好者的圣地,為了協助攀登者,星球官方在這處狹小的峰頂上,建了一處補給站。
說完,他調整滑行的軌跡,向雪山頂的方向落去。
泡在抗荷液中的韓兼非自嘲地笑笑,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嘲笑那些富人,又有什么臉來同情那些即將因為自己而死的平民呢?
“逗比,硅蟲還有多長時間到這里?”
“已經監測到大規模的硅蟲感染體移動,預計首批到達這里的時間是三十分鐘后。”
同一時間,在陸戰隊基地東側的山地中,正在攻擊翟六和他的雇傭兵的感染體也停下了動作。
緊接著,所有感染體同時從整顆星球的不同位置,向同一個方位跑去。
如果有人還能在天空或近地軌道向下看,應該能夠看到這樣一幅景象:遍布全球的感染體在曠野、森林、山地和沼澤中狂奔向整顆星球的最高山峰,就像一條條黑色河流匯入大海,也像那些虔誠的教徒在朝拜圣山一般。
負責正面交戰的第8、第33艦隊聯合指揮官向特司請求追擊,被果斷拒絕了。
幾分鐘后,聯盟艦隊下達了所有艦只后撤,但不允許放過任何一艘硅蟲星艦的命令。
而此時此刻的揚基米爾峰頂,韓兼非似乎等得有些無聊。
“能接通這顆星球所有避難所的通信嗎?”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想對現在還在星球上的人說幾句話。”
逗比很快答復道:“已經開啟全頻段廣播,如果那些避難所還能接收外面的消息,應該會聽得到。”
韓兼非醞釀了一下情緒,這才開口道:“還留在奧斯邁星球上各位,大家好,我叫韓兼非,是這次大撤離行動的發起者之一,我現在正站在揚基米爾峰頂,代表我自己跟各位說話。”
無數隱藏在山谷、地底深處和星球地表各種隱秘位置的末日避難所中,上億雙在幽暗的地下苦苦等候救援的人們聽到了他的聲音。
在兩百萬公里以外的聯盟區域控制艦阿喀琉斯號上,特司的高級指揮官和參謀們,通過地面傳感器傳回的信息,聽到了他的聲音。
新羅松區域控制艦死亡方舟號上,源智子、趙小南、鷓鴣和格萊斯頓,以及馬斯基林中將和水星基金會送來的精英們,通過逗比的同步通信聽到了他的聲音。
正在緩緩升起的飛來峰號上,剛剛處理好傷口的翟六,和他身邊的十二個白山雇傭兵,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知道各位依然在等候著可能到來的救援,但很抱歉地告訴大家,已經沒有撤離人員了,硅蟲已經完全封鎖了這顆星球。對不起,我沒能完全履行自己的職責,雖然我沒有那個資格,但我依然想代表聯盟,向正在聽這段話的所有人,說聲對不起。”
“現在,我只能說,包括我和我的人在內,整個聯盟已經盡力了,在硅蟲數百艘星艦的攻擊與壓制下,我們用了不到三個月時間,從奧斯邁行星撤離出三十六億人,真的已經盡力了。”
“所以,我真的想向還在奧斯邁行星上的每個人說一聲抱歉,我們沒有辦法保住這顆星球,也沒有辦法保護每一個人。”
“在聯盟為今天這一刻準備的新聞稿和演講詞中,在這一刻還留在星球上的每個人,都會被稱作聯盟的英雄,但如果能有挽回的余地,我寧可讓每個人卑微的活著,而不是被安上一個英雄的稱號被犧牲掉。但很抱歉,這是讓人無奈又不得不去接受的事實——為了整個聯盟,為了整個人類,此刻的各位,都已經而且必須成為聯盟的英雄。”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說的話了。”
韓兼非說完,關閉了通信器。
除了寒風的呼嘯,山頂的空地上只有一片寂靜。
“我本以為自己可以狠下心,”韓兼非對逗比說,“可到頭來,還是我忍不住要說這些廢話。我本來想,讓這些人在等待中死去,或許會更仁慈一些,但我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力知道真相。”
逗比沒有回應。
因為幾個撲動翼膜飛行的黑色身影,已經出現在遠處的天空中。
最先抵達的感染體變種“翼龍”似乎并沒有直接撲過來戰斗。
沒過多長時間,幾只巨大的山魈也出現在峰頂空地的邊緣。
如果還有人能從遠處向揚基米爾峰望來,會發現,原本白雪皚皚的山峰,一斤被黑色的感染體覆蓋,變成一種詭異的青色。
“韓兼非,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整個星系中的所有硅蟲都已經進入行星同步軌道高度以內了。”逗比的聲音從座艙中傳出來,“我隨時可以上傳到死亡方舟號,可你怎么離開?”
韓兼非搖了搖頭:“翟六走了嗎?”
“飛來峰號已經離開行星系統,正在向星門方向折躍。”
“那就通知趙炳堯吧。”韓兼非說。
與此同時,阿喀琉斯號上,特司參謀長向趙炳堯報告,可觀測的硅蟲艦隊已經全部進入打擊范圍。
趙炳堯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停了五秒。
這五秒,在所有人眼中,卻仿佛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五秒后,他猛然睜開眼睛,輕輕吐出一句話:“發射吧。”
這五秒內,一個蹲在山魈身上的猞猁變異感染體在韓兼非面前顯現出身形,它的一只爪子伸向韓兼非的裝甲駕駛艙,似乎想要小心翼翼地掀開它。
一艘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聯盟“超立方”級驅逐艦,向奧斯邁行星的方向,射出一顆肉眼無法看到的小球。
那是一顆由中子星物質為外殼構成的空心球體,只有一顆圓珠筆芯大小,質量卻超過一艘驅逐艦。
這顆球體直接在發射裝置中經過折躍加速,發射軌道時,速度已經接近光速的2/3。
“來了!”就在猞猁的利爪剛剛碰到韓兼非的座艙玻璃同時,逗比發出了打擊即將抵達的信號。
兩百萬公里,那顆小球只用五秒便射入奧斯邁行星,在穿越地殼、地幔后繼續深入,直達地核。
然后,它將繼續穿過地核、地幔、另一側地殼,在速度減到極致后,離開這顆應該早已不復存在的行星。
在逗比發出警示的瞬間,韓兼非的白色奔雷裝甲,突然從硅蟲感染體的視野中消失。
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奧斯邁行星就被那顆圓珠筆芯擊穿,進而發生更大的爆炸,在吞沒了地表的一切之后,將停靠或運行在行星軌道上的所有硅蟲星艦化為灰燼。
行星碎裂炮的威力,比所有模擬實驗中預想的都強上很多,從此以后,奧斯邁星系中再也沒有奧斯邁行星。
在無數年后,當這里的一切恢復平靜時,人們或許會在這個星系第二行星軌道上,看到一個曾經被叫做“奧斯邁行星”的小行星帶吧。
兩百萬公里外的聯盟艦隊中,以及在更遠的地方通過超距通信默默看著這個畫面的人們,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
看起來,這場人類與硅蟲之間的戰爭,還是以人類的勝利告終了。
這時候,已經不會有人去在意,那顆星球上在黑暗與恐懼中等待救援,卻最終等來毀滅結局的兩億平民了。
聯盟艦隊緩緩駛離不斷有行星碎片來襲的危險地帶,有人歡喜有人沉默,但所有人都在思考,在這之后的聯盟新格局中,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除了正在漸漸遠去的飛來峰號幽暗的艙室中,那雙充滿憤怒、仇恨與不甘的眼睛。
(第二卷完)
“就在這里吧。”一路向北飛了一個多小時的韓兼非看到腳下的雪山,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逗比說道。
在更加遙遠的太空中,那些一直與人類艦隊交火和對峙的硅蟲艦隊,像是突然被施放了什么魔法一般,玩命地向更低的軌道飛去,留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的聯盟艦隊目瞪口呆。
在幾個月的艱難戰爭中,聯盟特混艦隊幾乎損失了1/3的星艦,但還是第一次看到硅蟲艦隊如此不計代價地主動撤出戰斗。
韓兼非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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