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兼非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陽光從木質房屋的窗縫里射進來,照亮了整個屋子。
韓兼非用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從床上掉下來,躺在地板上鋪著的柔軟獸皮地毯上,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再次閉上眼睛。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羅曼諾娃蹲在一旁,關切地看著他。
“你……怎么來了?”韓兼非努力壓制住頭痛欲裂的感覺,用力坐直了身體。
“有點兒不放心。”羅曼諾娃笑笑,“果然一來就看見你在地上打滾。又進那個夢境了?”
“嗯。”
韓兼非站起身來,從身邊的桌子上端起一只錫壺,打開看了一眼,里面裝著溫水,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灌進去的。
他把錫壺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沒有什么異味,水應該是剛倒進去不久。
他順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水,一飲而盡,這才勉強讓干裂的嗓子舒服了些。
“已經好久沒有進入夢境了。”韓兼非把夢境中看到的事跟羅曼諾娃說了一遍。
“你是說,硅蟲的群體智慧軍團,在向你求救?而翟六卻在侵蝕它的……族群?”
“如果跟以前看到的東西一樣,夢境中的事都會和現實產生一定的聯系,那么,或許翟六真的正在吞噬那些硅蟲,這不正好應了至尊大人的猜測,能夠對付硅蟲軍團的,只有另一個軍團……”
“對啊!”說著說著,他突然一拍大腿,“我怎么把這個給忘了!翟六不就是至尊說的另一個軍團嗎?咱們把他叫來不就得了!”
看著他略顯激動的申請,羅曼諾娃卻沒有太大的反應,直到他從那種混合了興奮與慶幸的復雜情緒中冷靜下來。
“昨天晚上,你可能太累了沒有想到,你剛走,我就跟老師說了翟六的事,老師說,他曾經關注過翟六,但他能夠確定,在擁有了絕對的力量之后,他很有可能會成為比硅蟲軍團更加恐怖的存在。所以,他不敢冒險把人類的未來交給翟六。”
韓兼非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認真地想了想,雖然內心不愿意,還是不得不承認,至尊大人的判斷,應該是對的。
就算翟六不肯承認,但在潛意識中,他一定會成為夢境中那個冷酷而殘忍的吞噬者。
當硅蟲被他吞噬殆盡之后呢?下一個被吞噬、被征服、被奴役的,也只能是人類了。
被一個永生的無情惡魔奴役,將是比滅亡更加恐怖的未來。
“也許……我們可以跟翟六談談……”韓兼非有些心虛地說。
“如果能談,我們早就跟硅蟲談了。”羅曼諾娃說,“算了,不提這個了,老師特意囑咐我,讓我不要跟你說這些。”
“……是至尊大人讓你來說服我的?”韓兼非努力讓自己忘掉那些關于翟六和硅蟲的可怕猜測。
“不是,他說,把所有的選擇權都交給你,由你自己來做判斷,只有這樣,你才能認清自己。”
韓兼非又給自己到了半杯水,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我想在原點星隨便走走。”
“好。”年輕的女司祭點點頭,“我陪你去。”
“算了,”韓兼非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不管去哪里,都逃不開至尊大人的眼睛。”
“老師讓我向你保證,只要你還在原點星,他就不會動用那種……那種能力,況且,監測和控制智能設備,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那些跨越光年距離的超遠距離控制,消耗更是大到恐怖的程度。”
韓兼非一口一口慢慢喝光杯中的水,點點頭說:“好吧,至少至尊大人還算是一個恪守承諾的人。”
羅曼諾娃提起錫壺,里面的水已經空了。
她走到房屋另外一邊,從壁爐上提起掛著的水壺,往錫壺中倒了些水,放回到桌子上。
“你說的對,所有強大的力量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就算是教團意志的代表至尊大人,也不能超脫于這種自然規律。”
說完,他站起身來,向房屋外走去:“走吧。”
“我呢?”一直呆在墻角發呆的逗比突然開口道。
“你留在這里。”韓兼非說,“幫我看好這里,我很喜歡。”
他推開小木屋的房門,走進院外的陽光里。
陽光很暖,他站在陽光下,微微瞇起眼睛。
陽光是恒星對整個宜居星球的恩賜,它不會因為接受恩賜的是人類還是硅蟲而有所變化。
就連宜居星球,也只是站在人類角度來衡量的,如果為“宜居星球”做出定義的是硅蟲,那么,只要溫度在1683K以下的行星,都是宜居的。
(作者注:硅的熔點是1410℃,即1683K。)
也許硅蟲真的比人類更適宜在這個宇宙中生存?
在溫暖的陽光里,韓兼非突然做了一分鐘的哲學家。
但他很快從那種無意義的思考中跳出來,回到那個對人類來說溫暖舒適到極致的環境中。
然后,他輕輕推開院門,來到停在院外的懸浮車旁,羅曼諾娃跟在他身后走出院子,和他一起登上那輛車。
“去哪里?”女司祭問道。
“這里你熟,聽你的吧。”韓兼非說,“我只想像個游客一樣隨便轉轉,就到來旅游了。”
羅曼諾娃想了一會兒,繼續問道:“那你喜歡哪種旅游?”
“最普通的那種,”韓兼非想了想說,“自由行,不去什么景點,去最普通的民眾最喜歡去的地方,公園、超級市場、廣場、坐軌道交通……什么都行,只要是普通人應該過的生活,我都想去試試。”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普通人該怎么生活。
這會讓他想起白山剛剛成立,他和那些跟著他的兄弟還需要為下一頓飯而拼搏的時候。
但即使那時,他也沒有過什么普通的生活,因為那時候,他們手里就有槍,有聯盟政府頒發的合法殺人執照。
或許那種最普通的底層民眾的生活,反而是他一直向往的吧。
所以在白山公司日漸步入正軌的時候,他才會喜歡在每個周末下午,專程去奧古斯都堡的和平紀念碑廣場,花很少的錢買一袋谷物來喂鴿子。
同樣出生在教團名門,從小就沒有過過普通生活的羅曼諾娃,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知道了,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