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一條狹窄的胡同,來到一處喧鬧的市場,那是位于一片平房中間的小廣場,市場很小,一些商販在里面圍成小圈,向絡繹不絕的居民兜售自己攤位上的東西。
韓兼非走到一處水果攤前,看到攤位上擺著一盤盤新鮮的紅色莓果,鮮嫩欲滴,甚是誘人。
兩人就這樣在推車叫賣的小販、剛剛起床站在街頭的公共水龍頭前刷牙洗臉的大媽,和急匆匆趕往社區外的軌道車站的年輕人組成的人潮中慢慢走著。
“我沒有別的意思,”一邊慢慢向前走,韓兼非一邊回頭笑著對羅曼諾娃說,“就連原點星和奧古斯都堡這樣,代表人類文明最巔峰的超級星球上,都會有這些為生活奔波的普羅大眾,我們都離這種生活太過久遠,才會誤以為那些外表光鮮的虛假繁華就是人類文明,但殊不知,聯盟和教團兩千多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過著這樣普通生活的民眾,而這才是人類文明真正的樣子。”
“原點星上有種植園?”他隨口問道。
韓兼非跳下車,四下打量了一番。
這里是一個很罕見的老舊社區,很難想象,在寸土寸金的教團首都星圈中,竟然還有這種地方存在。
“再明亮的陽光下,也會有陰影。”羅曼諾娃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意外,“而且,這里的人可算不上什么貧民,這里的地產價格可不低。”
韓兼非笑著點點頭,沿著一條年久失修的小路向那片低矮的建筑群走去。
而與這里僅有一條河之隔的北側,卻是一片高樓林立的繁華景象。
“想不到原點星上還有貧民窟啊。”韓兼非隨口說了一句。
懸浮車在距離社區有些距離的河邊停下,羅曼諾娃對著那片低矮的平房努了努嘴:“到了。”
這天是周末,按照教團的工作制要求,大部分人都在享受法定假期,兩人走進這片狹窄擁擠的街道時,正是社區剛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煥發出生活氣息的時刻。
韓兼非點點頭,叉起一枚果子放到嘴里,一股冰涼中帶著酸甜的口感頓時彌漫到整個口腔,還混雜著一種清新的香甜氣息,很是爽口。
“不錯,”他點點頭,又吃了一枚。
“有,但種植園里的水果,可能比從B2運過來的成本還要高。”
韓兼非拿起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莓果仔細打量了一番:“這種容易壞的東西,能扛過那么長時間的運輸?”
不知是因為臉生還是什么原因,賣水果的小販似乎看出兩人的不凡身份,滿臉堆笑地解釋道:“B2運過來的水果,那可是圣殿里的執事、司祭大人們才吃得起的高級貨,咱們這些莓果雖然是工廠里培養的,但我可以保證,絕對新鮮有機,是自然生長出來的,一公斤只要15塊,您在原點星隨便問,到哪里都沒有這么便宜又好的莓果,不信您嘗嘗。”
“好嘞!”小販歡天喜地地稱了一公斤莓果,摘去綠色的葉片,在冰水中沖洗一番,這才裝進一只塑料托盤中,插上兩只塑料果叉,遞給韓兼非。
韓兼非端過托盤,把一只果叉放到女司祭手中。
“你嘗嘗吧,”羅曼諾娃說,“這種莓果挺好吃的。”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羅曼諾娃微微一笑,也從托盤中叉起一枚果子,輕輕咬下。
“肯定不是什么有機的,”她皺著眉頭放下果叉,“酸味太明顯了,水分太多,口感有點兒泡,味道也不飽滿,一嘗就是速生品種。”
韓兼非正吃得開心,聽她這么一說,尷尬地放下手里的塑料果叉,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繼續吃下去。
“我沒吃過這種水果,”他想了會兒,還是把手里的水果吃完,才抹了抹嘴說道,“所以在我看來,這些工廠生產的速生品種已經很好吃了,那些來買這種莓果的普通人,一定也沒吃過B2空運過來的高級貨,更別提原點星野生種植園里的純天然品種了。我不知道15塊錢一公斤,對本地人來說到底算什么價位,可想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吃得起這種水果的吧。”
羅曼諾娃想了想,點點頭:“15塊錢,大概可以買六公斤白面包,夠一個四口之家一天的主食了。”
“沒錯,這的確像是上位者對普通人消費能力評估時用的語氣,”韓兼非有些自嘲地笑道,“多少錢能讓普通人吃飽肚子,就是我們這些人最基礎的價值衡量,可我們每天卻吃著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嘗到的高級貨,還自詡在為人類的福祉操心——就這一點來說,硅蟲的確比人類要好很多,至少他們不用考慮獲取能量和物質時的品質問題。”
羅曼諾娃皺著眉頭想了很長時間,才點點頭表示認同:“是的,可人類文明已經這樣運行了很多年,我們做不出太大的改變,最多只能盡自己的努力,讓更多人過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每天那1.5公斤白面包、蛋白質或脂肪類食物的配額。”
“可拿1.5公斤白面包乘以兩千多億呢?”韓兼非說,“所有人類每天的溫飽,都不是能靠一個人的肩膀抗得起來的。很難想象,如果把這些普通人的命運都交到一個人手中,該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景。”
兩人繼續往社區深處走去,來到北部河邊的狹長型街邊公園門前。
“我剛才很認真地想了想你說的話,”羅曼諾娃在公園門口處停了下來,“我覺得這些事既復雜,又簡單。在大多數人看來,吃飽喝足,收入穩定,又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就已經是天堂了。在教團也好,聯盟也罷,你說的那個所謂掌握這些普通人命運的人,并不需要把目光放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他更應該看到的,是不要被另外一些人或東西,把這些普通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剝奪掉,比如硅蟲,或者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的翟六。”
懸浮車從自然生態保護區中飛出好久,才在一片低矮建筑的街區外緩緩落下。
韓兼非對教團貨幣沒有什么具體概念,便向羅曼諾娃投去詢問的目光。
羅曼諾娃點點頭,指著攤位一旁的水池:“來一公斤,幫我洗干凈。”
羅曼諾娃沒有說話,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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