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懷恩說道:“陛下,下面回報忠國公這幾日,最少瘦了十幾斤,已經有幾分脫形了。”
朱祁鎮聽了微微皺眉,說道:“哦,是受刑了?”
朱祁鎮語氣雖然淡然,但是卻隱藏一股怒意。
大明出征西域這一件事情,在戰略層面的布局已經開始了,根多準備都已經開始了。出兵的時間點,就在明年春后。
說起來還遠,但是算算也不過小半年的時間。
但是以朱祁鎮對錦衣衛的了解。
一旦動刑,恐怕石亨明年這個時候都未必能痊愈。
懷恩說道:“陛下既然說了,下面人怎么敢用刑?只是忠國公身上的小辮子實在太多了。他是被嚇住的了。”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確定的有那些?”
懷恩說道:“老奴一時間說不出清楚,但是總體上來說,染指黃金金礦,殺俘冒功,貪污挪用軍餉,坑害友軍,知情不報,侵占衛所田畝,侵占漠北牧場,欺行霸市,還有事關石府上下的十幾條人命案子,等等。”
朱祁鎮一時間也大吃一驚。
他知道石亨不干凈,甚至有些飛揚跋扈,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真查起來,根本經不起。
不過,這也是這個時代的常態。
即便是后世也是如此,很多人干凈不干凈,是要看你查到什么地步了。
而且大明法律的覆蓋范圍,無非京師加上各地府縣,在城外很多地方,都沒有將法律當一回事。宗族將人沉塘的時候,可沒有想過什么大明律。
真要用大明律去嚴苛套任何一個人,大體都能找得出毛病的。
不過,即便如此,石亨也太過分了一些。
讓朱祁鎮決定給石亨的教訓更多。
朱祁鎮說道:“帶他過來。”
懷恩立即說道:“是。”
懷恩所說不錯。
在詔獄之中不過數日,石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石亨的體型看上去是偏胖的,偏向中國古代畫作之中的大將軍的提醒。頂著將軍肚,這其實也是有科學道理的。
在戰場之上披全甲戰斗,是要儲備一定的脂肪量才能更好的發揮戰斗力。就連拳擊比賽都要按輕重分量級。
從這方面也看出來,真要分生死的廝殺之中,胖子是沾便宜的。
石亨并沒有受到什么折磨。
但是這幾天心靈之上的折磨,卻讓他夜不能寐。似乎每時每刻,都有一柄長劍懸于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下來取他性命。
錦衣衛這些人看似在審案,更像是為石亨梳理人生。
石亨是那一種得志就忘形的人,此刻冷靜下來,回想自己之前做過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真是取死有道。
此刻聽外面有人過來。卻是云雷。
云雷讓人打開牢房,說道:“國公,您如愿以償了,陛下見你。”
這個消息并沒有讓石亨驚喜,反而一愣,眼睛之中閃出無比復雜的情緒。有歡喜有擔憂,有期盼就有害怕。
他知道,決定他生死的日子到了。
他出了詔獄,進入皇宮。一路上心神不定,似乎再抬起頭的時候,就已經到了乾清宮門外了。
進入乾清宮之后,他只來得及說道:“罪臣見過陛下。”
朱祁鎮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疏,似乎連眼都不帶抬一下,說道:“你既然知罪,就不用說什么了。”
隨即朱祁鎮一揮手,立即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將石亨給拖了下來。
隨即就在乾清宮門外,石亨被按在紅木長凳之上。有人將一卷毛巾遞到石亨嘴邊,讓石亨咬住。
兩個太監說道:“國公,得罪了。”
隨即掄起紅木長棍,重重一棍打在石亨身上。
石亨頓時吃疼,但是眼角張開,卻帶出一絲絲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無他,他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
石亨是什么人?
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將領,對殺人與被人殺,打人與被人打上經驗豐富之極。
他知道剛剛被按在這里,就擔心,皇帝下的命令是杖斃。
但是他僅僅挨了一棍,就知道這不是要杖斃他的節奏。
原因很簡單。
宮中杖責人,也是有講究的,能一棍子讓人打死,也能打上幾十棍,過兩天還能活蹦亂跳。還能將人打成內傷。
石亨經驗何等豐富,挨上兩棍,就知道,這一頓打,決計是打不死他的,甚至連傷筋動骨都不到。
雖然痛的厲害。決計不會要人命。
石亨有沒有打點這些人,而且石家雖然厲害,但也不可能將手伸到宮中。那么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皇上的授意。
如此一來,豈不是皇帝無心殺他。
幾乎一瞬間,石亨心中那一股狂妄勁又上來了。心中暗道:“我就知道,皇帝要用我西征。”只是他也知道,此刻不能如此,否則即便皇帝無心殺他,也會下手。
不過,此刻他的心卻是放下了。
石亨硬生生受了幾十杖,每一杖下去,都生疼生疼的,雖然沒有傷筋骨,但是皮肉
之傷卻是免不了的。
石亨屁股以下,全部腫的好像蘿卜一般,根本不能觸碰。連走路都不成,是被人拖進大殿之中,在金磚之上留下來一道鮮明的血跡。
朱祁鎮看著石亨,說道:“你可服氣?”
石亨強忍著痛楚起身磕頭說道:“臣罪該萬死,陛下不過是小懲大戒而已。”
朱祁鎮心中一嘆,暗道:“如果石亨一直這么老實就好了。”
他看清楚,石亨這個人,決計不是他一番教訓就能收心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石亨這個人本性就是這樣。
根本就是屬狼的。
這種極端自我,什么忠誠,什么仁義,也就對家人不錯,其他的都不在乎。如果只記得自己的功勞,決計不會想別人的功勞。
所以,留石亨在京師之中,朱祁鎮有能力看住他,但是外鎮的話,遲早會出事的。
只是以石亨的爵位與能力,在京師之中,也沒有能安排他的位置。
倒不是石亨能力不行,而是在京城的職位,即便是單純令兵的三軍主將,也需要一定政治覺悟的。
石亨這種飛揚跋扈的勁,如果在北京,會被在邊地更容易走上作死之路。
石亨的才,真是難能可貴。畢竟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有帶十萬騎兵縱橫大漠的本事。石亨的本事在大明這邊即便不是獨一無二的,但也是絕無僅有。
但是石亨的德性,實在讓人無言。
這也是朱祁鎮之前為什么想殺了石亨的原因。猶如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而且反而有禍。
不要看石亨而今一副心服口服,痛心疾首的樣子,只要放在外面幾年之后,石亨定然會固態復萌。
為此朱祁鎮心中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個本分,就是在敲打石亨之后,給石亨的甜棗。
朱祁鎮說道:“你的樣子,我就不讓你坐了。”
“在陛下面前哪里有臣的座位。”石亨嘴中抽著冷氣說道。
朱祁鎮說道:“不要以為你挨得這一頓打虧,你且看看。”朱祁鎮手一擺,一疊奏折從這桌面上打翻不在地,說道:“是彈劾你的。”又掀翻一疊,說道:“是彈劾你的。”隨即一連掀翻不知道多少疊。將地面上鋪了滿滿一層,幾乎無處下腳。
“都是彈劾你的。”朱祁鎮說道:“惹得百官如此彈劾的人,上一個是王振。”
石亨聽了,頓時嘴中涼氣抽得更厲害了,也不知道是屁股疼,還是這個消息太驚人了,王振是什么樣的下場,天下之間誰不知道。
石亨連忙請罪說道:“臣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