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江蘇
徐州而今并不在江蘇。
而在安徽。
原因就是在運河上。
歷史上之所以將徐州劃給江蘇,是因為運河重要性,為了治水的時候,能夠統一協調。
但是大明而今的情況,與清代不一樣。
首先是運河的作用持續下降。
不管是海運的發達,還是馳道鐵路的大規模修建,都消弱了運河的重要性。
運河的重要性被消弱之后,在行政區劃分之上,就不要在這方面過多考慮了。
其次,就是治水方面。
曾經的黃河是通過徐州的。
如果徐州劃給安徽,治河黃河,就要河南,山東,江蘇,安徽四個省份協調了,以古代的行政效率,多一個部門參與進去,就多一個人踢皮球。
但是而今不一樣。
黃河已經改道了。
通過山東入海。
而今朝廷之中有一種想法,就是將大名府劃給河南。
大名府是什么地方?
就是后世河南濮陽一帶。這一帶乃是建國之后,才劃給河南的,之前一直是河北的地盤。
為的就是協調治河黃河的時候,將何北省給舍去。
今后治河黃河就是河南山東兩個省的事情了。
可以說建國之后,將濮陽劃給河南,其實就是這種思路的延伸。
江南四府與江北兩府的境遇,簡直天地之別。
雖然大明已經竭力治理淮河了。
畢竟即便黃河不在了,治理淮河還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大明皇室的祖陵就在洪澤湖邊上,治水的時候,還要有一個護陵的任務。
淮河流域的改善,決計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事情。
可見江蘇這種經濟格局,還要持續相當一段時間。
王恕隨即開始問,他江蘇一些問題。
陳鉞如數家珍,好不怯場,似乎整個江蘇的情況都了然于心,不管是江北的鹽業,還有他提倡的將江北的鹽田,改種棉花。還有江南四府產業。
江南四府,可以用衣被天下來形容,但是其中也有不同,那就是蘇州更多生產的是絲綢。
因為絲綢太過精巧,很多時候,是不能用機械來工作的,既然不能用機械來工作,大工廠的分工合作,對原來的生產模式的沖擊,就不會太大。
而且蘇州府也是大明的時尚之都。
號稱北方宮樣,南方蘇樣。
樣,在這里解釋為某種范式。流行款式。
北京宮樣,就是宮廷里面的穿著。
實在歷史上宮廷對時尚的影響力,是逐漸消弱的,甚至到了中后期,宮廷之中妃子,都以江南蘇樣為榮。
只是朱祁鎮雖然節儉,但是畢竟從后世而來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容忍。
比如,他如廁居然用馬桶。
為了他生活上的方便,他其實做了很多的改動,如蜂窩煤一般。只是很多事情,由于成本問題,根本不可能推廣開來。
但是流傳到了江南富豪手中,反而更加被推崇,畢竟他們要的就是別人消費不起的事情。
朱祁鎮本人的消費,其實并不是太高的。
畢竟每年維持皇宮開銷的數目,也不過二三百萬兩而已。
聽起來不少,卻不知道而今的皇宮可不僅僅是紫禁城,紫禁城外面,還有一個比紫禁城大上數倍的宮城。
還有南海子的皇家別院,維持這些建筑本身就要花費很多人力物力。
里里外外的太監宮女,也是要給錢的。
再加上宮中妃子,皇后,乃至給群臣的賞賜,有些宮廷大宴的開銷,這種種算在一起的素質。
朱祁鎮自己的衣食住行,真要算起來,也不過每年一兩萬兩而已。
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但是對皇帝來說,不過是最基本維持體面的費用。
別的不說,就是衣服。
皇帝什么時候,什么天氣,需要穿什么衣服。一年二十四節氣,很多衣服只穿一兩次,就不能穿,每年都要有新的。
而且很多衣服,特別是龍袍,一件龍袍不說材料,什么金絲銀線,但是說時間,就要二三千個工時。
所謂天衣無縫,就是說龍袍上面根本沒有縫紉的地方,都是直接從織布機上織出來的。
可想花費。
這個規矩,朱祁鎮已經消減很多了。只留了四季常服而已。
所以真要算起來朱祁鎮的花費,比起江南某些富戶每年的花費都高不了多少。
而且另外一個原因,讓宮樣流行的原因。
就是劉定之改革的采購制度。
之前宮里要什么,都二十四監衙門下面有各種廠用來生產,但是這種官制的工廠,根本跟不上時代變化。
而劉定之改革之后。大明宮廷之中想要什么,都是京城各大商賈撲賣,宮里在撲賣價格上加上一成,然后采購。
這加上一成,乃是太祖皇帝當年定下的規矩。
就是為了不傷小民,宮里買東西,都是在市價上加一成。只是后來這就形同虛設了。
而今也是如此。
撲賣的時候,誰不將這一成加在成本之中。
這些事情,朱祁鎮自然不管的,卻是皇后在管。
皇后對這些事情,還是挺上心的,好像是每一個女人都購物欲,另外就是維持自己的賢德之名了。
不讓下面人欺壓百姓。
故而有皇后的監督,這種采購之中,從來是給下面的商賈足夠的利潤。
但是后來他們發現,皇室采購的廣告效果,讓更多商賈寧肯賠本,也要拿下宮里的單子,可以從其他銷售之中找回了利潤。
于是,依附宮中所需產生了很多宮樣。
但是即便如此,蘇州蘇樣也完全不懼宮樣,甚至比宮樣的影響力更大一些,甚至很多宮樣的供貨商,本身就是蘇州商人。
這是從古玩,到家具,從絲綢,到衣服樣式,從各種紙,到書畫,書籍等等,各方面完完全全的時尚中心。
有很多工匠,時代相稱一門手藝,可以說是精益求精。根本就到了藝術品的高度。
所以,如果說松江是因為時代的擴張,抓住了棉布業的極大的需求,而快速成長出來的,但是蘇州,就是一個全方面各個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從最低蠶繭,絲綢,木制家具等產業,還有那種讓人一擲千金。尚求不得的名家精品。
所謂人間天堂的蘇杭,決計不是白給的。
這一切的一切,讓人有一種紙醉金迷,不似人間的繁華。
陳鉞越說越興奮,似乎將蘇州如此繁華,都當成了自己的政績,要說給王恕來聽。
只是王恕心中卻越發不喜歡蘇州了。
不是蘇州不好,而是蘇州太好了。
但是這種太好,與今年甘陜大震,朝廷掏空了國庫賑災,還有很多地方力有不逮,無數百姓只能離開家鄉,跋涉數百里,只為有一口飯吃。
甚至有不知道多少死在地震之中,官府根本沒有數字統計,只有在渡過這個災年之后,從新入冊之后,才能估算出到底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不在朝廷的黃冊之中。
陜西與河南的流民從各個到底進入湖廣,寧肯在鄖陽的深山老林之中,與猛獸為伴,只求一口飯吃。
這種各種情況,王恕或親眼所見,比如鄖陽的事情,他是赴京的時候,專門繞道去看看。有些事情,是他有所耳聞,比如陜西大震的事情。
這一切的一切,與蘇州的繁華,都有極其鮮明的對比。
這讓王恕心中怎么能放下。
蘇州的富庶固然沒有錯,但是甘陜百姓想活下去,就有什么錯了嗎?
這樣一來,就越發了王恕此行的決心,江南的商稅如果沒有幾百萬兩,不需要朝廷,在他這里就交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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