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局限性,讓王冬圣,包括王振東,都無法理解齊磊的造機理念。
他們想象中的智能手機,無外乎就是“聰明”一點的手機罷了。而齊磊眼中的智能機,更像是一個智能生活的終端設備,打電話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個功能而已。
再說直白點,王圣冬他們再是時代的弄潮兒,再有遠見也想不到,過十幾年,給他們打電話最勤快的,不一定是朋友親人和生意伙伴,很可能是快遞小哥兒。
從這里也不難看到,前世為什么蘋果一出來就驚艷了世界,因為喬幫主的觀念確實太超前了。從這個層面上做產品,其它廠商其實就已經輸了。
人家是全屏顯示沒有實體鍵盤,屏幕更薄,更省電,更靈敏,追求極致。
而你還在認為差不多就行,手機就是手機,能打電話就OK,怎么比?
“不行!”此時齊磊異常堅定,“必須是OLED屏!你們要是做不了,那合作就另談了。”
他寧可去求三星,讓三星在面板行業繼續獨霸也不將就。王冬圣要是從基礎的理念上都合不來,那一切都是空談。
年輕人這么執拗呢?
沉吟半晌,“這個…我得回去討論!”
他沒敢答應,因為能搞是能搞,可這玩意是有風險的,企業不是熱血重生,他要考慮的利弊太多了。
再說,京東方這大半年沒少折騰,收購了不少企業和技術,子彈已經快打空了。這個時候上OLED,他怕把公司拖垮。
不過,談判嘛,不是兩個大冤種抬杠,有分歧沒關系,可以協商嘛!
有人說,談判的本質就是讓對方獲勝,讓自己獲利。
這話一點也不假,總想在談判桌上分個勝負是不行的。
此時,王冬圣緩下語氣,“小齊總,這事兒,是不是還有商量的余地?”
齊磊搖了搖頭,“還真沒有。”
王冬圣聽罷,低頭沉吟,似乎很為難。
不得已,也只能把自己的苦衷說出來,“小齊總,不瞞您說,OLED我們可以搞。且不說您的智能機需要不需要,未來OLED市場是肯定有前景的,沒有三石,我也要布局。但是,說句良心話,現在就布局是不是有點太早了?而且,我們做為企業,這個風險也太大了。”
言下之意,你的要求我們可以滿足,但是不是無條件的滿足。現在LCD剛剛開始流行,市場剛剛培養起來,我就開始朝OLED使勁,這不符合商業規律。
“而且,即便我們做到了實驗室突破,我們也沒法量產啊!上下游產業都是滯后的。”
有點激動,“小齊總,你可能不知道,即便是我有了LCD技術和專利,可是上游的原材料還得有80靠進口。更不要說OLED了,我們找原料供應商都找不著啊!”
王冬圣說的是實話,等于是又繞回了齊磊之前在犯愁的問題,產業配套跟不上。
可是讓王冬圣沒想到的是,齊磊卻是一笑,“王總,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但明白,而且話里話外都聽明白了。
“您放心,三石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公司,這一點您應該是認可的吧?”
王冬圣趕緊點頭,“這個就不用說了,我相信小齊總的人品。但是……”話鋒一轉,“在商言商,我們還是要從商業規律的角度考慮問題,對吧?”
這兩句對話也是有兩層意思:
深層的意思是,齊磊說,“三石選OLED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一點不用懷疑。不是我腦袋一熱,就要拉你京東方跳井。”
王冬對回的是,“這是當然的,我相信三石公司的專業性!但是,我剛剛提出來的那些困難和顧慮,你得先給我解決了吧?否則怎么談呢?
得拿出點談判的誠意來。
而齊磊沉吟了一下,他當然聽出來了王冬圣話里的含義,但是卻沒正面回應。
倒不是齊磊端著,而是怎么解決產業配套,怎么按試點統籌規劃,這事兒不應該由齊磊開口。
別看他和老秦耍賴要資源,厚著臉皮認親戚怎么著都行。
可是齊磊要是現在開口說,就變味兒了。
說到底,齊磊也就是個企業,上面統籌,上面牽頭聯合各關節搞攻關,你齊磊再是親兒子,也不能越權。
最后只道,“你擔心的這些事兒,一會兒有人給你答案!”
王冬圣愣了愣,有人?誰啊?
他還以為齊磊雖然是老板,可畢竟不是技術出身,要等一個管技術的高管過來解決這個事兒呢。
無外乎就是深度合作,技術上共享之類的唄!
搞OLED可以,但是你三石得分攤風險吧?還有,你的tokki公司,你的魔都實驗室,以及北美和那么多大公司、大企業的關系都給我用一用!最好再出點錢,咱兩家一起搞,集體攻關。
王冬圣認為,齊磊要是能開出這樣的條件,那他就陪著他瘋一把。
不就是OLED嗎?搞了!
而上面想象的這些,涉及的技術層面比較深,找一個搞技術的過來和自己談也是正常的。
想到這兒,王冬圣也就沒再說什么,擼串喝酒,只等“技術人員”過來。
約莫有半個來小時,一個黝黑的中年漢子門都沒敲,推門就進來了。
老秦人沒到聲先至,“啥事兒啊?又讓我跑一趟?”
齊磊站了起來,連帶王冬圣和王振東也站了起來。
笑著對王冬圣道,“你看,幫你解決問題的人來了。”
王冬圣愣了愣,進來的這個人也不太像搞技術的啊?除非這位的研究項目都在大太陽底下。
關鍵是,齊磊只是介紹這位叫老秦,連個名兒都沒告訴他,更不要說干什么的了。
王冬圣打量老秦的同時,老秦也在打量他。
這屋里,比他走的時候就多了兩個人,一個王振東,一個王冬圣。
老秦認識王振東,先是點頭打招呼。
也認識王冬圣,但屬于知道他這個人,但是沒有接觸的那種。
再加上,齊磊張嘴就說,幫你解決問題的人來了。老秦不由一笑,反問一句,“解決什么問題啊?”
齊磊則是讓老秦和大伙坐下,直入主題,“咱們那個試點,可以換一換了,有比光刻機更好的選項。”
老秦一滯,下意識看了眼王冬圣,脫口而出,“從Tokki入手?”
齊磊,“對!準確地說,從京東方和tokki兩個點入手!”
老秦更不理解了,“還有京東方的事兒?”
齊磊,“對!”
結果老秦一點沒客氣,說話有點直,“京東方有這個實力嗎?”
這人到底誰啊?感覺受到了傷害。
好吧,到最后王冬圣也沒鬧明白,老秦到底是干什么的。
總之,肯定不是齊磊公司的技術人員,而且身份應該還在齊磊之上,畢竟小齊總都得尊稱一句“老北叔”。
直覺告訴王冬圣,應該是體制內的。
這讓王冬圣更糊涂了,體制內的怎么也摻和進來了?經驗告訴他,這事兒估計成不了,上面的人吧……
不是說不好哈,主要是很多時候,好心辦壞事兒。不懂行業,還要指揮行業這種事兒沒少見,反正他是怕了。
大伙兒聊到了深夜,王冬圣甚至把和齊磊講的那些,又給老秦講了一遍。
包括京東方的歷史發展軌跡,取得的成就,以及對于合作項目,王冬圣的顧慮。對OLED研發的擔憂,還有風險、后果。
老秦只是靜靜地聽,等他說完,“我就問一個問題,OLED如果你不考慮風險,只管研發,有多大的成功幾率?”
來了來了,王冬圣想罵娘。
這就是典型的體制內思維,不管企業死活,只要結果的。
哪那么容易?
看了眼齊磊,見齊磊啥表情沒有,心里更是發涼。
心說,難道OLED的想法就不是齊磊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不會是為了出成果撐面子吧?
更覺得這事兒不靠譜了。
而老秦這邊兒,不是老秦玩神秘,不跟王冬圣交底,而是不方便。
第一,老秦的身份本來就特殊,他不屬于任何直管部門。所以做事要分人。和齊磊沒得說,有1老秦可以說2,只要能辦能管的事兒,老秦不會客氣,太熟了。
可是王冬圣不一樣,畢竟不是“自己人”。
你今天答應他點什么東西,交代點什么底細,回頭直管京東方的部門該有意見了。
再說,這是個統籌規劃的大項目,本身就要協調各部門,你不能上來就制造分歧。
第二,試點歸試點,自己的上級領導也只是口頭同意,八字還沒一撇呢,更不能出去亂說話了。
聽了王冬圣一通自我推銷,老秦心里有了個大概的決定,最后也只對王冬圣說了一句,“行吧,王總的顧慮我們都了解了,回去等消息吧,我們多溝通。”
沒了,標準官腔。
說的王冬圣心里哇涼哇涼的。
到底靠譜不靠譜啊?他有點后悔主動找上齊磊了,不會給京東方惹了個麻煩吧?
回去的路上,王冬圣還問王振東,“振東,咱們是老朋友了,你跟我說說,那個老秦是干什么的?”
王振東樂了,做為兩頭都清楚的,王振東知道王冬圣在擔心什么。這年頭不奇怪,大企業都怕上面指手畫腳。
但是,你問我有個屁用?他當然也知道老秦為什么不給王冬圣交個底。這你讓我怎么說?
老秦都沒法說,我說?齊磊都裝傻了,你問我?
“老哥啊!人家不是說了嗎?等消息!等著就行了唄?”
感覺自己掉坑里了。
另一邊,老秦沒著急走,和齊磊,還有拓爺,又坐了一會兒。
主要是,老秦想再聽聽齊磊的意見,“就他了?”
齊磊,“我覺得行!”
老秦,“我覺得也還不錯。”
拓爺迫不及待,“那就他了唄!”
卻是老秦橫了他一眼,“你呀,還是年輕,有你遭罪的時候!”
拓爺一時沒明白,遭罪?
殊不知,老秦是心疼馬拓。剛到處里就給自己攬了這么一個活兒,也不知道是年輕人精力旺盛,還是不知道這事兒有多復雜。
按拓爺的想法,這事兒統籌規劃好像也不太難,畢竟中國機器,聯動一下而已。
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估計這事兒辦成辦不成,拓爺都得脫層皮。
“明天開始,你就別亂跑了,組織一個書面報告,盡管報上去!”
拓爺一激靈,“好!”
老秦也不是猶豫不決,說干就干。
而是經歷的多了,他知道這件事兒有多難。
很快,拓爺的書面報告就遞了上去,也不是讓他寫具體的方案怎么實施,所以很快。
上面也都溝通過,很快也就批了,可以試一試。
OLED面板的技術攻關項目,就這么不算隆重地啟動了。
前期的準備工作也簡單,馬拓帶著中科院的專家、工業部的人,組成了一個小規模的調研小組,進駐京東方和tokki進行調研。
在這之前,王冬圣還后悔著呢,沒事兒就給齊磊打電話,意思是,不就OLED嗎?咱們兩家搞一下就行了?不挺好的嗎?你非得拉上ZF干什么?
實在不行,我提的那些條件你滿足我一部分就行,我不滿都要了。
差不多總行了吧?
王冬圣是真怕,畢竟京東方就是從國營企業改制出來的,他知道體制里是怎么回事兒。
況且,這年頭,改私做得好好的企業,最后地方看著眼紅,又來扯皮的事兒不少見,比比皆是。
J力寶是怎么沒的?GL都差點中招兒!了。
包括京東方的幾個老鄰居,隔壁的齒輪廠、農機廠,改制比他還要早,干的也都不錯,結果前幾天都折騰沒了。
他是真怕啊!
對此,在馬拓的報告沒批下來之前,齊磊也只能安撫,告訴他放寬心,到時你就知道了,這回和以往不一樣。
弄的王冬圣都想直接跑路,不和他們玩了。
直到拓爺的報告批下來了,說明上面的溝通結束了,已經有結果了,齊磊才帶著老秦、馬拓,與王冬圣正式的談了一次。
而這次,也沒什么不好開口的了。
王冬圣聽了,聽完了有點糊涂。
“怎,怎么個試點法?都,都圍著咱們轉?”
有點不真實呢?
可接下來,就更不真實了。
王冬圣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接待了第一批的前期調研組。
準備依照慣例,好吃好喝好玩地招待著,再問問人家到底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指標需要他們京東方去完成。
硬著頭皮,準備好來一句,“不惜一切代價,保證完成任務!”
結果,上級主管部門、中科院的技術專家,還有拓爺一到,幾乎都問了他同一個句話。
“你需要什么?我們不惜一切代價!”
幸福來的太突然,有點懵。
另一邊,tokki的一幫日本技術人員更懵。
突然來一幫中國人,問他們要什么。他們說什么也不需要,可是中國人還不干了,不要不行。
你們中國人這么不講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