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身濕透了的夏德從自家地下室回到家里,已經是周二凌晨的兩點鐘了。
他不顧身上的水滴到地板上,腳步匆忙的踩踏著樓梯,經過昏暗的樓梯間來到二樓。幾乎是向前撲倒一樣的推開了房門,腳步踉蹌的來到廚房,一把抓過特地放到碗柜上方防止被貓咪盜走的餅干盒,將因為受潮而有些面的餅干塞進嘴里,才感覺身體舒服了很多。
剛才通過喝水的確填飽了肚子,但試圖吃點什么的欲望卻沒有消退。當然,這也可能是過分利用“暴食”的后遺癥,總之,夏德現在非常餓。
而與饑餓相對應的,回家以后不自覺涌上來的疲倦感,正在逐漸的替代饑餓,成為最強烈的情緒。
但不管接下來要做什么,夏德還是先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雖然這個奇異的時代相較故鄉有些有些落后,但蒸汽工業的發展和蒸汽管道、煤氣燈管的四通八達,讓洗熱水澡變成了很簡單的事情。
洗完了澡,本想在沙發上坐一下,再決定是否外出吃東西,或者去羽毛筆大街看一下露薏莎小姐的公寓是否還亮著燈。但等到夏德背靠沙發坐下來以后,舒適感讓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于是在心中說道:
“我只是閉眼休息一下,大概幾十秒,然后馬上就起身。”
于是,在腦海中女人悅耳的笑聲里,他直接陷入了沉眠。
大概是因為太過于疲倦,這一夜都沒有做任何的夢。而在幾個小時后的清晨吵醒夏德的,并非是從客廳窗戶照射進來的夏日和煦的晨光,而是從樓下傳來的敲門聲音。
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睡的迷迷糊糊的夏德睜開眼睛,因為是坐著睡著的,因此起身后全身都感覺非常不舒服。但與身體的些許疲乏相對應的,是精神放松和舒適。
此時是雷霆之月的第30天,周二上午的八點,他在沙發上睡了大概6個小時。
“今天圣禱節,下午要去教堂。”
站起身以后逐漸的清醒,對著窗口打著哈欠,夏德在心中提醒自己今天的行程。
吸了一下鼻子,踩著拖鞋向樓下走的時候,經過有些昏暗的樓梯間時,又回憶起了昨晚的大冒險,對能夠逃脫感到幸運。
他猜測這么早有人敲門,是新的委托人或者朋友上門了。而打開門以后,一個小巧的黑影立刻撲了上來,夏德立刻瞪大了眼睛,完全精神了起來:
“米婭!”
“喵”
小巧的橘貓從一臉不滿的金發姑娘懷里,撲向了夏德,夏德手忙腳亂的將它接住。貓咪非常敏捷的跳到了夏德的肩膀上,不住的用毛茸茸的小臉去蹭夏德的臉。
夏德也伸手去搔它的下巴,讓橘貓仰著頭,用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逗了一下貓,這才有時間看向門外站著的女士,露薏莎小姐臉上非常的不滿,說話時就能感受到她似乎在生氣:
“夏德,不邀請我先進來嗎?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夏德原以為金發女作家,是怪罪自己回來以后沒有立刻去找她,但隨即又意識到,她的這種怒氣似乎不是對自己發出的。
“昨天告別了蕾茜雅公主,我回到家里是凌晨兩點。”
他這樣說道,于是露薏莎小姐立刻就止住了話語,猶豫的看著他:
“你真的知道了她是誰......上去說話吧......我給你帶了早飯。昨晚你沒去接你的貓,我就猜你很晚才到家,今早可能還沒吃飯。”
她晃了一下手中提著的疊在一起的銀灰色金屬飯盒,夏德忍住咽口水的沖動:
“露薏莎小姐,你真是好人。”
金發碧眼的姑娘笑了一下,示意他在前面帶路。
帶著羊奶、牛奶和今早的報紙上樓,露薏莎小姐在餐桌旁打開了那三個金屬飯盒,還冒著熱氣的食物立刻吸引了夏德和米婭的注意力。
但橘貓早晨在女作家的公寓里已經吃過飯了,所以夏德吃早飯的時候,它什么也沒得到,只能不甘心的臥在餐桌上夏德的右手旁。偶爾嘗試著伸出小爪子扒一下夏德的胳膊,夏德去看它的時候,又會用大眼睛看著夏德。
但為了這只貓的身體健康,包括那瓶羊奶在內,夏德什么都沒給它。米婭便不時的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響,但非常乖巧的,沒有任何一次自己伸爪去餐盒中偷拿食物。
最后連露薏莎小姐都覺得于心不忍,起身在廚房里找到了裝著貓糧的袋子,給小米婭捻了幾顆。它很高興的吃掉了那些貓糧,但當笑著的露薏莎小姐想要去抱它的時候,米婭又甩著尾巴重新臥回到夏德的手旁。
“你的貓可真沒良心。”
金發女作家坐在夏德對面看著他吃飯。
“嚴格來說,這不是我的貓......你的手藝真不錯。”
夏德抬頭夸獎了一句,多蘿茜·露薏莎捂著嘴,臉上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
“那么,我和露維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真正知道的不多,大多是猜測出來的。”
他說道:
“吃完飯再說這些事情吧,哦,我昨天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和露維婭昨晚的交流不多,她只說了一些必須告訴你的事情。”
夏德點點頭,看來公主和作家小姐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樣,可以隨時隨地無條件的進行交換。
“喵”
米婭依然對夏德的早餐虎視眈眈,見夏德沒注意到它,便又伸出爪子扒了他一下。
等到夏德吃完了飯,兩人才坐到沙發上聊正事,露薏莎小姐沒有多說什么,直接遞給他一本日記本:
“原本承諾你,等到蕾茜雅回來就告訴你我們的秘密,但因為美人魚之歌的詛咒,她暫時不能離開冷水港,所以我們才給你策劃了冷水港假日。”
“很不錯。”
夏德低頭翻看那本日記,日記并不完整,作家小姐將紙頁拆分后,只留下了那些可以給夏德看的頁數。
翻開第一頁,那是半年前的日期,和奧古斯教士曾經說過的“從半年前開始,露薏莎每隔幾天,就會變得有些古怪。現在還算是正常呢,幾個月前我們甚至懷疑她被別的靈魂占據了身體”的日期很接近(43章)。
當時教士隨口一句話,在現在的夏德看來,就無限接近的說出了真相。
多蘿茜·露薏莎和露維婭·卡文迪許,托貝斯克的作家小姐和德拉瑞昂的公主之間的關系,其實就是靈魂的互換。
“這是事情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們留下的記錄,我想,你看過以后就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蕾茜雅說,她給你看過日記的一部分。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一覺醒來交換靈魂,公主變成了作家,作家變成了公主。”
露薏莎小姐有些臉紅:
“渴望自由的公主,體驗到了平民的生活;而少女時代憧憬公主生活的平民姑娘,有機會去體驗王女的一天。第二天醒來以后,我們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以為昨天是虛幻夢境。直到發現了對方究竟用自己的身體做了什么,才在惱怒和驚懼中明白過來......”
見夏德露出笑意,她臉色更紅了:
“不要取笑我們,畢竟當時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其實夏德笑,只是因為他很高興自己的猜測正確,而且這種戲劇性的故事,他也很喜歡。
點點頭表示理解,夏德和站在沙發扶手上伸著頭的文盲貓一起探頭,去看日記本上的內容。
在日期“1853年沉眠之月(十二月)23日”下,只寫了一句話,而且這句話在線格本中居然占了三行,非常浪費紙:
你是誰?
熟悉的內容,但這不是露薏莎小姐的筆跡,字母的書寫習慣和女作家完全不同。那種花體字母的寫法,倒是很像嘉琳娜小姐,貴族們習慣用這種字母書寫方法。
但接下來的24日,紙頁上的筆跡恢復成了露薏莎小姐的寫法:
你是誰?
夏德抬頭看向露薏莎小姐,笑著調侃道:
“你們還真喜歡用日記進行交流。”
“也沒有其他手段,私人日記是最安全的方法。夏德,你難道不寫日記嗎?”
金發姑娘反問道,夏德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他的確從斯派洛·漢密爾頓偵探那里繼承了日記本,但每天只會在日記本上,留下和前任偵探一樣的記錄,諸如“無事發生,存款減少”以及“委托人上門,他真是吝嗇”。
如果有人翻開了夏德的日記,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個生活非常平靜的偵探。
外鄉人,不會將自己的生活寫在紙上。
“蕾茜雅公主原來真的是故意給我看的,現在想想,她其實昨天一整天,都在故意暴露更多的細節讓我猜測。”
夏德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低頭繼續去看日記本。而露薏莎小姐也耐心解釋道:
“我和她都有寫日記的習慣,雖然不會記述重要內容,只是生活瑣事,但找到了日記本,向前翻看一下,大概就能明白對方到底是什么人。所以最初的那幾次,在記憶出現混亂和模糊后,我們很快就弄清楚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說起來還有些好笑,她居然......”
她眼神飄忽,像是想到了過去的回憶,隨后臉色一紅,肯定是想到了某些因為靈魂的互換而造成的尷尬。好在,專心讀日記的夏德,并沒有觀察到金發姑娘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