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不知情的中國民眾們那一刻不知什么心情，但就臉色來說，那是無比恐慌。
可陳姓智囊和另外幾個快嚇尿的扶靈官臉上卻涌出喜色。
他們知道，那幾架從更高的空中沖下的飛機，絕不是日機，那應該是護衛專機前來夷陵的6架野貓戰斗機。
怪不得唐刀那么鎮定，還那么大的口氣，他竟然在入城之前就已經安排那6架米國新式戰斗機在高空中警戒，就等著日機前來自投羅網。
光從這點戰術部署上來說，選擇讓他當這次護靈返都行動的安全負責人，就證明那位沒看錯人。
沒錯，結合曾經時空中日本人的行動以及當前日軍必取夷陵的決心，唐刀判斷日軍絕不會錯過這個借助將軍靈柩入城而打擊中方軍民士氣的大好時機，所以在入城之前就通過無線電命令以沈崇海為首的6架野貓戰機起飛，并在6000米以上的高空巡邏警戒。
這也是中方民眾為何聽不到飛機引擎轟鳴的原因，6000米高空對于未來的戰機來說算是低空，但對于目前的戰機來說卻已經是極高的高度了。
就拿日軍目前裝備的零式戰斗機來說，或許其機動靈活的性能以及超高的航程已經算是1940年這個時代的頂尖戰機性能了，但其最大的短板卻是升限不夠，在4200米以上高空作戰，其機動性將會驟降。
“大家不要慌，那是我們的戰斗機！”恢復了些許勇氣的陳姓智囊看著周圍的民眾明顯有些躁動，連忙大聲喊著安撫。
那是我們的戰機？看著從高空沖下的幾個小黑點，民眾們很難相信。
他們不是沒見過戰機，棗宜會戰以來，日軍曾狂攻夷陵，雙方戰機在夷陵上空爆發空戰也不少于兩次，但中國飛機基本都是雙翼機型。
這種在視野里越來越清晰的戰機雖然依舊看不清其具體模樣，單翼還是雙翼基本還是能看得清的。
而相對于地面上驚疑不定的中國軍民，位于空中的進騰三郎大尉在中方戰機進入俯沖狀態十幾秒，高度降至4000米后才終于發現不對勁。
仰頭一看，距離他戰斗機不足2000米外是數架風馳電掣般趕來的深灰色龐大戰機。
論體型，零式戰斗機長度9米，翼展12米，其實是超過長度8.7米翼展11.6米的野貓戰斗機的，但野貓戰斗機因為攜帶了6挺12.7毫米機槍，加之座艙和油箱都做了裝甲防護，整架飛機的自重比零式飛機重近一噸，看著就很壯實。
這也是為何野貓戰斗機的發動機比零式戰斗機功率高百分之二十，卻依舊在最大速度、盤旋速度、航程、爬升率遠不如后者的主因。
但僅僅從外觀直感上來看，野貓戰斗機是遠比看著輕巧的零式戰斗機要牛逼。
尤其是在昨天出發前，為了不太過激怒日本人，6架野貓戰斗機全部做了新的涂裝，在機頭的位置，涂裝了一條張著血盆大口的鯊魚，機身上則用深灰色油漆涂抹掉了原有的白色五角星，但也沒有涂裝青天白日旗，而是噴上了飛機編號。
因為這批戰機只是相當于米國人租借給中國空軍，還沒正式入編，也沒辦法給其正式的飛機編號，六名中國飛行員就各人自行選了個數字號碼做為自己座機的編號。
沈崇海選擇了9035，那是他母親的誕辰，他相信媽媽一定會保佑自己的兒子，也代表著自己如果戰死，也一定會記住母親。
張大飛左思右想，寫下了3816這個數字，或許只有唐刀知道，那是他和齊邦媛女士在南開中學相遇的時間和年齡。
站在日軍飛行員的角度，看著六條兇猛的鯊魚張著血盆大口就這么惡狠狠的沖過來，就算不恐懼的渾身寒毛直豎，也一定會精神高度緊張。
“呦西！是中國人，諸君，讓我們狠狠地教訓他們，給已經戰死的中國大將放一場璀璨的煙花秀吧！用中國人的鮮血和戰機！”進藤三郎大尉不驚反喜，拉起方向舵，猛地一推油門桿。
今天，算是零式戰斗機第一次投入實戰，但飛過九六式和九七式也飛過米國人霍克級戰機的進藤三郎大尉卻是清楚的知道，他操控的座機性能完全吊打他所知道的任何國家戰機，孱弱的中國空軍，更是無足可懼了，哪怕他們的飛機還涂裝著雖猙獰卻堪稱可笑的圖案。
4架正在俯沖進入夷陵城區上空的零式戰斗機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轟鳴，震耳欲聾。
整個機體卻像是靈巧的燕子，在中方十萬軍民的視線中，從不到2000米的高空上掠過，而后機頭昂揚向上，以令人寒毛直豎的爬升速度，迅速爬升至3000米。
整個爬升過程僅用時一分鐘！
地面上的中方軍民恐怕還不懂這個概念，但天空中的沈崇海等人卻是額頭滿是冷汗。
他們都是中國空軍的精英級飛行員，深知每分鐘爬升近1000米是什么概念。
中國各飛行大隊主力裝備的機型伊15的爬升速度在13.7每秒，換算過來的話大概在820米每分，霍克III戰斗機的爬升速度更慢，大約在650米每分。
哪怕是他們現在駕駛的擁有1200匹馬力發動機的野貓戰斗機，將油門桿推到底，爬升速度也不會超過700米每分。
那也意味著目前中國空軍所擁有的所有型號戰機，在爬升速度方面都會被眼前的日機吊打。
爬升速率可不僅代表著占據高空優勢更快，那也意味著眼前日機的機動性極強.....
“大飛和我，一人咬著一架日機和其纏斗，其他4人，以雙機編隊，按照長官制定的剪刀戰術，干死小鬼子。所有人記住，這6架戰機或許是我空軍能對抗日軍新型戰機的唯一本錢，絕不能輕易損毀。”沈崇海在無線電頻道里冷靜下達指令。
參加過大大小小十余場空戰的沈崇海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年輕人了，已經晉升為中隊長的空軍中尉很清楚自己現在要做什么，更考慮到未來的戰場。
野貓戰斗機雖然在機動性上和眼前這種不知名型號的日機有差距，但火力兇猛皮糙肉厚并擁有強大馬力的野貓，依舊在性能上領先中國空軍目前所有型號戰機一大截，那是中國空軍目前最大本錢。
命不足為惜，但戰機寶貴，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兄弟們輕易做出和敵機同歸于盡的行為，在開戰之前就刻意提醒。
“明白！”另外五名飛行員在無線頻道中回答。
而在開戰前部署的這套戰術自然也不是上飛機前就制定好的，純是根據敵機數量而臨時制定的。
昨日自從唐刀一拳打服斯科特中尉，又以陸軍上校的身份開著野貓戰斗機上了天，徹底震懾住了一眾傲慢的米國飛行員，甘愿當教官的米國飛行員們花費了足足6個小時傳授飛行野貓戰斗機的技巧。
他和在米國受訓一年半剛回國未久的張大飛得到了斯科特中尉的交口稱贊，認為他們是中國最有天賦的飛行員，一定有機會躋身入王牌飛行員的行列。
那就由兩名最優秀的飛行員去纏住日軍單機，使得他們無法去救援隊友，而另外四人則需要憑借人多的優勢，用唐刀在晚飯時給他們制定的剪刀戰術將日機擊落。
沈崇海依舊清晰的記得唐刀給他們6人在小黑板上拆解這套飛行戰術時說的每一句話。
“不知你們信不信，對于空戰戰術，我其實是個徹底的門外漢，若是遭遇日軍96式97式戰機，你們會怎么做？”
“我們會憑借野貓戰機強大的火力和優秀的防護能力咬住他們，擊落他們。哪怕是速度更慢的霍克II式戰斗機，我們也不怕他們。”張大飛極為自信的回答。
“那我問你，假若日軍派出一種機動性能大幅超過96式97式甚至野貓戰斗機的新式戰機，你們又會怎么做？”
“那只能和他拼了，一架拼不下來，那就用兩架三架甚至更多，總之不能讓日本鬼子在我們面前撒野，除非有一天中國空軍死光了。”一名叫林恒的飛行員一臉無懼的回答道。
林恒的名字唐刀先前一聽就有股熟悉感，只是先前因為米國飛行員想找抽沒有細聊，等晚飯時聊熟悉了，唐刀終于知道這位是誰了。
他是大名鼎鼎的林家子弟，在曾經時空中，他因為犧牲太早聲名不揚，但其姐和姐夫卻是未來中國聲名顯赫的建筑家，并因為弟弟和其八位航校同窗的犧牲，寫下了著名的‘哭三弟恒’。
“這冷酷簡單的壯烈是時代的詩
這沉默的光榮是你
我既完全明白，為何我還對著你哭
只因你是個孩子卻沒有什么留給自己
小時后我盼著你的幸福，戰時你的安全
今天你沒有兒女牽掛需要撫恤同安慰
而萬千國人像已忘掉，你死是為了誰！”
唐刀不了解這個年僅23歲就犧牲了的年輕飛行員，卻對他那個同樣在年富力強就逝去的胞姐有所耳聞，當年為了保護燕京城古建筑，她對著副部級高官質問她‘你算什么’犀利回擊：“我林家世代忠烈，我三弟為國戰死，你又算什么？”真的是震耳發聵。
現在看來，這姐弟倆是一樣的剛烈。
“犧牲是勝利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唯一條件，好的戰術或許可以彌補這個短板，這是我陸軍的戰術，不知在你們空軍這里實用不實用，他機動性再強，還不是得直面刀槍？林小弟剛剛說的有一點我是認可的，一架不行咱們就兩架上嘛！
你們看，這是我從一位老飛行員那里獲得的靈感.....”
唐刀所說的老飛行員是米國的約翰薩奇少校，在和日軍零式戰斗機數次作戰數次失利后，發明出了一種名叫“薩奇剪”的空中戰術。
由于野貓戰斗機皮糙肉厚，整個機身包括發動機結實耐打，雖說速度偏慢，可只要野貓戰斗機戰斗機與零式戰斗機進行貼身肉搏，就必定會占據上風。
“薩奇剪”戰術的核心思想就是讓兩架野貓戰斗機與零式戰斗機進行戰斗。
這兩架野貓戰斗機可以進行交叉飛行，互相掩護，從6點鐘方向來回繞圈飛行，這樣便能抵消零式戰斗機超強的機動性優勢。
即使這兩架野貓戰斗機被零式戰斗機所裝備的7.7毫米機槍擊中，也無傷大雅。只要能對零式戰斗機進行包圍圈的封鎖，那么擊落它也就不在話下了。
所以“薩奇剪”的戰術就是，以野貓戰斗機結實和重火力優勢，采取縮小包圍圈的方法，以2對1，拿下零式戰斗機。
這套戰術，經過珊瑚島海戰的驗證，完全彌補了野貓戰斗機機動性不足的先天劣勢，并被一直沿用到二戰結束，日軍的零式戰機再也沒有形成戰爭初期對米國野貓戰斗機的優勢，等到地獄貓和P51系列戰機服役，零式成了被吊打的對象。
說白了，正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戰爭初期階段，日本人發揮出了零式戰斗機善于俯沖及其超強機動性的優勢，反觀F4F戰斗機，爬升速度緩慢，機動性不佳，空有6挺大口徑重火力機槍，卻很難瞄準對手。
零式戰斗機就像是一頭來無影去無蹤的獵豹，F4F則像是一頭皮糙肉厚，速度偏慢的大犀牛。于是，犀牛不斷被獵豹撕咬失血，最終死亡。
但總結出這套戰術理論的米國海空軍，用兩頭犀牛，不斷壓縮著獵豹的活動空間，你咬老子再多口只要不咬到喉嚨和蛋蛋就弄不死我，但只要讓老子的角撞到你一下，你狗日的可就要完蛋了。
沈崇海足夠智慧，在看到日機展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爬升速度后，立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唐刀講解的‘剪刀’戰術。
本來要在歷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薩科齊少校只能很悲劇的發現，他那套挨了多少毒打才總結出的戰術，竟然提前兩年就在中國那條大江的上空出現了。
進藤三郎大尉被一架俯沖下來的中國戰機給咬住了，機頭處和機翼上部署的總共四挺大口徑機槍瘋狂射擊，四條明亮的火舌在一片烏云的映襯下清晰可見。
那是6名中國飛行員中飛行技術最好的沈崇海中尉，看似笨重的野貓戰斗機在他的操控下，就像一只兇猛的大雕，在云層間不斷穿梭，追著剛升到3300米高空的零式戰機瘋狂射擊。
“干掉他！”
“干掉小鬼子！”
下方的仰頭觀戰的中方軍民一片歡呼。
“可笑！”進藤三郎狠狠一打方向舵，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零式戰斗機像是一只雨燕，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拐彎半徑，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小的弧線，躲開了野貓戰斗機的瘋狂射擊。
而緊跟其后不到1000米的野貓戰斗機雖也在打方向舵，但肉眼可見的，它在空中所拐的彎要比日機大的多。
隨著兩架戰機在空中的方位變化，就算對空戰再一無所知的人，也知道攻守雙方即將易位。
原本歡呼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呦西！膽大的中國人，現在該承受帝國海軍怒火了吧！”看著前方1000米處正在不斷加速的中方戰機，進藤三郎大尉將手放在機載機槍按鈕上。
但沒想到，那架眼看就要被瞄準鎖定的中國戰機竟然機頭向下，瘋狂向地面俯沖而去。
“該死的！”進藤三郎猛地一推油門桿，零式戰斗機同樣高速俯沖而下。
站在地面的角度，兩架戰斗機近乎垂直俯沖，高度幾乎在一個呼吸間就從3000米左右的高度下降至1000米左右。
兩架戰斗機機身上噴涂的圖案都清晰可見。
但最要命的是，兩架戰機的速度相差無幾，哪怕是打開加力俯沖，那架編號為9035的戰斗機也沒躲過日機的追殺。
進藤三郎狠狠按下機槍射擊按鈕，6挺7.7毫米機槍發出恐怖的咆哮，六道火舌有兩道狠狠擊中了正在俯沖中的野貓戰斗機駕駛艙后側。
“砰砰砰！”機身上爆出一陣燦爛的火花。
那顯然是被擊中了。
站在屋頂上的陸軍中尉狠狠捏緊了拳頭，哪怕指甲已經嵌進手掌流出鮮血而不自知。
他知道，今天將軍靈柩能不能順利送至機場，全看今日空中這一戰了。
光靠他們這幾十個人幾十桿槍和那六挺機關炮，是萬萬不可能阻止這場悲劇的。
可現在，終究還是不行嗎？陸軍中尉心中之悲遠超掌心中傳來的錐心之痛！
“媽媽，我不敢看了。”仰頭看著這一切的五歲稚童主動將母親的手覆在自己雙眼上，只敢透過指縫看著天空。
他沒看到，他周邊的不少叔伯們，都狠狠地閉上了雙眼！
沒有人愿意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空軍飛行員，就在自己的眼前，血染長空！
做為普通人，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不讓悲劇落入眼眸！
于是，他們錯過了這場空戰中極為精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