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已然猜到荒木播磨派遣柿沼譽士夫去西自來火行街是做什么的。
他帶人進入山崎修一的家中的時候,可以肯定的是柿沼譽士夫彼時已經在西自來火行街了。
柿沼譽士夫要做的就是等他離開后,進入山崎修一的家中,殺死山崎修一。
至于說,荒木播磨此舉之目的何在?
程千帆思忖,不外乎兩種可能。
首先,荒木播磨令柿沼譽士夫殺死山崎修一,其目的就是嫁禍于他。
即便是宮崎健太郎極力辯解不是他殺死山崎修一的,不過,有鑒于他的手里已經有內藤小翼以及菊部寬夫兩條人命,恐怕三本次郎也會懷疑是他殺死山崎修一的。
然后——
其一,就是抓住他的把柄,以此要挾、控制他。
畢竟,無論是除掉內藤小翼,還是派槍手干掉菊部寬夫,都屬于三本次郎默許的。
而山崎修一則不然,這屬于他擅自對自己人動手,這確實是可以作為荒木播磨要挾他的把柄。
不過,程千帆認為這種可能性較低。
以他和荒木播磨的關系,兩人是利益和友誼結合的好友,荒木并不需要這么做。
此外,這件事的根源不在荒木播磨的身上,而在于三本次郎會怎么看這件事。
故而,程千帆更加傾向于另外一種可能:
荒木播磨通過此事,進一步加大了他和三本次郎之間的誤會,亦或者可以說是裂痕。
那么,荒木播磨為何要這么做?
荒木播磨對三本次郎的不滿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這是找盟友。
有鑒于宮崎健太郎對三本次郎一貫的尊重和忠誠,荒木播磨不確定自己這位好友在他和三本次郎的矛盾進一步擴大的情況下,宮崎健太郎是否會站在他這一邊。
而現在,有了山崎修一的死,三本次郎對宮崎健太郎的不滿和猜忌會更深,在這種情況下,宮崎健太郎不僅僅是荒木播磨的好友,更將是進一步捆綁的絕對盟友,甚至是無條件站在他這一邊。
有意思。
程千帆輕笑一聲,看來荒木播磨對于三本次郎無條件寵信和偏袒千北原司,乃至是寵信千北原司提拔起來的人,已經是非常不滿了。
“老九呢?”程千帆問侯平亮。
“九哥請了假,說是身體不太爽利去針灸。”侯平亮說道。
“去,把浩子給我喊來。”
“是!”
“帆哥,你找我。”李浩進來,將警帽隨手掛在了衣帽鉤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山崎修一死了。”程千帆說道。
李浩點點頭,卻是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當然知道山崎修一死了,這是桃子帶著李彤云干的啊。
“你悄悄放出消息。”程千帆手指敲了敲桌面,說道,“就說我和山崎修一的情婦飯島明日香有染。”
“啊?”浩子震驚的抬起頭。
“啊什么?”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就說我和飯島明日香偷姦的事情被山崎修一知道了,然后我就找人做掉了山崎修一。”
“帆哥,哪有這么給自己潑臟水的,而且……”李浩驚訝不已。
“而且什么?”
“而且這消息放出去,大家弄不好真的都信了。”李浩說道。
以帆哥貪財好色的名聲,沒準這個消息真的有人信,大家說不得還會感慨一下,‘小程總’竟然連日本人的女人都偷,端的是有種。
“滾蛋!”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讓你做,就麻利去做。”
“知道了。”浩子嘿嘿一笑,“帆哥,你回到家要小心嫂子發威。”
“我會怕她?”程千帆冷哼一聲。
浩子笑而不語。
“滾蛋。”程千帆抓起辦公桌上的煙盒砸過去。
“謝帆哥。”浩子麻利的伸手接住,趕緊逃一般的跑開了。
“你們認為山崎修一的死,和宮崎健太郎有關系嗎?”三本次郎沉聲問道。
荒木播磨皺著眉頭,一副思考為難的樣子,然后就被平井信次搶先說話了。
“宮崎健太郎帶人去見了山崎修一,他離開后沒多久山崎修一就被人殺死了。”平井信次說道,“不談其他,即便是從普通刑事案件的角度來說,宮崎健太郎也是有嫌疑的。”
荒木播磨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面色不善的看向平井信次,“動機,你懷疑宮崎君,那么,請問平井君,宮崎君殺害山崎修一的動機是什么?”
“動機是需要調查的。”平井信次說道,“不管怎么說,宮崎健太郎很可能是山崎修一生前最后見到的人,查一查是應該的,即便是最后證實了宮崎健太郎和山崎修一的死無關,也正好可以證明他是清白的。”
“平井君!”荒木播磨冷哼一聲,“山崎修一最后一個見到的是兇手,根據憲兵隊詢問的口供,宮崎君離開的時候,山崎修一還活著呢。”
說著,荒木播磨看向三本次郎,“課長,我認為此事應該和宮崎君無關,他并沒有殺害山崎修一的動機。”
“動機是有的。”三本次郎面色陰沉說道。
荒木播磨立刻露出驚訝不解的表情,剛要問,就看到三本次郎擺了擺手,“好了,平井,這件事交給你去調查。”
“哈依!”平井信次大喜,趕緊答應道。
荒木播磨看到平井信次臉上的喜色,不禁氣的罵道,“平井信次,我就不明白了,難道你真的那么希望山崎修一的死和我們特高課扯上關系才開心嗎?你上次……”
“閉嘴!”三本次郎冷哼一聲。
荒木播磨憤懣不已,盡管他知道三本次郎呵斥他,是不讓他再度提及伏見宮俊佑被殺之事,但是,被三本次郎這般訓斥,他的心中的憤懣反而愈盛。
“柿沼譽士夫為什么會出現在山崎修一的家門外?”三本次郎表情嚴肅問荒木播磨。
“具體不清楚。”荒木播磨搖搖頭說道。
“據我所知,柿沼譽士夫是荒木隊長最信任的手下,是你的左膀右臂。”平井信次說道,“現在看來,此言不實啊,到底是御下不嚴,還是庸碌無為……”
荒木播磨冷冷的看了平井信次一眼,并不準備理會此人。
“柿沼譽士夫最近在做什么?”三本次郎問道。
“昨天柿沼譽士夫還曾向我匯報過工作,他說發現了有關紅黨新四軍的一些線索。”荒木播磨說道,“我命令他繼續查勘。”
他看向三本次郎,“課長的意思是,柿沼譽士夫出現在西自來火行街,是和他正在追查的新四軍線索有關?”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三本次郎點點頭,“柿沼譽士夫出現在西自來火行街,或許和他在追查的新四軍線索有關,不過,他被殺害在山崎修一的門外,可能只是因為他運氣不夠好。”
“課長的意思是,柿沼譽士夫正好在西自來火行街看到有人對山崎修一不利,他準備出手相救,卻是遭了歹人的毒手?”荒木播磨思忖說道。
“所以我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柿沼譽士夫的事情,你親自去調查。”
“哈依。”
“課長,考慮到柿沼譽士夫之死和山崎修一遇害是有直接關系的。”平井信次突然說道,“屬下懇請課長批準一件事。”
“什么事?”三本次郎問道。
“荒木隊長這邊如果有任何進展,且須要立刻向我匯報。”平井信次說道,說話的時候看了荒木播磨一眼。
“向你匯報?你身居何職?什么軍銜?”荒木播磨臉色鐵青,陰冷的目光打量著平井信次。
“荒木隊長不要多心。”平井信次微笑說道,“我這也是為了查勘案件。”
“我調查柿沼譽士夫被殺一事,你是不是也需要將你那邊查到的線索即刻向我匯報?”荒木播磨冷哼一聲,說道。
“如果荒木隊長需要的話,我沒意見。”平井信次微微一笑。
“你們兩個,出去!”三本次郎沉著臉說道,“做好自己的事情,該做什么做什么去。”
“哈依!”
“哈依!”
在課長辦公室門外的走廊里,荒木播磨面色不善的看著平井信次,“平井,我堅決相信宮崎君和此事無關,若是被我知道你故意陷害宮崎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平井信次冷笑一聲說道。
荒木播磨冷哼一聲,憤怒離開了。
看著荒木播磨負氣而走的背影,平井信次的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并沒有看到,荒木播磨轉身而去的臉上的怒氣早已經消散,嘴角掛起一抹笑意。
魯玖翻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什么危險后,他壓了壓帽檐,敲了敲院門。
“誰啊。”里面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是我。”魯玖翻說道,“開門。”
門開了。
魯玖翻閃身而入,老人迅速關上門。
“人呢?”魯玖翻問道。
“在里屋呢。”老人伸手指了指。
魯玖翻點點頭,留老人在外面警戒望風。
“老殷,怎么回事?”魯玖翻掀開門簾進了里屋,掃了一眼后皺眉問道,“昨天不好好好的么?”
“嗐!”殷宗道苦笑一聲,“別提了。”
他昨天從魯玖翻這里得知程千帆與井上公館的副館長山崎修一鬧矛盾,便打著要潛過去殺死山崎修一,嫁禍程千帆,同時達到惡化程千帆和日本人之間的信任和矛盾的主意。
卻是沒想到,他帶人還沒靠近西自來火行街,就遇到了日本憲兵盤查,好在他當機立斷開槍打死了一名憲兵,然后趁著敵人還沒有圍攏過來,趁亂逃脫了。
不過,他的運氣不太好,背后挨了一槍,好在距離較遠,三八大蓋的六點五毫米口徑的子彈造成的傷害較小,不然的話,他人就要交代了。
“彈頭取出來沒有?”魯玖翻問道。
“弄出來了。”殷宗道點點頭,苦笑說道,“老哈密不愧是做過獸醫的,取子彈的本事還是有的。”
“這是磺胺粉。”魯玖翻從兜里摸出一盒磺胺粉,放在桌子上,“一會用上,可以預防感染。”
“這就是磺胺粉?”殷宗道拿起磺胺粉盒子,放在鼻尖嗅了嗅,“早就聽說這玩意了。”
說著,他放下磺胺粉盒子,有些懊惱的說道,“知道西自來火行街那邊什么情況嗎?是那個山崎修一被打后報告憲兵隊了?”
“山崎修一死了。”魯玖翻說道。
“死了?”殷宗道大為驚訝。
“是的,死了。”魯玖翻點點頭,“我也是半個小時前才聽說的。”
“是程千帆下的手?”殷宗道來了興趣,笑著說道,“這個‘小程總’夠陰的啊。”
“應該不是。”魯玖翻搖搖頭,“我了解程千帆,除非他有絕對把握弄死山崎修一,卻不會引來日本人的翻臉,不然的話,他是不會對山崎修一下黑手的。”
“那是誰呢?”殷宗道皺眉說道,然后他忽而罵道,“這是哪個家伙動手的,弄死日本人是好事,不過險些害了我。”
“先不說這個。”魯玖翻正色說道,“你們昨天和日本人交火了,還開槍打死了一個日本憲兵,再加上山崎修一死了,日本人必然受到刺激,他們會加強搜查的。”
他對殷宗道說道,“所以,這段時間你們就待在這里,哪里也不要去,有什么需要讓老哈密聯系我。”
“行。”殷宗道點點頭,他接過魯玖翻遞過來的煙卷,咬在嘴巴里,然后湊過去點著了,美滋滋的吸了一口,說道,“山崎修一死了,你那位帆哥是不是有麻煩了?”
“麻煩會有。”魯玖翻知道殷宗道問的是什么,他搖搖頭說道,“不過,問題不大。”
他對殷宗道說道,“倘若真的是他殺了山崎修一那自不必多說,不過,程千帆其勢已成,不是他干的話,日本人也不好誣陷他的。”
“這是誣陷!”程千帆拍打著桌面,神態憤怒,“誹謗!你這是誹謗!”
“他誹謗我!”說著,他指著面前的男子,面色陰沉,冷冷的對上官梧說道,“上官主任,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誣陷,毀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