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面對面坐著，在昏暗的日光下，看著對方臉上深深的皺紋和濃濃的疲憊。一個白發如雪，一個堅軀如鋼。
早三十年，甚至，早二十年，他們什么都不怕。白狼和大熊，兩兄弟聯手，能夠抵御最兇猛的進攻，能夠讓潮水一般涌來的野蠻人伏尸邊境……
能夠讓自己家的戰士，踏著敵人的尸體走出沼澤，甚至不必沾濕鞋底。
但是他們都老了。
老到再一次奮盡全力作戰，就會折損所剩不多的壽命；
老到未必能夠看著新一代長成，力量、心性都足夠完善，然后把家族的未來交付給他；
老到……不可能再親自生一個孩子。
他們只能在現有的孩子里選擇。但是，左看右看，哪一個都不滿意，哪一個都有缺憾，哪一個……都太稚嫩。
想要讓這些孩子執掌家族的船舵，恐怕一不小心，整艘大船都會翻掉！
畢竟，當前的形勢，越來越艱危，也越來越激烈。如果說，之前的家族，是在寬廣但時時有強風的瓦倫涅河上行駛，那么，現在，就已經駛出河道，駛入了茫茫的大東灣。
海水的深度，風力，洋流的多邊程度，岸邊支離破碎的峽灣，以及峽灣帶來的復雜水道……都不是先前在河道里行駛可比。
“倫尼……單單以力量而言，他是第三代當中最出色的一個。但是，他的性子，有點兒陰沉，不那么光明磊落，胸襟也不太寬廣。這點怪我……”
大熊阿爾伯雷長長地嘆了口氣：
“小利昂癱了以后，我對他的關心一直不夠，至于倫尼，我之前，只把他看成是利昂的一個安慰。給錢，給資源，卻沒有怎么指點過，更沒有把他當成家族的孩子……”
利昂，他最精明的一個兒子，癱瘓以后，幾十年沒有離開過輪椅。哪怕作為家族的謀士，家族能夠保證他的地位，但是，一個癱瘓者的心境，怎樣也和正常人不同。
至于倫尼，他是作為家族的武士，外圍人員，而不是嫡系子弟成長起來的。他受到的培養里，也從來沒有從家族整體的利益出發，承擔家族的命運。
“如果只是性子陰沉，那還好說，阿斯坎家族歷來，也不是沒有出過性子陰沉孤僻的家主。”年邁的白狼悠悠點評：
“但是這孩子……他和教廷走得太近了，太近了……前一段時間，他突破到天騎士，用的藥劑和資源，都是那邊的……還有，他身邊，那幾個光輝教廷的人……”
大熊阿爾伯雷跟著冷哼一聲：
“那股臭味，我隔著兩里路，睡夢當中都聞得到！不是說光輝教廷都是壞人，有高潔的苦修士，有勤勤懇懇照顧領民的牧師。但是，想要當家主，就要知道家族的根本在哪里！”
“孩子還小，再看看吧。”須發皆白的白狼威廉反而放緩了聲音，悠悠勸說：
“再說了，這個家族，還能給誰呢？”
說到這個問題，兩位老人，一時間都沉默了。好一會兒，白狼才苦笑著悠悠點評：
“朱利安不太吃得起苦，哪怕帶兵出去，也不肯和士兵們住一樣的帳篷、吃一樣的東西。西蒙太過花心，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會闖禍。”
“萊納斯倒是不錯，可惜太小，太小……十五歲的孩子，已經是七級騎士，資質可以說是非常不錯了，但是，能不能到天騎士，誰也不好說……如果……”
“如果”兩個字一出，兩位老人再次沉默下來，不約而同地看向東方。在那個方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孩子，也是阿斯坎家族的血脈……
或者說，很大概率，是阿斯坎家族的血脈。
“如果格雷特肯回到家族……”
“他不行。”弟弟話音未落，做哥哥、做家主的人，已經一口否決：
“魔法師不適合當家主。一則，這會立刻引發光輝教廷的干涉，甚至一口氣過來幾個傳奇，直接武力干涉；再則，一個魔法師，他的心思，不會放在家族領地上。”
白狼威廉聲音里全是遺憾，語氣卻異常堅決：
“當然，如果他能夠看護家族一段時間……一個高階法師，一個幾乎注定能夠成為傳奇的高階法師……”
他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地透露出了極大的渴望。
這樣一個高階法師，如果能在家族領地建造一座法師塔，遙遙關注家族，那么，至少至少，也能看護家族二三十年吧？
往好里想，五六十年也可以！
為此，家族能夠付出的資源……領地，魔晶礦，魔法材料，送幾個學徒過去……只要他肯收，這些都是小事……
“想什么呢。”想了半天，白狼忽而失笑：
“人家肯不肯來還不好說呢。唉，換成我是他，我也不想過來。一位前途無量的魔法師，未來的傳奇，待在尼維斯有什么不好，一定要來這里……”
又偏僻，又危險，容易和光輝教廷起沖突。要說有多少資源吧，他們阿斯坎家族的領地，和整個肯特王國，肯定不能比——
據說那孩子現在，正在龍島進行研究？整個龍島傾力供奉，比他們家族能提供的資源，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唉，哪怕他肯過來看一眼呢……能確認他和家族的關系，能夠有個插手干預的借口……必要情況下，能夠派人過來干預一把……”
這樣，家族僅有的那位傳奇，他們的太叔祖，壓力也能夠低許多。如果能夠拖到家族出現第二位傳奇，那就更好了……
一位走治療者路線的魔法師，一位高階法師，他不至于太過貪婪，把整個家族賣掉的，對吧？
兩位老人相對愁嘆。而在遙遠的龍島，格雷特正對著一封特別加密，指定了只有他才能看的文件發呆：
“阿斯坎領？我父親所在的領地？繼承權可能有變動，有光輝教廷干涉的跡象？”
“問我愿不愿意過去一趟？跟他們認個親？有必要的話，議會好借我的名義，干涉一下他們的繼承？”
“我在龍島干得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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