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別院內。
風聲呼呼。
不遠處,墨淵石板路前,皆白無瑕的星芒影壁,流水正潺潺輕撫,發出嘩啦的聲響。
“師兄,有些話...須得慎重。”
方才異口同聲出言后,場面忽然一靜。
沉寂些許,林末才緩緩出聲。
他如今不是小白,自然知道現在淮州的局勢。
與泰州一般,同樣是三足鼎立,但卻又有些不同。
州牧與玉侯府早已互相通氣,可視為一家。
另外兩家則是周勝軍,與以靈臺,千山兩宗為首的宗派聯盟。
其間最強的自然是玉侯府,據傳其內天字號,地字號供奉無數,強者如林。
再其次則是宗門聯盟。
聯盟內頂尖高手更多些,不過雖然暫時聯合,但終究門派有別,無法做到真正的勠力同心。
最后才是周勝軍。
淮州周勝軍軍主,氣驚千里周普一為皇族旁系,認真算起來,其還是當今皇帝五服之內的堂兄,少就是太子伴讀,為徹徹底底的保皇派。
只是天高皇帝遠,周勝軍中層戰力不缺,但頂尖戰力卻不多,因此勢力較弱。
不過不久前,聽聞軍工部研制出所謂軍器,道兵。
以強悍軍士以軍器,成軍陣,合眾人之力,能逆境伐上。
數月前,曾派一營鐵軍,伐山破廟,將數百年底蘊的長河城常氏誅滅。
足可見其可怖。
總之,所謂天關上面,就這三方勢力,卻是任一邊都不好惹。
即使是靈臺宗,也得慎重相待。
聞言,青葉也是臉色鄭重,遲疑了會,點點頭:
“此事我自然知道,因此才未與他人言。”
“當日那位宋都大人的離去,原本看似正常,如今想來,其前腳走,后腳便有千羽界眾人突襲殺來,而且數層警戒一點未響應,哪有這么巧的事?
況且那處暇點出現,當日目睹之人一共五人,三日前,據貧僧打聽,如今已有兩人無故失蹤,
要知道我等身份信息,以及臨時軍籍,只存放于天關軍機處。”
說到最后,青葉語氣明明古井無波,很是平靜,
但平靜之中,仔細一聽,又給人一種無名的心悸感。
林末沉默,手指輕叩桌面。
“你的意思是,黑佛教想要那處暇點的位置?”
青葉點頭。
“暇點作為初生界域,豐富的資源礦脈暫且不說,作為門戶,本就是像黑佛教這些投降派所追逐之物,
傳言即使只是找到門戶信息,千羽界都會對那些人給予莫大的賞賜。”
他感嘆道。
食黃谷稻,養百樣人,界域來臨,有人慷慨赴死,以求界全,有人順應天命,意變中求存。
自然也有人想要行當年越王侯臥薪嘗膽之事,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暇點,礦脈,你的意思是,到時候會有陽)涌?”
林末神色微微一動,不覺微微瞇起雙眼,輕聲道。
青葉一怔,有些不明白林末什么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暇點作為初生界域,形成之初,自然有元氣潮汐,甚至會引起獸潮,
若無高手大佬出手封禁,最后會慢慢因元氣對沖,形成門戶。”
“元氣,陽潮。”
林末心中呢喃兩句。
倘若青葉所言確為真,或許對他是場大機遇。
他可沒忘記當年慶豐縣桑原山冰火湖一行,光是經歷寥寥幾波陽潮,天賦珠便積累近五分之一的快事。
倘若經歷完整陽潮,即使是如今的三級天賦珠,怕是都能積攢數成。
更不用說還有什么元石礦脈,以及其余天材地寶……
“師弟,你覺得我等現在應該如何自處?”
青葉輕聲問道。
雖然他年歲更高,閱歷更豐富,但林末實力明顯比他更強,在靈臺宗地位更是遠高于他,重大抉擇,自然要詢問。
“師兄以為離暇點破碎化門,還有多長時間?暇點位置又在哪?”
林末沉聲問道。
“時間據我等觀察,以及當日察地司之人估計,應該還有半月時間,于年初,位置則在一座佛窟附近,具體位置,需要查閱地圖。”
“半月……,佛窟……”林末面色平靜,若有所思,“如今先行把消息傳遞回宗內,讓天尊商議,至于之后,
把暇點位置找到,隨后便交給我吧。”
像這等大事,自然需要上報宗門,由高層商議。
畢竟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
青葉之前不敢明言,是怕有身死之危,以及連累他人。
而他不一樣。
如今的他,不比當年。
知曉打破暇點,需要大宗師,真君實力,便望而生畏。
普通宗師,他已經完全不放在眼里,即使是大宗師,有心算無心,應該也沒有什么問題。
更別提馬上要突破宗師境界。
到時候真正有惡人來襲,正好讓他看看對方骨頭有多硬,能否經得住拷打。
至于可能遇到的什么上面之人,管他是誰,占據大義的情況下,先打了再說。
若真有人心有不甘,想要報復,也自有李神秀出馬應對。
林末是對李神秀很有信心的。
當時以武道天眼觀察。
其他什么住持,道主強歸強,但終歸有限度。
而李神秀在他面前,卻猶如常人。
猶如深海,不可琢磨。
“這……”青葉微微蹙眉。
他有些明白了林末的想法,應該是對那暇點陽潮有興趣。
說實話,在他看來有點冒險了。
但想到林末并不是魯莽之人,以其身份,甚至可能單獨受李神秀密令調遣,因此他也不愿出言惡人。
當即點點頭。
“我馬上書信,然后查閱地圖,先把具體位置排算而出,
佛窟之地雖多,但特點各異,細心排查,應該不久便會有收獲。”
“那就有勞青葉師兄了。”
林末面色肅然說道。
沒過多久,薛睿等人也來了一趟。
幾人同屬一脈,而且其竟然還與青葉認識,聊得出奇投機。
只是交談過程中,薛睿無意知曉林末如今為清涼寺住持后,態度卻隱隱變得與之前有些不同。
雖然依舊豪爽,但比起之前,卻是多了幾分約束,讓人有些無趣。
交談盞茶時間不過,林末實在感到別扭,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后,終于托辭離去。
馳援青葉事罷,算是完成了宗門任務,接下來,便該將藍裂鯨之事徹底了結。
或許可以給其換個名字?
也好斷了某些人的念想。
正好如今他的地位實力,也能夠堂而皇之地站在臺前。
無需忌諱什么。
兩日后。
泰淮渡口。
已臨年關,各行各業勢力也開始了張燈結彩,以慶祝新年到來。
如今藍裂鯨作為泰淮渡口兩極之一的漕幫勢力,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對周遭漁夫實行了年節慶期,減緩了相應的漁收,也給予了來往的船隊不少優惠。
一時間倒是令渡口愈加熱鬧,也對藍裂鯨越來越認可。
就如此時,正值藍裂鯨商行年會慶典,于駐地外,硬是坐了正正一條街之人。
通通都是商會幫眾以及家屬。
街上大紅燈籠高掛,菜香,酒香四溢,來往都是吆喝勸酒聲,熱鬧至極。
最里面府上則安置城中地位,實力較高勢力之人。
門口處記錄先生,以及唱詞小廝,手筆,口舌從開始就未曾停過。
來來往往都是攜力而來的賓客。
這般熱鬧的模樣,與當年的藍裂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府內內堂。
商行內,除了今日負責輪值的管事有事沒來,其余皆來了。
包括商會背后的王,錢,孫,陳氏,也各派了族中高層參與慶典之后的年會。
肖正陽作為商會大管事,事務自然不少,每有身份地位之人前來,都要上前交流聯絡感情。
不過累歸累,他卻沒一點覺得厭煩。
權與力相輔相成,突破宗師的他實力有了,而作為兩極之一的藍裂鯨大管事,權也有了。
為此付出些許代價,又有何不可?
唯一厭煩的卻是……
肖正陽看了一眼另一邊,拿著酒杯,不斷與中層商會人物,外界大勢力之人交談說笑的一男一女。
男子大概四十多歲,兩鬢有些霜白,但面相保養得不錯,看得出年輕時的俊朗。
一身骨架也堅挺,氣度不凡,實力顯然也不弱。
女子則只有二十出頭,身著淡綠色羅裙,秀發以玉簪而束,面容姣好。
其身上飾品皆為精致之物,映襯得女子氣質華貴不凡,看得出身份地位很高。
其中男子名為石子義,為藍裂鯨玉州本部的高手宗師。
女子則名為敖敏柔,家中長輩正是藍鯨幫幫主敖天曉。
沒錯。
兩人正是從玉州而來的藍裂鯨本部之人。
一個二代配一個高手,目的自然是摘果子。
畢竟泰州事變,那邊的商行分部幾乎已經崩殂,藍裂鯨商會可以說元氣大傷。
而恰此時,淮州藍裂鯨去勢頭越來越好,甚至強過了玉州本部,自然惹人眼紅。
早已預料這一點的肖正陽,其實早便做好翻臉的準備。
但令他意外的是,敖敏柔,石子義一來,竟沒有任何過激反應,甚至于連一絲一毫權利也未曾過問。
只是要了個三管事的閑職。
整日除了結交來往商會中高層人員,以及四大家族人物外,便是胡亂許諾,占些小便宜。
便宜也不大,也沒什么過激手段,看著可惡,但又完全讓肖正陽找不到由頭出手。
畢竟他與敖天曉年輕時便熟識,一起打天下數十年,又是看著敖敏柔長大。
罰酒倒能翻臉,但一口一個肖叔叫著,敬酒硬給,只讓他左右為難,難以下手。
只是在之前,這樣拖著倒無事,現在……
肖正陽想到了兩日前桌上的書信,輕聲嘆息,搖了搖頭。
希望自己這位敖侄女能夠識趣,不然……
他自嘲一笑,不再多想。
此時,另一邊。
“郭館主大可不必如此說道,在家靠家人,出門靠朋友,些許利益,哪比得上朋友可貴?”
“這……郭館主這樣便沒意思了,若再如此,可就是不把石某人當朋友了。”
“好說好說,日后必然有需要郭館主幫忙的地方,希望到時候,郭館主卻是不要嫌石某人多事。”
將一身勁裝的高大漢子送走,石子義轉身,看著一臉認真的敖敏柔,臉上笑意消失。
“郭德猛此人所在的香象武館不算太強,最強者不過半步宗師,但也不可小覷,因為其有個正于千山宗練武的兒子,據傳馬上突破宗師,可以說未來可期。”
石子義輕聲說道。
敖敏柔會意地點點頭。
提前下注,投資他人,然后獲得利益。
實際上這也是昔年敖天曉的一貫做法。
當年憑借豪爽的處事作風,以及多年的經營,敖天曉甚至闖下了玉州及時雨的名頭,在玉州武林名聲極好。
再加上確實也資助了幾位高手強者,這才建立了橫跨三州的藍裂鯨商會。
“只是石叔叔,商會如今規定,給予無宗師勢力,貿易優惠不得超過一成半,我等這次一下子減去兩成,這已經是宗師勢力的優惠了,不會被追究嗎?”
敖敏柔蛾眉輕蹙,有些沒想明白地問道。
藍裂鯨如今主營業務為江上貿易收費。
其實也就類似于保護費。
只要從江上過,都得交錢。
當然,交錢后,也會獲得貿易保護,不用擔心江盜劫掠,也算有得有失。
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泰淮江每日千帆共濟,百舸爭流,其間自然利益巨大。
不過實際上,這大筆利益也不是完全由藍裂鯨獨自享有,這相當于一塊蛋糕,各方都會分潤。
包括城中官員衙門,各大家族勢力,以及江上的大寇水匪。
因此自然會有一應人情優惠。
其間優惠便是依靠勢力實力劃分。
“敏柔,你還小,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宗師與半步宗師,一字之別,而江湖也不只是打打殺殺,更講究人情世故,
不過犧牲些許商會利益,便能將人情記在自己身上,這才是處事之道。”
石子義輕聲解釋道。
這段時日他已經想清楚了。
想要硬奪藍裂鯨如今的果實,基本不可能。
但以其為資糧,在淮州經營屬于自身的關系網,自然是可行的。
雖然過程中,必然會損害不少商會利益,但又怎樣?
反正有敖敏柔的身份在,占據大義之下,肖正陽也不敢說什么。
而且實際上,在他看來,如今藍裂鯨有如此光景,還不是歸功于原本藍裂鯨的堅實基礎。
真要說起,如今這偌大的藍裂鯨本就該姓敖。
如今不過鳩占鵲巢而已。
“待會的年會,我會提議你為商會二管事,依舊不占實職,憑借這段時日的關系經營,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到時候地位更高,也更容易處事。”石子義輕聲說道。
聞言,敖敏柔俏臉上出現欣喜,只是聞言又蹙了蹙眉。
“還是不占實職?難道我們真沒辦法拿回商會的控制權嗎?”
她很想證明自己,若是能把淮州藍裂鯨拿下,遠在玉州,酷愛名聲的敖天曉自然會以她為豪。
“這……”石子義微微沉默。
“也不是沒辦法,商會如今雖強,但主導地位是那王錢孫陳四大家族,
若是能獲得其支持,事情就簡單了。”
“這……敏柔會努力。”
敖敏柔聞言皺著眉頭,點點頭。
“我相信敏柔一定能行。”
石子義看著揮舞著粉拳,一臉堅毅的敖敏柔,不由笑了笑,鼓勵道。
實際上,據他打聽,藍裂鯨商行中還有個名叫青龍王的神秘高手。
名頭可以說很大,算是真正的靈魂人物。
只是由這段時間的仔細調查,卻是查無此人。
因此他懷疑,這所謂的搞事情,為四大家族杜撰而出,目的便是為人所忌憚。
這種手段,在亂戰之中的玉州并不少見。
不外乎為拉虎皮,扯大旗。
因此想要真正掌控藍裂鯨,硬骨頭便在四大家族。
而只要是人,便有弱點。
他相信自己這個天生便易使人產生好感的侄女,能夠將其攻克,變為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