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島,玉湖。
參差不齊的水晶柱在湖面生長。
從上往下看,就如同盛開在湖面的白色蓮花。
中央處的水晶宮極小,類似于陸上一處三進的院落房屋,屋頂并非平頂,而是呈三角尖形,高高聳立,直插天空。
猶如一根根向上而生的竹筍,上面纂刻有乘浪駕濤的各類海獸海人,好似在描繪一些事跡。
水晶宮之下,清澈的湖面則猶如一面鏡子。
其上的倒影,同樣是水晶宮,不過仔細看,會驚異地發現,倒影遠比真實宮體更打,更密。
七海盟中,只有少數人知曉,這玉湖之上的水晶宮,其實并不是海族之人的居住之所,修行之地。
真正的居住之地,是在玉湖水晶宮之下。
海族生活于深海,仰望破海而躍龍門。
這除卻有益于海族修行外,同時也是傳承于血脈中的習慣。
此時玉湖邊緣,李伯溫手一擺,做出單手搖花手的動作,嘴中念念有詞,
隨后動作停下,看了一眼手中的龜甲值符,滿意地點點頭。
他邁開步子,輕輕踏上湖面,速度極快,猶如一翩蝴蝶,跨步之間,便掠過一片片波浪漣漪。
只是每跨一步,身子便會沉下一分。
待到行至玉湖中央水晶宮時,整個人剛好沉入水中,來到水下真正,更加巍峨華麗的宮前。
咕嚕嚕的水泡從李伯溫七竅中飛速流出,隨后向上。
他看著前方的水晶大門,單手附于門上。
“赤縣歸藏一脈,李伯溫求見龍使!”
低沉的聲音在水中回蕩,激起陣陣漣漪,不斷朝四周擴散。
噗噗噗噗!
猶如一座小城市般的水晶宮,一下子多出成百上千股氣息。一雙雙眼睛從各個角落睜開。
或疑惑,或驚訝,或飽含惡意地落在水晶宮前的道人身上。
李伯溫面色不變,彷若無聞,手中龜甲不停在指尖旋轉,其上算紋卻始終未變。
大吉-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以歸藏一脈昔年助周天子定鼎九州格局之氣,借其乾元之德,在這七海島,他足以面對任何敵手。
當然,這也是此處水晶宮坐鎮的只是龍使,而非那位海皇尼拉赫的緣故。
這一代龍使為上一任海皇血脈,名為黑光蛟。
上一任海皇戰死后,其整族同樣損失慘重,血脈凋零,尼拉赫上位后曾言,其這一脈與海族享榮光,共存亡。
其后這黑光蛟一脈幾乎代代都是龍使,而這一代的龍使更被譽為五百年內天賦最強,名為左歐,實力早已深不可測,為尼拉赫左膀右臂。
但實力到底未到那個層次。
因此李伯溫并不擔憂,尤其是在自家地盤上。
約摸過了一炷香時間。
就連那一道道視線都消失隱藏,水晶宮才打開大門,一條赤紅鯉魚向前引路。
一人一魚飛速來到水晶宮中心,一根巨大的石柱前。
這一任海皇愛水晶宮,海淵皆以其為美,殊不知上一任海皇獨愛石,以其天不朽,地不腐,亙古不變為好。
此時龐大的石柱上,一大團陰影出現,緊接著則是一聲疑惑:
“李伯溫……歸藏……我知道你,尼拉赫曾與我會談,說過你的事,只是約定的時間并未到達,你來此處,難道事情有變?”
陰影中勐然出現大紅燈籠般的眼童,粗重的聲音在四周回蕩。
原本依舊在關注此處的視線目光,頓時如遭電擊,一個個連忙消失,生怕被毆打一番。
這一位黑光蛟龍使天賦強悍,性子也古怪,為千年以來,唯一建石柱的黑光蛟,要是被打傷,打不過就算了,就連說理的地方也沒有。
李伯溫自然也知曉其中一些隱秘,不過海族高層爭鋒,不關他的事,他也不想管,直接將來此的目的說出。
“不愧是這一代強悍龍使,所料不差。之前我與尼拉赫陛下言千羽界意圖謀赤縣之根,來勢洶洶,遂作為橋梁,溝通大周,海族,先以敵亂,后合擊,滅其鋒芒,
誰料約定合擊之時未到,卻又生事端。”李伯溫輕聲嘆息。
“事端?莫非你指的是之前北流海域之事?”盤踞于石柱之上的黑光蛟略一思索,出聲道。
“沒錯,據我所知,這只是一次試探,千羽界一方,已經有真正的大老高手,意圖朝七海下手。”李伯溫沉聲道,
“我已打探到消息,此人為千羽界大日真君,其傷勢一直未曾恢復,從泰州始,再至淮州,連番激戰便是為了恢復傷勢而作準備,
如今的目標,便是七海。有高手猜測,其此時就如下垂的夕陽,每一次死戰,實力便會下降一番,
但當夕陽真正落下之時,也是大日初生之刻,實力將恢復真正的頂峰,達到千羽界頂尖戰力,也就是傳聞中的十仙。”
“十仙?未曾恢復的十仙……越戰越強,類似于蜃蛟?”左歐聲音遲頓了片刻,疑惑道。
“千羽界十仙極強,甚至超過了那個層次,如今能至赤縣者,大多為法身,并非真身降臨,這大日真君便是個異端,
也正因為如此,其才會在泰,淮,玉三州界域之戰中如此活躍,與其說是越戰越強,倒不如說是其實力受損,如今在逐漸恢復。”李伯溫解釋道。
這一次,話音落下的瞬間,左歐便立即回應。
“我不管他是實力恢復,還是越戰越強,他若是敢來,那便來看看,至于你,李伯溫,告訴我你的想法。”他聲音有些不耐煩。
“我欲在其出手前,提前對泰州下手。”李伯溫不惱,坦然道。
“從膠郡出發,布伏兵,先下泰州,敗妖淮之氣。”
“先下泰州?”左歐沉默。“此事……可,不過要大周那邊先動手。”
話音落下,那石柱上龐大的黑影便如流水般流動,消失無蹤。
“謝龍使。”李伯溫聞聲行一禮,看著前方鐫刻有與水晶宮之上,不相上下的花紋,足足過了十數息才轉身離去。
享榮光,共存亡,聽著很是美好。
可對于真正掌控過整個海淵的皇族,這些承諾,與其說是照顧,倒不如說是施舍。
更何況當年那位的死,以及黑光蛟一族的敗落又懸念叢生,當真是讓人忍不住想為這最強龍使算上一卦。
只可惜如今的局勢……
十仙,十仙,只有真正直面過其威勢,方才明白其是何等存在。
這類人,幾乎不算是人。
若不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真正參戰,赤縣怕是早就是如今光景。
實際上,當今朝廷之上道興黨所高舉的黃應學說與定國十策之所以興盛,也與其有關。
“行仙之名,卻為妖之實,乾宇,赤縣,螳螂捕蟬,究竟誰是螳螂,誰又是蟬?而最后又有沒有黃雀,當真是讓人為難啊。”
李伯溫搖搖頭,得到承諾后,轉身在赤紅鯉魚帶領下,離開水晶宮。
“這便是流云島?”
一座奇島之上,林末與蕭然落地,打量著四周。
周遭天空極為湛藍,白云離地面極低,一眼望去,島上草原居多,只有中心處有著連綿的山峰。
在那山峰之上,云層更低,幾乎觸手可碰。
“沒錯,此處流云島為七海盟與我們南海聯盟海域交接島域之一,又因有這流云山,草原地的奇觀,名頭最大,故被選為宴會之地。”蕭然點頭道。
“老蕭,你可知這什么黑海馬一族二皇子,與空空島道子是什么來歷?”林末點頭,看著這少見的草原,隨口問道。
蕭然好似早便料想到林末會有此問,手往戒指上一抹,一枚金色信件便出現在手中,遞了過來。
林末接過,撕開信紙,其上有著兩行字:
黑海馬二皇子,迪文拉,精通四種水元性質變換,血脈為紅眼黑海馬,黑海馬一族中,人稱有海皇之資。
空空島道子,程雄,天生火元之體,出生便為立命通脈之境,掌控百火,曾于火元中領悟上善水意,
自創千火陰陽法身,人送外號焚天公子。
“海皇之資,焚天公子,好大的名頭,怪不得能代表兩方大勢力。”林末看了眼信紙,尤其是那迪文拉三個字,感慨道。
什么火元之體,自創法身,他并不了解,不過黑海馬一族還是知曉不少。
畢竟他加入的赤鯀中,就有一個黑海馬一族的叛逃海人,叫什么來著,迪文格還是迪恩格?
實力不算太強,不過手段有些獨特,是個炸彈小子。
而精通四種性質變換來看,確實有些厲害。要知道他當時也不過兩種。
“自然非同凡響,無論是迪文拉還是程雄,都有過獨自一人擊殺真君三劫武夫的戰績,
尤其是那位迪文拉,聽說他曾與海族中極惡組織赤鯀對抗過,最后還是那組織中的老人觸手,才將其擊傷,也僅僅是擊傷,無法將其留下。”蕭然低聲道。
“赤鯀?老人?哪個老人?”林末目光微閃,聞聲來了興趣,“赤鯀我聽說過,這個組織的確強大,聽說人數成員極少,但實力都很恐怖。”
“是的,這個組織中很是恐怖,據聞正式成員都有真君高段實力,動手人好像是個水人。”
“水人,這樣的話,確實實力不差,怕是都快有大圣實力了吧,難怪有海皇之資。”林末點頭,感慨道。
“大圣?哪有那么容易,真君三劫四劫質變,強者恒強,頂多是其中強者,其若真是大圣實力,召開宴會,邀請的就不會是我們了。”蕭然搖頭自嘲道。
“是嗎?”林末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怎么?你又想搞事?”蕭然同樣點頭,可下一刻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害怕地問道。
“搞事?怎么可能,我是個愛好和平的人,平日里就喜歡到處玩玩,吃些好東西,不喜歡爭強好勝,難不成老蕭你也覺得我很霸道?”林末搖頭,反問道。
“霸道?還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說……”蕭然苦笑道。
“還好?我也覺得是這樣,畢竟只是覺得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有,大家不都是這樣嗎?”林末視線掠過草原,翻過大山,好似看到了某處人。
一點火苗墜落于海面,與水接觸,卻好像碰見油般,一下子燃燒起來。
然后滿是火焰的海面下,一只滿是黑色詭異鱗甲的巨手抬起。
巨手極大,鱗甲縫隙處,是黑色的火焰,火焰交織成各種黑炎異獸。
恐怖的高溫將海水蒸騰出大片的水蒸氣,一下子形成一片霧霾。
呲呲呲的聲音,好像有人在低語,忽而大吵,忽而狂嘯,紛亂的聲響下,空氣在扭曲。
海中,一個滿身是火,下半身為蛇尾的半臉強壯男子直起身,人臉的另一半,是無數細小火蛇盤繞的蛇潮。
他看著手中,看著黑手中的,一個人影。
后者是個身著金色華衫之人,手持兩根短棍,正不斷發起攻擊。
身后法身為半人半魚的虛相,每發起一次攻勢,便會引得空氣震蕩,傷害極高。
但在此時,面對黑火大手,卻是無能為力。
終于,在無數黑炎異獸奔赴其間,引得法身遲頓的一霎那,蛇尾男子另一只手拍出。
兩手合攏的瞬間,無數火焰狂涌,大量的怪異炎獸撒落于海面,蒸騰起大量水霧。
其間再沒有半點氣息。
男子面色不變,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氣,幾片沾血的龍鱗漂浮而出,沉入海底。
“這下,便是任務完成了。”
男子下半身的蛇尾擺動,滿是蛇潮的半張臉,蛇獸涌動,彷佛露出欣喜的表情。
“現在便該休息了,等待其他人……嗯?巨齒倫失敗了?”
他面色一變,手中的黑炎騰空而起,回到他的體內。
下一刻,一只于空中極速飛來的紙鴛落下,變成了個面目無神的純白紙人。
“靈炎子大人,巨齒將軍任務失敗,遠陽執事督令您盡量掩蓋氣息,此后任務停止,等待最后巡狩目標。”紙人聲音尖銳,動作卻十分恭敬。
“真是廢物啊巨齒倫,我還想吃些小點心的。”蛇尾大漢輕聲嘆息。
“也罷,還是巡狩目標重要。那么……就先隱藏吧。”
大漢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臉,那一半是蛇的臉,隨后勐地往下一抓。
轟隆!
整個人居然一下子猶如瀑布般,化作了無數黑色的小蛇,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