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爾打開房門,渡步在走廊上,整張臉浸沒在陰影里。
皇家騎士都駐守在大門外,已經有了一部分跟隨卡莉婭去了別處,此時這棟房屋中只有她一人。
噠,噠,噠。
鮮血滴答在地板上,她行過的道路留下了一層血漬,隨后,那些血漬又如同活物般在地上爬行,重新涌入她的身體。
昏暗的燈光下,一只只眼睛在她的臉頰上,裸露的手臂上浮現,游動著,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左右亂轉。
她的軀體時而細微碰撞,時而收縮,給人一種極不穩定的怪異感。
‘已經快到達極限了...’
永夜王這么想著。
他與一般的血裔不同。
無論是人類,同類,甚至墮落者的血他都能暢快的喝下。
準確來說,他喝下的不是血,而是生命。
鮮血魔井。
這是一個建立在極端自私之上的至強血能。
通過掠奪他人的生命,灌注入魔井內,使得自己達成永生不死。
它的儲存上限取決于魔井之主的意志強度,就像是一座監獄,但確是沒有獄卒的監獄。
看管著囚犯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這座監獄的典獄長。
持有者的內心必須比關押進魔井中的所有生命都強,才能鎮壓它們而不受影響。
如果意志強度不夠,那么就會在這場意志交鋒中失去一切。
那是連自己靈魂性格都被他人改寫,王位易主的慘烈下場。
而永夜王的魔井,曾經關押過千萬條性命。
能做到這一點,除了強大的意志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因為他足夠自私。
沒錯,是自私。
他能夠用一己私欲面對千萬亡魂的徹夜哀嚎而面不改色,毫無悔意。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永夜王半跪在地,嘔出一口鮮血。
被吐出的黑紅色血液之中,一只眼睛嘲諷似的看著他。
“瓦雷德,你快不行了,你關不住我們了,你的心靈和身體都出現了裂縫,我要是你就去殺掉她。”
“啊!”
永夜王一腳狠狠踩在了眼睛上。
那只眼睛的主人慘叫一聲,又被吸回了他的身體。
而這,卻并沒有讓情況變好,這僅僅只是開始。
無數只眼睛開始在他身體上浮現。
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著,咆哮著。
“瓦雷德!瓦雷德!放我們出去!”
“劊子手!暴君!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快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等我們出去,就撕碎你!”
“你以為那個小姑娘能繼承你的一切?!她不行!她根本不夠資格!她關不住我們!你就等著她被我們吞噬吧!”
“這一切都是你親手造成!你所背負的罪孽要延續到自己的女兒身上!這就是你所要付出的代價!你根本不配擁有子嗣!也不配擁有幸福!”
“放手!放手!現在還來得及!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不應該讓她背負和你一樣的詛咒!”
“瓦雷德,瓦雷德!永夜之王,魔井之主!一條可憐蟲罷了!你活著比死更加難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數的聲音,或者怒斥,或者譏諷,或者誘騙他放手,時刻不停,永無休止。
永夜王沒有說話,只是緊握雙拳。
他曾經承受過比這更加強烈千倍,萬倍的折磨,那時候的他都忍過來了。
而現在,只是幾千頭蛆蟲的聒噪,他就感覺心煩意亂,怒火上涌。
他心里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對于一個自私自利,毫無憐憫的殘暴君王來說,鮮血魔井是他們最強的權柄,武器,力量來源。
可是對于一個心中有牽掛,有了人性弱點的王來說。
這就成了詛咒。
他在擔心。
擔心卡莉婭無法駕馭這魔井之力。
他越是擔心,他內心的縫隙就越大,囚犯們也有了可乘之機。
自從心中有了牽掛后,他就越來越虛弱。
永夜王跌跌撞撞沖入自己的臥室。
他翻箱倒柜,從一個地面暗格中翻出一小個黑漆木盒。
他顫抖雙手抓住木盒,緊緊將木盒擁入懷里。
閉上眼睛,如同信徒對上帝祈禱一般。
“卡蓮婭,告訴我,告訴我應該怎么做。”
“我已經支撐不住了,我不想她也遭受和我同樣的痛苦,我對你承諾過,我要給予她世上最好的!”
“可我...卻剝奪了她的一切。”
“我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我很快就再也不能保護她,而我死后,留給她的就只有恥辱,傷痛,以及這份...詛咒。”
他曾以為自己就算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也無懼無畏,無論犯下什么滔天罪孽也能一笑了之。
可是在遇到卡蓮婭后,他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自己也會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摯愛失望。
而現在,他與卡蓮婭唯一的后裔,他們愛情的結晶,他最心愛的女兒...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這一后果,除了讓他更加無顏面對卡莉婭之外,也在卡莉婭的心靈上來了一擊重創。
如果他現在把鮮血魔井交給卡莉婭,她會死。
如果不給她,他們倆個一起死。
而且還有一點,她身邊潛伏著危險。
“阿卡多。”
永夜王抱著木盒,睜開了冰冷的雙眼。
“你這個叛徒。”
他從來沒有被比羅二人抓住,只是潛伏起來,暗中觀察著這一切。
起初,他只是想確保自己女兒的安全,以及檢查她的心性能否在他死后承載鮮血魔井。
可卻有了意外發現。
阿卡多,是個叛徒。
對方的所作所為可謂是滴水不漏,而且感覺敏銳,他也無法接近。
但還是被他發現了破綻。
塔塔安研究所這段時間出入的人很異常。
倉庫的消防系統被撤銷,倉庫里多了許多軍工高燃液體。
而且似乎還有別的事在發生,也屬于他計劃的一環,只不過永夜王暫時還沒有發現。
但只是這些就夠了。
阿卡多想要毀滅人類研究所。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的背叛,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更加不是為了奪取王位。
他在謀劃什么,他想要什么,永夜王現在還無法斷定,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一點,他接近自己的女兒完全是出于利用,他所謂的忠心,都是為了抵達那個位置所進行的偽裝!
他怎么容許!他怎么容許!
把自己的女兒交給那種人!
一個利用她的人。
一個不是真正愛她的人。
一個騙子!
永夜王輕輕放下木盒,小心翼翼的藏好,蓋上木板。
“卡蓮婭,你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他的聲音輕柔無比,仿佛生怕驚動了睡醒之人的語氣。
可蓋上木板的一瞬間。
冰冷的殺意猶如狂風席卷了整個房間,目光所及之處,地面上布滿了血紅雙眼。
“阿卡多,我宰了你。”
話音剛落,無數眼睛游動著鉆入了地板之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