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珵是什么人?
是在當初土木堡大變消息一傳來,就鼓動朝臣遷都的“奸臣”。
是在朝堂之上被救時宰相于謙怒斥的不法分子。
北京保衛戰之后,徐珵這個名字已經算是爛透了,正好封建時代又沒有身份證這種東西,雖然講究“父母賜名,不可更改”,但只要人不要臉,改名字還是很方便的。
于是徐珵不見了,
朝堂中多了個名叫徐有貞的大臣。
景泰帝不知道還有這變化,只當“徐珵”后面受不住罵聲自個兒引咎辭職了,黃河水患一來,又見“徐有貞”主動請纓,便提拔了后者。
之前皇帝的舉動,讓徐有貞還以為這事已經徹底過去了,心里還琢磨著如何獲得圣心,討好面前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
結果小太子偷偷一句話,就讓他嚇出了一身汗。
“徐卿家不必多慮,”朱見濟笑著對他提了提腰帶,勒住雖然減肥了很久,但仍然不見癟下去的小肚腩,“孤既然把這事跟你說開了,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
“你上的奏疏孤和父皇都看了,很不錯。你治理黃河也有功勞,幾年前的糊涂話……只是心急導致的,如今也不必再抓著不放。”
他學著景泰帝的樣子跟大汗淋漓的徐有貞握手,誠懇的告訴他,“日后好生做事,卿家既然精通天文水利,自然會是我朝棟梁!”
以大明朝令朱見濟胃疼的各種自然學科普及程度,能找個通曉多方面事務的家伙還真難得。
雖然小太子相信民間自有能人,可官方又不重視,科舉也不搞那玩意,朝堂上的官員中能來個理科人才,簡直堪稱一寶了!
為了徐有貞的本事和馬屁,朱見濟決定對他好一點。
徐有貞被這又是蘿卜又是大棒的手段弄的頭昏腦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讓小太子如此針對。
不過對方既然如此說了,日后有人再拿這問題攻擊自己,他也有話可說了。
皇帝看上去對自己很滿意,
太子只是敲打了一番,八成是不滿于自己改名換姓的“欺君之罪”,只要以后好好干活,估計也沒啥問題。
于是徐有貞擺出一副感動的含淚模樣,“臣必然為天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你們說什么了?”
飲茶完畢的景泰帝回過頭,就見兒子和徐有貞心心相惜的模樣,不由笑了出聲。
自己兒子身材矮胖,臣子中的大多數即便跪下,也得微微低頭跟他對視。
這個徐有貞倒是正好,跪下后能讓太子享受下來自別人的仰視。
難怪青哥兒喜歡!
“沒什么,只是問了一些治水的事情。”
朱見濟笑著跑到好爸爸身邊,父子倆聊起了中午吃什么的問題。
徐有貞見此機會,請求告退。
等著走出大殿,明明是即將入暑的大好日頭,卻讓徐有貞覺得自己背巾濕透了。
朱見濟卻是不在意他的感受。
在接觸巔峰權力日久,朱見濟也慢慢的不再對過去歷史上的各種“名人”過于看重了。
誰讓歷史書就那么一點,只能撿著那些人有代表性的經歷說?
于謙的人品足夠好,但他在生活上死板的作風讓他老婆都受不了,錦衣衛隔墻有耳的時候,還聽到過他倆夫妻間的吵架,甚至還有過于謙被趕出臥室打地鋪睡覺的事。
他做事情還有典型的“我行你也行”理念,導致很多官員都對其不滿。
而且于少保在經濟方面的確不怎么行,他可以認真的去操練士卒,兼職文武,但他再怎么認真的對賬本,也無法賺出來金銀財寶。
足以見得人無完人。
所以一個徐有貞,朱見濟是不怕的。
他是臣子,是皇權規則體系下的一個正常打工人,只要沒有太上皇這個上位的捷徑在,他要想獲得權力和地位,就只能抱住景泰帝和自己的大腿。
再說了,這人明顯有眼力見,溜須拍馬的功夫,能把小太子的厚臉皮都拍紅了,本事又足夠,是個值得一用的。
小太子決定“任用佞臣”,以后讓徐有貞幫自己背一些黑鍋。
如果曹吉祥在天有靈,只怕會因為小太子的雙標而痛哭出聲。
明明……
明明他倆干的都是差不多的事!
怎么就自個兒被宰了?
對此,朱見濟只能表示自己當時初來乍到,操作不熟,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曹吉祥和徐有貞的身份也不一樣嘛——
后者是臣子,是有機會改換門庭的自由打工人,所以明末才有那么有投降闖王和滿清的士大夫。
但前者是皇帝的家奴!
一個奴婢敢對主子下手,這問題不是更嚴重嗎?
曹吉祥飄在天上落淚又能如何?
朱見濟當初,殺他和石亨,可都是“師出有名”的!
他才不會不講道理,做個肆意殺人的暴君!
小太子可是一個喜歡好名聲的人。
“老徐怎么還不回來?”
“他是想死在外面了嗎?”
九月份的咸陽宮里,外面的太陽滾燙灼熱,但擺放了大量冰塊的宮廷之內卻是充滿了涼氣。
解決了手頭上幾個大問題,近來沒有太多煩惱的朱見濟終于有空,和小伙伴們對坐吃瓜。
翠皮紅壤的西瓜被三個小伙子一人抱住一個,用勺子挖著吃,清甜可口。
作為一種在洪武元年就被太祖欽定為“太廟貢品”的水果,西瓜在大明的培育算得上發達的了,而老朱家的每代皇帝,也都挺喜歡吃瓜。
自遷都北京后,先帝爺們還特意命人在京城周邊開辟瓜地,以為特貢之物。
而朱見濟弄出來了玻璃后,得知皇家竟然還有“種瓜”這一業務,還特意著人弄了個小小的溫室出來,讓人在里面種植一些綠色果蔬。
于是在北京的九月里,小太子還能和他的伴讀天團一起共享吃瓜之樂。
可惜最能嚷嚷的徐永寧不在。
經過一個暑期,被曬黑了不少的柳承慶跟張懋啃了一大口瓜,滿嘴汁水含糊不清的回道,“老徐最近傳信,說去了山東那邊……這個月怕是趕不回來了。”
除了徐永寧被派出去做底層宣傳工作,其實這一年下來,他們兩個小少年也沒閑著。
在農莊集體化推廣到其他地方的時候,朱見濟就讓這兩個錦衣玉食的小少爺下鄉去“體驗生活”了。
作為太子的伴讀,現在對方年紀小,是無法做什么大事的,但卻注定了他們長大之后,會隨著新帝登基而得到重用。
所以朱見濟要從現在開始培養起他們。
他可不想以后做事了,身邊的人手竟然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官二代。
認真工作,要從娃娃抓起!
于是在這暑熱的幾個月里,柳承慶和張懋被迫下田參與了夏收和新一輪的播種,還去參觀了織布廠等等地方,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小太子會時時盯著賬本了。
他們身為傳承數代的勛貴,日常花銷動不動就是幾十上百兩的,對于正常的社會情況自然有些脫離。
如果不是有個晉惠帝提前說出了“何不食肉糜”這句名言,想來還會有后來的權貴們喊出來。
現在好了,
勞動改造過的兩個貴少爺迅速的成熟了起來,慢慢的脫離了哇派護法的身份。
效果比變形記還顯著。
只有徐永寧這個二哈,仍然是原來的模樣。
自打朱見濟給了他方便之權,去各地充當罪惡克星,這家伙便樂不思蜀,偶爾才有一兩封信送回來,給大家報個平安。
為此,徐永寧他叔嬸親娘都擔憂不已,兩位女性長輩甚至入宮求見過杭皇后,想借對方的口跟朱見濟說一聲,趕緊把飛起來的狗子找回來。
老徐家的嫡系只剩下這么一個了!
朱見濟能有什么辦法?
他敢讓錦衣衛把人綁回來,第二天徐二哈就能給太子殿下制定一個全新的“咸陽宮裝修計劃”。
為了省點錢,朱見濟決定假裝不知道這事。
不過今日一問,對于徐永寧跑去了山東,小太子還是很驚訝的。
他捧著瓜皺眉,仿佛手中的西瓜不再甜美,“他去哪里干什么?”
總不能跟徐有貞一樣,也要去治理黃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