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生的第一次下鄉實習,要在直隸、山東和遼陽三個地方進行,為期將近半年。
而且在此期間,很多方面的花銷,都需要太學生們憑借自己的努力去賺取報酬承擔。
當然,朱見濟這個發起人也不會做的太絕,讓學生們被生活負擔拖著折騰不開手腳。
柴米油鹽,是會消磨掉人身上靈氣的。
所以他還是會出點錢支持太學教育實習的。
不過實習所用錢財的最大來源,并非國家撥款,而是來自于捐生家庭——
誰讓皇帝大發慈悲的降低了捐生的畢業要求呢?
既然領導都對你這么好了,允許你那個成績拉胯的孩子出來當官了,不意思意思怎么成?
太學里面,對于靠門路和撒錢進來的捐生們也不是很友好,憑自己本事考進來的好學生和這群人很少有混一塊的。
對于這種情況,土豪家長們也明白。
所以為了能讓兒子在學校里廣結人緣,彌補一下“不學無術”的糟糕印象,他們也是樂意出點錢資助學校活動的。
“出發了!”
帶隊的孔公誠清點了一下自己負責的那一堆人,和其他博士們道別后,便朝著目標地區前進。
他們去了位于北直隸東部的一個鄉鎮,那里才組建起新的農會,加上春耕一到,有不少事情需要人去辦。
正好能讓初出茅廬的太學生去歷練一番。
有賴于交通的便利,以及孔公誠的催促,從京城出發到那里,也就花費了幾天時間。
劉韞仍舊和張匂在一塊組隊。
畢竟他倆是同居三年的老同學了,搭配起來不用花時間去磨合。
“這什么破地方?我這輩子就沒有睡過這么硬的床板!”
張匂罵罵咧咧的鋪好了床,然后躺在上面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媽的,還有蟲!”
他覺得身上有點瘙癢,伸手往被子里一摸,抓到了只長的花里胡俏的甲蟲后,立馬跳下了床,嚇得花容失色。
想他一個出身富貴的地主家傻兒子,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劉韞倒是見怪不怪了。
雖然在太學里過了幾年好日子,但這并不意味著他遺忘了自己農家子的出身。
每次學校里舉行各種實踐活動,劉韞總是最積極肯干的那一批,不怕苦不怕累。
“沒事,這是鄉里常見的小蟲子,不咬人的。”
他安撫了下張匂,讓對方別激動,“夜已經深了,動靜太大會吵到別人的。”
雖然沒有住到大通鋪那邊,有幸分配到了一個雙人小隔間,但鄉下條件就這么好,這里還是新建立起來的農會,就別想有什么隔音效果了。
大家一落地就忙活了起來,現在好不容易休息上了,要是再吵吵,估計還能惹來幾個氣血方剛的猛男上門跟張匂交流下肉搏經驗。
于是張匂只能忍著一身雞皮疙瘩,又把床鋪拍了好幾下,確定把蟲子都嚇跑了后,才縮到床腳處小心的睡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農會里就有人來敲門,把下鄉的知識分子們叫了起來。
有農人帶著年輕學子們去領工具,預備干活。
事情是有很多的。
比如說最基礎的耕種,還有投喂雞鴨等家禽牲畜,甚至還要人去修房子……
隨便一件都讓學子們有點承受不住。
他們在太學里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讀書的,那些實踐課偶爾來個一兩節,算是調劑品。
現在卻是要全天進行,習慣翻書做題的雙手得跟鋤頭鐮刀黏在一起,哪里能好受?
但孔公誠這個帶隊老師都跟著一塊干活去了,讓學子們連發牢騷的機會都沒有。
總不能承認自己好吃懶做,還比不上五六十歲的奉圣公吧?
但遇到問題還是要說出來的。
“為什么不用牛來拉!”
在拉著犁來回十多次后,張匂摁著自己磨破皮的肩膀,渾身大汗。
“因為向朝廷借的耕牛還沒有送過來,會里養的是小牛犢,沒長大,還不能使喚。”旁邊指導知青工作的老農順口回道。
作為一個才搭起來的小農會,這兒的人都是受了災逃荒后,被朝廷集中安置來的,本就是白手起家,很多東西都是找當地官府要的貸款。
能有些小雞仔和牛犢發給他們,已經算是朝廷仁愛百姓,在認真做事了。
“你也別嫌累,這爬犁可是新鐵做的,破土厲害……要是用我以前的鐵犁錘頭,還得花更多功夫才能把地翻好呢!”
老農唏噓一陣,看著田翻的差不多了,就和張匂他們一塊撒起了種子,嘴里還在說著,“也多虧了圣天子在位,要不然我這個老東西,哪來的機會跟你們這些讀書老爺種地?”
按照過去受災的經驗,一旦風雨不順,田地歉收荒蕪了,農民們是沒有多余出路的。
找官府請求賑濟,可官府面對那么大的爛攤子,也不敢隨意接手,很多官老爺是當了縮頭烏龜,得過且過的。
開倉放糧更不是小事,需要報告上級審批后才可以去做。
而等流程走完……
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餓死。
所以在朝廷疲軟無力的情況,自己又沒膽子搞零元購的情況下,農民們只能去賤賣田地,從地主手里換取一些救命的糧食和銅板,先熬過荒年再說。
而他們失去田地后,不少人也跟著把自己賣給了地主當佃戶苦力,掙扎著繼續活下去。
這是很長時間里的老套路了,土地和人口也是在這樣的循環里,被人不斷的兼并。
幸好朱見濟弄了個農會出來。
幸好朱見濟有能力把農會強制性的推行到地方上去。
資源被集中在一起,對抗天災的能力就提高了。
政治上面也在不停的改革,提高官員執政能力,把水利修建和百姓生活情況當做了考核升遷的一大前提,逼著官員去做實事。
以老農的說法,他本是山東那邊的流民,被遷移到這里沒多久,官府就宣布“以工代賑”,雇傭青壯男女去做事情,老幼則是有免費發放的粥水飽肚。
這讓逃荒中的人活下來了不少,也沒出現往年餓到吃土的例子。
“這些房子跟田,都是那時候弄出來的……你能想象,官府掏錢讓我們干活,搞來搞去,做出來的都歸了我們?他們是給我們送錢啊!”
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到了現在,老農提到幾個月前的情況,還是覺得有點夢幻。
“可我看這里的事物都井井有條,不像是災后匆忙建的啊?”
把田地收拾好了,劉韞和老農蹲在田埂上喝水,好奇的問了一句。
“那是因為有工科院和農科院的先生們下來過了啊!”老農咕咚干了兩大碗清水,咧嘴一笑。
要不是提前見過了那些人,以此時讀書人和泥腿子的巨大差距,老農面對著太學生們,態度哪里會有如此輕松自在?
早就畏縮著求他們別動手,自己把活都包了。
“工農……科院?他們也下鄉?”
劉韞聽到這里,驚訝了。
在目前北京城的頂層教育圈子里,太學排第一是肯定的,畢竟它的規模和人數都是首屈一指。
但工科院因為受到皇帝格外的重視,甚至讓帝王自掏腰包給人當獎金補貼,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之后,原本的皇莊也在建立十年后得到改組,由當中經驗豐富且參與過培育優良稻麥種子的農學專家牽頭,成立了“農科院”。
這個新機構一經組建,朱見濟就下旨邀請全國各地的種田好手前去交流,自己還親自坐鎮,那場面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有中華民族骨子里的“農本思想”加持,使得農科院一掛牌營業,就有和兩個老前輩三分天下的趨勢。
雖然論起人數,工農院加起來都不及太學,但人家知識體系本就不同,也沒有走后門進去的,所以在教學質量上,的確讓太學生們產生了一點競爭壓力。
皇帝去這兩個地方的頻率,比來太學多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