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陳玄所見幾乎都是這座江湖的山巔。
武當掌教、吳家劍冠、劍神李淳罡、軒轅家家主、陸地天人齊玄幀,還有那白衣金剛李當心。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就連曾經與陳玄有恩怨的那紫衣少女,都是紫禁山莊的嫡傳。
所以,這是陳玄第一次見識真正的江湖,或者說,第一次見識江湖湖底的風光。
一個不算小的門派,要靠替人押貨為生,即便這門派的掌門還是一位二品小宗師。
這才是江湖人的江湖。
“陳公子,你是涼州人?”
那豐腴女子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竟是自馬車出來,騎了一匹白馬,與陳玄坐的那輛載貨馬車并駕齊驅。
“算是吧。”
陳玄一手握著葫蘆,仰起頭飲了一口。
紅衣女子趁機看了看陳玄聳動的喉結。
“公子去東海做甚?”
陳玄有心回一句關你屁事,但轉念一想,自己坐在人家的車上,態度應當好一些。
“釣魚。”
陳玄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哪怕是虛假的笑意。
“釣魚?釣什么魚?”
紅衣女子雖然差距到陳玄語氣的疏離,但奈何陳玄這張臉生的太好,她竟是依舊保持著耐心。
“甲魚。”
陳玄張口就來。
“咯咯咯,哈哈哈。”
女子以袖掩面,發出淫鈴一般的笑聲。
可惜她忘記了自己仍在騎馬,一時不慎,險些自馬上跌落。
整個過程,陳玄都未曾看她一眼。
女子最終悻悻的離開。
幾輛馬車之后,諸葛榮依舊獨騎,只是此時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小兔崽子,敢動我看上的女人?”
他陰柔的面龐多了一抹狠厲之色。
這也是魏鶴庸收他為徒的原因之一,一個門派之中,總得有這樣能下狠心的厲害角色。
行至正午,此刻雖是秋時,但太陽也不算溫和。
遙見前方有一片陰翳樹林,魏鶴庸長了個心眼,一人先行,一顆以后才出來。
他對著諸葛榮遙遙招了招手,后者會意,帶著車隊朝樹林而去。
玄微劍派創立不算太久,此次壓貨,已出動了大半弟子,不過也就十余人而已。
最弱者,堪堪入了九品,稍強一點的也就是六七品的水準,唯獨諸葛榮是自幼習武,如今已是臨近四品的小高手了。
眾人掏出干糧水囊,在樹蔭下吃了起來。
為首那輛馬車,走下來兩個女人,一位是那豐腴女子,另一位卻是豆蔻之年的少女。
魏鶴庸立在林邊路口,警惕地盯著那官道兩邊。
他似乎對那少女的出現并不意外。
玄微劍派的弟子們,大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其中幾個見了那紅衣女子的嬌美身段,褲子不自覺就支愣了起來。
這兩個女子雖然說話略帶涼州口音,但從這行事作風來看,多半是南方人。
漢子們習慣了風雨飄搖,大都席地而坐,而這兩個女子確不同。
她們只是立在那樹蔭之下,紅衣女子自食盒中取出兩塊糕點,先遞給那少女,這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尤其是那青衣少女,動作嬌柔極了。
樹蔭下,諸葛榮眸中閃過一道精芒。
什么叫色中餓鬼,這便是了。
諸葛榮忽然看向陳玄,卻見這家伙獨自坐在地上,靠在樹下,呼吸均勻,似乎已經熟睡了。
“他娘的,這小子不會餓嗎?”
諸葛榮罵了一聲,心思急轉,心想著怎么整治陳玄。
“師兄,我怎么感覺他像是個高手呢?”
諸葛榮身側,一個穿著麻布衣衫的少年忽然開口道。
這少年名叫趙啟,雖是離陽國姓,但他卻是徹徹底底的窮苦出身,否則他爹也不會在他七歲生日的夜里,將他扔在玄微劍派的大門口。
雖然出身窮苦,但這小子并不灰心。
雖是劍派,但魏鶴庸很少教弟子劍術,反倒是教了不少粗淺的練功法門和拳腳功夫。
眾弟子也這些法門招式無甚作用,于是私下都只練魏鶴庸手下漏出來的幾式精妙劍法殘招。
唯有趙啟,日日練功,扎馬步,走樁,比誰都勤快。
只是這小子雖然勤勉,但卻愛看那話本小說,更喜歡偷偷去茶館,躲在墻角聽說書的侃侃而談。
也正是如此,趙啟一見吃陳玄的容貌氣度,便自行將他劃歸為隱世高人之列。
“什么高手?這小白臉既未佩刀佩劍,手腳又輕飄不沉穩,呼吸短促,哪里有高手的模樣?你小子,少看點話本,多練練劍。”
諸葛榮不屑一笑,想了想,便走到另一位師弟身后,只見他在那弟子耳后說了些什么,后者會意一笑,便起身在包袱中尋摸。
不遠處,看似在閉眼休憩的陳玄,其實靈覺比誰都要敏銳,他雖未睜眼,但眾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道門的長生真人,已有了初步天人合一的趨向。
此行要去武帝城,王仙芝雖名為天下第二,但齊玄幀已兵解,他儼然已是實際上的天下第一人。
以王仙芝如今的修為與境界,莫說是此時的李淳罡,就算是未跌境前,兩人相戰多半也是王仙芝贏面大。
陳玄想要問劍這天下第一人,自然需要抓住每一分閑暇。
大黃庭真氣游走全身,體內氣機如同鐵騎,一次次叩關,游走周身,渾身舒泰。
“公子醒醒。”
一只手朝著陳玄肩頭探去,陳玄抿了抿嘴,微微側身,繼續靠著那棵樹酣睡,恰好躲過了那一只手的觸碰。
瘦削弟子捏著一塊干餅,他狐疑地看著陳玄臉龐,卻見陳玄眼珠微動,嘴角輕抿,分明是陷入了熟睡。
“公子!”
他俯下身子,將腦袋湊到陳玄耳畔,猛地一吼。
陳玄身體一彈,一臂揮出,一下便糊在了那弟子臉上。
瘦削弟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干餅也沾了灰塵。
“這位兄弟有何事?”
陳玄倚在樹干上,眼神驚異,手腳無措,顯然是被驚嚇的不輕。
瘦削弟子打消了那一絲狐疑,強笑著看向陳玄。
“我見你并未飲食,怕你餓著了,便想著給你拿一塊干餅。
這……”
他看著落在地上的干餅,眼神很是可惜。
“無妨,還能吃。”
陳玄笑著將那塊餅撿了起來,拍了拍,掰下一塊,塞進了嘴中。